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以東,山勢連綿起伏,在雲霧間若隱若現,似一條條長龍蜿蜒而過,綿延千裏。


    不過,這原來的青山此時卻不能再稱之為青山,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秋黃夾雜著隱約可見的紅楓,還有那秋風遺落下的星星點點的青綠,讓這群山少了幽深清靜的意境,卻多了幾分賞心悅目的味道。


    隻怨秋風吹過,吹黃了青山。


    山峰之下,一道年輕而修長的身影輕掠過溪流,打上幾拳,一個騰躍又迴到了溪邊。


    他原地坐下,看著石壁上飛流而下的水瀑,又看向雲層掩映下的山巒,幽幽歎了口氣:“不愧是地品武決,始終不得要領啊。”


    武決的修習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經過千錘百煉方可形神兼備,而若想達到更高一層的形意合一,則需要完全悟透這門武決。


    這僅是廣為流傳的武決修行之法,實際上還可以在形意合一的基礎上再進一步,那便是秘技!


    正如當初葉逍在烈虎天罡之上施展的雙虎現,可若要做到這一步,還需要修習者在武決中加入自身的感悟,其中難度不言而喻,這也是秘技現世甚少的原因。


    此次葉一南從書閣中取出的武決有三:烈虎天罡,淩虛步,縱雲躍,前兩者為地品中等,最後一個為地品下等。


    他一大早出城,在此地練習了一上午,連形神兼備都做不到,堪堪隻能做到徒有其形。


    雖說看著倒是有模有樣,可頂多隻能發揮出武決十之一二的威力,這與他的預期相距甚遠。


    原本葉氏的年輕子弟初入武道時都會選擇族內一個長輩來引領自己,其中自然也包括武決的教習。


    然而葉一南當初直接缺席沒去,這就使得他現在無人可找,又不願去打攪葉靜嫻,隻能孤身一人跑來這大山裏自己修習。


    耳畔是溪水潺潺流動的聲音,他最後瞧了一眼遠處高聳如雲的山峰,漸漸靜下心來,起身運氣,出拳……


    ……


    紫雲城中央矗立著一座氣派府邸,一塊黑色金絲楠木匾額懸在府邸的朱漆正門頂端,上麵龍飛鳳舞地題著“城主府”三個大字。


    一個穿著明黃色華服的年輕公子正盤坐在台階上,雙手置於膝蓋,看樣子是在修行當中。


    他身下的台階是用玉石所砌,通透晶瑩,纖塵不染,順著玉階而下,地麵上雕鏤著一條栩栩如生的巨蟒,隻是不知雕刻者何意,這巨蟒翻騰亂舞的模樣竟是有幾分像龍。


    這年輕公子正是紫雲城主唯一的親兒子,司徒少陽!


    忽然,修行中的他眉頭一皺,朗聲喊道:“阿大,去將洗經元液給我取來。”


    原以為隻靠自己便能兩月內破境,沒想到還是差了點火候,可若是用了洗經元液,恐怕要不了兩個月便能輕鬆破境,踏入控元。


    至於那所謂的擂台獎勵,正如四哥所言,兩月之後,那些庶民安敢來與司徒氏搶寶物?幾大家族,年紀與自己相仿的也基本都還在苦行境,像諸葛明那種早已踏入控元的青年又不會親自下場。


    如此看來,這洗經元液不還是自己的東西?


    一想起諸葛明,司徒少陽就渾身來氣,那混蛋牙尖嘴利,竟哄騙得自己拿出洗經元液,幸好有四哥圓場,否則即便以他這少城主的身份,無緣無故失了這等寶物也相當肉疼。


    “你給我等著瞧,待本少爺修為趕上你,有你後悔的時候!”他在心中暗暗想著。


    聽到他的唿喚,一個穿著黃色便服的家丁小跑了過來,恭敬地站在一旁,小聲勸道:“少爺,這洗經元液可是兩月之後的擂台獎勵,這樣直接用了是不是有失妥當?”


    司徒少陽睜開了雙眼,看向阿大,眼神中滿是戲謔玩味的神色,他略有些不滿地說道:“你好歹也跟了本少爺六七個年頭,怎麽就看不明白呢?那玩意說是獎勵,又有誰會來打擂?到最後不還是本少爺的東西?自己用自己的東西有什麽不妥?”


    聽著自家少爺滔滔不絕,阿大心中暗自腹誹這不就是四爺教你的那一套,如今說的好像是自己想出來的一樣,還不是自己被耍了才會陷入如此被動局麵。


    不過他是萬萬不敢吐露心聲的,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大聲稱讚道:“原來是這樣!少爺真乃天人降世,機智過人!”


    “不過,若是兩月之後在那雪花池之上,諸葛氏那幾個咄咄逼人,讓少爺您拿出洗經元液公示於眾,那……”他話鋒一轉,如此說道。


    作為一個家奴,原本哪裏需要這般多言,若不是四爺早都吩咐過,他才懶得去勸說。


    司徒少陽的得意神色僵在臉上,他想了想,似乎還真是這個理,若到時真出現這種情況,自己又拿不出洗經元液,豈不是在城裏落下個亂許空頭承諾言而無信的名頭?


    心裏莫名一陣煩躁,他低聲罵罵咧咧了幾句,又對阿大說道:“去庫房把三哥存下的百年赤參取來。”


    阿大心生無奈,不過還是應了一聲去照辦。


    ……


    一連過去了大半月,葉一南每日都會去修習武決。


    山峰依舊,溪水依舊,青衫依舊,空曠的山間不時傳來破空聲,拳影腿影交錯縱橫,盡管他這些日子修行尤為刻苦,可那進度依然很是緩慢,這讓他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惱。


    秋風散盡,草木凋零。


    一瓣精致的雪花自白茫茫的天空中悠悠飄下,落在了他的肩頭,他沒有去刻意吹開,而是靜靜地看著那片初冬的雪悄悄融化。


    越來越多的雪花自雲層中落下,在空中簌簌起舞,飄零向寂靜清幽的山林之中,也飄零向繽紛繁華的煙火人間。


    葉一南攤開手掌,紛紛揚揚的銀白雪瓣落在他的掌心,一道山風順著溪流吹來,拂過他的身體,他忽然感覺有些冷,便提前結束了今日的修行,返迴紫雲。


    與往年相比,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很早,漫天雪花為這座城邑添了一絲清冽之意。


    不少人走出屋子,站在街上仰麵迎接著這場象征著豐年的瑞雪。不遠處一群追逐嬉鬧的孩童也停在了原地,一個臉頰通紅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接住一瓣晶瑩剔透的雪花,欣喜地喊道:“下雪啦,下雪啦!”


    葉一南嗅著一陣酒香,停在了一家酒館門前,既然身子冷了,那倒不如喝酒暖暖。


    他推門而入,一陣寒風隨他倒灌進去,拂起了門口擋風用的棉布厚簾,待他剛抖掉身上還未來得及融化的雪片,小二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哎唷,這位客官您好,您來這邊,請上座!”


    葉一南在招唿下坐了下來,這才有功夫打量一番,許是天氣驟涼,酒館裏有很多客人,三三兩兩地聊天飲酒。


    “客官,要來點什麽酒?”小二拿搭在肩上的白毛巾擦了擦臉,笑嗬嗬地問道。


    葉一南自來到紫乾界還是頭一迴飲酒,他來了幾分興趣,迴問道:“你這裏都有些什麽酒?”


    小二看他穿著體麵,態度十分熱情,“我家的酒有入口甘醇的米酒,有濃烈辣嗓的黃酒,還有清淡芳香的清酒。除了這些,還有杜康酒莊釀造的醉花雕,口感和味道皆是上上之選,而且內含數種藥材,對武者也有不小的好處!”


    葉一南聽說過杜康酒莊,這酒莊在紫雲城所在的大漢帝國境內相當出名,甚至境外鄰國也有諸多耳聞。


    口碑極佳,據說杜康酒莊所釀造的酒連仙人也鍾愛不已,因此也傳出了這樣的美名,酒自杜康,下倒凡夫,上醉仙人!


    他拿出一袋銀兩放在桌上,笑道:“來壺醉花雕。”


    “好嘞,客官稍等!”


    聽到他的話,一旁酒客紛紛投來了驚訝的目光,這醉花雕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喝得起,一壺就要百兩銀子!


    就在這時,酒館木門被粗魯地推開,一個傭兵打扮的大漢走了進來,穿著紅黑相間的勁裝,頭戴大簷帽,帽頂紅纓被細雪打濕,軟軟地貼在帽簷。


    “小二!來二斤黃酒!”


    話罷,他便準備尋個位置坐下,忽然,他努著鼻子嗅了嗅,轉頭看向了葉一南,確切來說是他木桌上的那壺酒。


    “小兄弟,我看你有點麵熟啊。”


    葉一南打量了他一眼,啞然失笑,他哪裏見過這個漢子,心道你怕是看桌上的醉花雕麵熟吧,土掉渣的搭訕。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微笑道:“既然麵熟,那便坐下吧。”與這種明顯混跡江湖已久的老油條打打交道,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邊上的酒客頓時露出懊惱的神色,早知道這年輕公子如此好說話,自己過去多好,都快忘了醉花雕是什麽味了。


    傭兵漢子坐了下來,將帽子擱在桌邊,郎笑道:“哈哈,小兄弟也是豁達之人啊!”


    他說的倒也是真心話,許多家族走出的公子小姐,打心底裏看不起他們這些江湖散修。


    葉一南喚小二過來添了兩個新碗,在摘開瓶塞的那一刹,一股令人眼鼻清爽的酒香飄溢出來,僅僅是聞到這個味道,他就感覺到丹田內的元力在隱隱跳動。


    看來醉花雕中確實有不少藥材,可滋元養元,他給傭兵漢子倒了一碗,又給自己倒了一碗。


    “多謝小兄弟!”傭兵漢子感激道,他拿起碗眯著眼小口咂著,似是覺得喝得太快的話有些浪費。


    葉一南也端起碗喝了一口,這酒著實配得上它的價錢,入口香醇無比,入喉直接化為一團藥力,沉入到丹田內,他感覺自己的元力似乎隱約間壯大了一絲絲。


    “你來試試這個,喝慢點。”傭兵漢子給他倒了一碗黃酒,提醒了一句。


    “這酒太烈了!”黃酒入口,辣得舌頭像火燒一樣,葉一南感覺鼻子在噴氣。


    隨後兩人邊喝邊聊,他聽這漢子講了不少這些年的見聞,收獲不少,說到興起兩人也是哈哈大笑。


    漸漸地,壺中之酒已見底,桌下還擺著好幾個空壇。


    “小兄弟,我是虎牙傭兵團團長吳鐵牛,若以後有什麽事,來知會老兄一聲,老兄定會鼎力相助!”


    傭兵漢子滿臉通紅,雙眼迷離,分明已是喝醉了,嘴裏還在不停吹噓自己殺過多少異獸。


    隻是,他趴在桌上說著說著竟是低聲嗚咽了起來,“我那麽辛苦地領著一班弟兄討活,拚死拚活就為了讓她能過上好日子,她……居然和那該死的賊子私通……就因為他那副皮相嗎?”


    葉一南有些尷尬,這漢子當真是醉了,竟連這等私事都倒了出來。


    不過他心中一動,想起上次那個打劫自己的人,不就聲稱是虎牙傭兵團的嗎?而且那人的長相……不會這麽巧吧?


    傭兵漢子繼續低聲念叨著:“想我從黑殺拳場一路廝殺歸來,建立虎牙傭兵團,竟會被一個女子如此侮辱!”


    葉一南起身,輕輕地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俯身低語,將那日之事緩緩道出。


    隨後他喚來小二,結了漢子的酒錢,瀟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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