“季弼真這麽說?”


    夜幕,燭光窈窕,官舍內,陳登撫摸胡須,看向一側站立的徐宣,心裏則帶著濃濃惋惜。


    陳矯才華無雙,可是曹公點名征召往許都的廣陵名士!


    若入許都,為司空掾屬,亦不在話下。


    徐宣迎著陳登目光,眼底還帶著幾分迴思,不覺有些複雜,頷首道:“季弼確如此相告,其心懷鄉地,於吾所見,還是舍不得故土,便是淮陰有失,也願為府君守城到最後。”


    盡管二人在郡府內,因府中的處事方式,而各有矛盾,但徐宣還是很敬佩陳矯品德。


    一日,徐宣於賓客聚會中,甚至當眾讚言:陳季弼正直者也,論內治,我不如他,若論軍略,他不如我。


    徐宣能力確實卓越,尤其治兵很有手段。


    陳登駐守匡琦,並在將郡治遷到射陽城後,時常往返兩地處置公務,徐宣即留守淮陰,整兵待戰,這些年,也多虧徐宣穩定海西等後方局勢,才能讓陳登安心應對江東。


    而於漢末,徐宣同陳登一樣,皆心向曹營,其人更為曹操、曹丕、曹叡,此曹家三代,視作可以托孤寄命的柱石之臣。


    隻是性情上,尚顯年輕氣盛的徐宣,還是有些妒忌陳矯才華,時常私下感歎:既生宣何生矯!


    尤其去歲陳矯許都一行,得司空曹公稱讚,又有泰山太守薛悌高讚,這讓陳矯於郡府名望隱隱高過了他!


    徐宣道言完後,陳登看向書案上的書信,注目於旁側地圖上,沉吟道:“曹公知曉江東來勢洶洶,廣陵難守,故來信件,不光不計得失,還讓吾等暫往許都,避其鋒芒,待破袁本初,其自當親率人馬,而破江東之患!此外,於淮水上遊泗口關後,共有五關來阻孫伯符西渡,大將蔡陽已奉命趕赴潁口一帶……”


    單從這幾日的曹營兵力調度來看,許都適應時局發展,不斷調整部署。


    局勢亦如同孫策所願,他往廣陵一路,隨著兵事進展,直接吸引了曹營絕大部分注意力,甚至連守備南陽,防備荊州劉表的曹洪部,都開始往汝南一線增兵。


    這樣一來,曹營於合肥的注意力大減,直待太史慈先鋒人馬,奇襲合肥,迎來大勝。


    而從戰略上,曹營也清楚,若連潁口,淮水上遊都守不住,淮水之南,又如何能守衛?


    並將直接威脅潁川安危!


    徐宣心裏一動,淮水上有這麽準備,短短時間內,更從各地調遣郡兵協助,足見一次性應對兩場戰事,曹營內部執行力。另有諸多智謀之士,如荀彧、郭嘉等人統籌思慮。其中目的,並不是打敗孫策,而是做好戰略防禦。


    “曹公之大敵,依舊是袁本初,若贏了袁本初,那將迎來北方大勢!白馬之圍剛剛解除,但兩方決戰尚未展開,時做相持,勝負未知。江東之時機,今把握得當,孫伯符決議進取,但想要攻入許都,還是困難。其人如此決策,最終目的,當是掌握淮水,無論將來勝負,都可確保江東俯瞰天下!”


    徐宣從軍事角度考量,瞬息明白了孫策所欲。作為對手,亦不得不敬佩這位江東小霸王,於戰事上的布局,更精於謀略。


    於此,憂慮的是,淮水上的關卡,又能阻擋到曹營迎來決戰勝利之時?


    徐宣思慮罷,但觀太守陳登不知何時,望向官舍門外,麵帶著不舍,其道:“府君,吾有一問,季弼會否已投降江東?可要……”


    徐宣話語未落,陳登轉首,麵色一肅,打斷道:“季弼之人品,有目共睹,忠於守土,時下絕對沒有投效江東,寶堅勿要言此!吾觀江東兵已兵至城外,準備軍械,攻城就在這兩日,而城中一應士族,難以確保不會再有人倒向江東,吾等早些安排府事,好做離開。”


    然而,念及陳矯於孫策之稱讚,外有其中陳氏於郡地搬不走,廣陵今又被納入江東,為家族,為家人,陳矯未來會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諾!”


    ……


    城外,江東兵士,依廣陵郡兵水寨,新做駐紮的營地,火光通明。


    營帳內,孫策在大體安排完營事後,終於迎來了短暫安寧。


    讓兵士尋來熱水,孫策先是掀開衣服,將身上幾處傷口,再做認真清洗。好在有護甲之內,為了防止意外,他還披著一層軟甲,雖說沉重,但所有要害都保護了起來,唯留有表麵的一些開闊傷口。


    而像這些小傷,日積月累下,於身體自會產生不可逆的影響。難怪古往今來,諸多年輕時,於戰場上,英勇無畏的將相王侯,如李世民、衛青,莫不是活了五十左右,就早早病死。


    及於此間,他當引以為戒,亦當做好調養。


    “君候,烈酒拿來了!還有醫工所配藥膏!”


    一時,淩統親自將他讓軍中準備的烈酒拿來,孫策接過後,徑直塗抹在幾處傷口上。


    火辣辣的疼,直入肺腑,強大的意誌力下,孫策眉頭隻是微微皺了下。


    做好消毒後,他這才將黑糊糊的膏藥,塗抹於上,隨之將衣服披好,看向站在麵前的淩統,道:“公績之傷情如何?”


    白日麵臨絕境,於數倍之敵伏殺下,淩統毫不怯懦,孫策看在眼裏,仿佛看到了記憶裏,數年前的“小霸王”,其中關心倍加。


    淩統忙迴道:“白天戰時,有君候於前阻敵,統隻受了小傷,已無大礙!”


    孫策頷首道:“身體乃安身立命之本,不可大意,若有傷口,以我讓從江東調來烈酒,加以消毒,防止傷口潰爛……”


    見吳候如同父兄,與之相告,淩統心中感激,忙應“唯唯”,亦驚奇的是,吳候所知之多,越是相處,越是感懷其中魅力。


    “公績於接下來得取淮陰城有何看法?”孫策披上衣衫後,來到按他要求,立起的地形圖前,忽而出言道。


    淩統跟了過來,因父親淩操原因,他自幼熟讀兵書,時為吳候所問,少年持重,且思慮了數息,微仰著頭道:“依統看,白日水戰,廣陵郡兵士氣已失,君候想取廣陵城,隻需一戰,足以定乾坤也!”


    “但願如此!”


    須臾,功曹虞翻入帳,手持一軍報,看了眼淩統,微微頷首,旋即遞向了孫策:“君候,江東消息,關乎淮南戰事!子義走水路,已兵進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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