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頭隨手招來了一名還抱著酒壇的酒童,抱著那壇花釀酒,一飲而盡。


    再次開口說道:“我至今還在後悔,那劍客被鮟洄魚吞下的時候,便收迴神識,所以便不得而知,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


    “再次看見他之時,便是已經出現在湖麵之上,大灘紅色血水染紅了湖麵,也不知曉他在水底之下的時候,究竟有沒有遇見別的妖獸。”


    有人說道:“老陳頭,鮟洄魚那東西,奪元境修士都不見得能討到好處,你說一個凡人劍客被吃進去,又破開了肚皮?”


    諸如此類的質疑聲此起彼伏。


    老陳頭雙眼一凝,無形無影的氣息頃刻間布滿了酒館之中,好像空氣瞬間凝固,每個人都被凍住了一般。


    氣息隻是出現了一瞬間,便立馬收迴。


    在場除了少數的幾人之外,其餘的皆是大口喘著粗氣。


    本來已經喝到暈暈乎乎的,一瞬間便已經清醒過來,差點忘記了這和氣的老陳頭,也是一個極其恐怖的修士,不然怎麽開了這個酒館那麽多年。


    老陳頭又說道:“我說的,自然全部屬實,若不信我老陳頭的,可以離開了。”


    在場餘下之人也自然迴過神來,一個大修士也犯不著去騙他們,既然說出來,那必定是確有其事。


    老陳頭繼續開口說道:“若說前一千丈,是仗著他出神入化的輕身功法跨過,中間四千丈借著鮟洄魚跨過,這也不過是五千丈罷了。”


    “我這酒館,距離他最起碼還有五千丈。”


    適時底下又有一個身穿華服的男子補充道:“他非修士,無法禦空飛行,沒有神識,湖麵之上沒有標識,而且棄劍湖極為廣闊,水麵之上也會掀起波瀾,視線極為不佳不說,一個大浪拍過來,怕是人都暈頭轉向的。”


    他頓了頓之後又接著說道:“所以說,老陳頭你口中的劍客跨過的距離,遠遠大於修士口中的五千丈。”


    普通人的視線極限範圍也不過幾千丈罷了,而且還要天氣極為晴朗,視線極佳的情況之下。


    這話說的老陳頭也是一愣。


    他兀自搖了搖頭說道:“初時我並未注意那劍客,現在看來我等修士眼中跨過的五千丈直線距離,他可能視線受阻,方向感迷失等等緣由,跨過的遠不止五千丈吧!”


    兩人一唱一和,聽眾聽的皆是一愣。


    此等壯舉,哪怕是他們這些自詡遠超凡人的修士,亦然做不出,一是沒這個膽量,二是沒那個實力!


    當然也有一些心中高傲之人,眼高於頂,更是視凡人如蟲豸,哪裏肯接受一個自己不如凡人的事實?


    極為不服的低聲說道:“還不是運氣好遇見的隻是鮟洄魚,遇見別的巨獸,他早就沒了性命!”


    聲音雖底,但是被旁邊之人聽見,大聲斥道:“你個小崽子,現在敢從這倒懸酒館遊迴岸邊,老子當場認你做爺爺!”


    那瘦弱的男子嘴上不敢在多說,心中暗暗說道:傻子才幹這種事!


    老陳頭繼續講述:“他雖借了這鮟洄魚來到了五千丈之外,但是這鮟洄魚的血,卻引來了更多妖獸!”


    在場眾人好像看見了那名劍客從血水中浮了上來,無數沉眠妖獸受血腥的刺激,從深不見底的湖底中蘇醒,直接撲向這個身無靈氣的劍客。


    在場之人無一被老陳頭的話吊足了胃口,替那名劍客的即將應對的場麵感到擔憂。


    “老陳頭你快說!別吊胃口。”


    老陳頭說道:“當時我的神識,已經全部被這凡俗劍客所吸引,當時的我也不相信,這名劍客真的能跨過這棄劍湖,來到這倒懸酒館之上。”


    “我神識籠罩觀察,不幸中的萬幸是,四處遊來的妖獸大部分被鮟洄魚的屍體所吸引,向他而去的倒是少數。”


    那華服少年也點頭稱道:“他體型太小,而且體內沒有靈氣的存在,那些真正巨大的妖獸反而會無視他,若無特殊原因,那些巨獸也不會從湖底遊出去針對這名劍客。”


    他這樣一說,在場眾人也差不多理解了一個大概,無論什麽妖獸進食都是為了填飽肚子,或者說是為了補充靈氣,補充能量。


    這便已經決定了那些巨獸的目標,絕對不會是這個“體型渺小”,而且身無靈氣的劍客。


    更何況他的身邊還有一隻妖獸的屍體。


    老陳頭繼續說道:“雖然情況並不是最糟的,但也好不到哪裏去,他一個沒有靈氣的劍客,體內沒有靈氣,雙腳浮在水中,無從借力,不時還有一些妖獸襲來。”


    聽眾聞者皆暗自搖頭:“凡人之軀擁還是有太多的限製,倚靠凡俗食物提供的能量有限,自身的力量也有限。”


    另一個也是歎息道:“何況是在水中,就算沒有妖獸,這世間又有幾人能遊過萬丈?”


    “這棄劍湖雖然稱之為湖,但是占地何其廣?”


    在場眾人,無一不動容,早已被老陳頭口中的劍客所打動,無論他出於什麽目的,非要前往這倒懸酒館,但是他的勇氣與毅力值得眾人為之敬佩。


    角落中一個女子都戴帷帽,五官皆被帷帽前的紗巾所遮掩,身著青綠色薄紗,輕紗下身形曼妙。


    那女子開口說道:“凡人之力有極限,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這一步,可堪自傲!也真是一號人物”


    她音色軟糯,若是光聽聲音怕會以為隻是一個十五六的少女,但是一看那曼妙的身材,簡直令人血脈賁張。


    老陳頭繼續說道:“前五千丈他用了一刻鍾,五千丈之後便是一路鏖戰妖獸,後麵的每一刻鍾,他最多前進不過百丈。”


    “無數次被妖獸拖入水中,於水中奮力斬殺妖獸又浮上水麵,一路浮浮沉沉,無數次我認為他喪生魚腹之時,他總能帶著一大攤血水浮出水麵。”


    窗邊的黑衣男子又兀自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那華服男子則開口說道:“很難想象他一個凡人不靠靈氣,竟能做到如此之壯舉。”


    老陳頭繼續說道:“一路廝殺,他一路遊過的地方,皆綻放出一朵猩紅豔麗的血花,血花一路蔓延,就如同棄劍湖中鋪下了一條紅毯!”


    老陳頭口中所說出的話語,具有極強的表達張力,此刻除了窗邊的黑衣人之外,在場眾人,無一不動容。


    此刻再也沒人開口質疑故事的真假,就連那些眼高於頂,對凡人不屑一顧的修士也沉默了下來,他們無一不深陷老陳頭口中的故事。


    好像隨著老陳頭的話語,便能看見當日那一幕一般,親眼看著那名雖然身軀相對於修士弱小,但是又無比強大的劍客。


    他一路遊過,鮮血隨著他一路蔓延,在棄劍湖中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而那強烈的血腥味又引來了更多的妖獸。


    就像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一般,幸而一路遊來的妖獸大多齊聚那剛喪命的妖獸屍體,哪怕是妖獸屍體的誘惑力,都比那個毫無靈氣的活人強。


    一路雖然歪歪斜斜的,但好歹大方向沒錯,遊至岸邊與巨樹的直線距離六千丈之時,立於湖中的巨樹已經隱約可見。


    七千丈之時,時日已經來到下午,但是空中烏雲密布,雲層厚的仿佛就在頭頂之上一般,厚厚的雲層擋住了所有光芒。


    那一刻的天空,雲層黑的如同潑上墨水一般,明明是下午的光景,卻黑的如同太陽已經徹底沉入大地之中一般,漆黑的雲層之中電光閃爍,顯然是一場巨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浩瀚的湖麵或海麵之上,這種天氣極為常見,甚至上一刻還陽光明媚,風平浪靜,下一刻便暴雨侵襲,掀起滔天巨浪!


    眾人好像看見了那副光景,以凡人之軀走到這一步,已經極為令人驚駭,好像就連那冥冥之中的命運,也在組織他的腳步!


    隨著老陳頭的講述,他們好像看見了那一場大雨。


    雨大的就如同天鏡破碎,雨水如同瀑布,直接從破碎的天鏡中傾瀉而出。


    洶湧的雨水拍擊在湖麵之上,在湖麵之上升起濃濃的白霧,那本來隱約可見的巨樹,再一次被雨水,濃霧所籠罩。


    而這場風暴帶來的影響不止於此。


    若是尋常的湖麵之上,或許不會有太大的波瀾,問題是棄劍湖實在是太大了!


    雖然稱之為湖,但是猛烈的風暴催動之下,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幾丈高的浪潮,猛的拍擊而下,不被拍暈便已經是身強體壯了!在這種情況下想分清方向,簡直就是難如登天的事!


    在場的所有人好像親眼看看見了那一幕,來自水底的妖獸,狂風暴雨的侵襲,滔天巨浪的拍擊,濃霧與暴雨的視線阻隔。


    那凡俗劍客,在暴雨之中不斷沉浮,如同無根的浮萍,海麵上的一葉扁舟,隨著浪潮搖擺,遊出了十幾丈的距離,一個浪潮拍過來,便又迴到了原地,甚至離巨樹更遠了!


    在場的大多修士捫心自問,他們在浩瀚的天地偉力之下,也是弱小的就跟螻蟻一般,光是自保已經很難了!真正能對抗偉力的修士,掌握的力量,已經不是普通人所能想象的了!


    這個危機時候,一直關注著他的陳老頭也為之動容,他終於還是出手了!


    在場眾人皆以為,他是動手將這名劍客撈了上來,但是再也無人對這名劍客有任何輕視之心。


    隻有滿心敬佩!


    就在眾人以為,是老陳頭將這名劍客救起的時候,以為這個故事便到此結束了。


    老陳頭又說道:“我並沒有將他救起,我隻是以神通點了一盞明燈罷了。”


    他口中的故事仍舊沒有結束!


    那名劍客還在風暴中掙紮,還在與妖獸搏殺!


    他被浪潮打翻,沉入水中不見蹤影,但是總能浮起來!累極了他便直直的躺在湖麵之上,以最為輕鬆省力仰泳前行。


    甚至會擒住一些妖獸,以它們作為前行的動力,方向稍有不對,便立刻撒手而退。


    暴雨停歇之時,已是黃昏日暮,那名劍客便靜靜地趴在湖中巨樹之上。


    老陳頭說道:“那一日亦如今日,也是春時,亦是如此花開,他便拖著滿身傷口,印著金色的黃昏,走進了這酒館之內!”


    眾人好像看見了那一幕,看見那個渾身滿是血與水,身上遍布傷口,衣物破破爛爛的劍客。


    他推門而入,他身後便是那金色的黃昏,印著滿天彩霞,那一幕當真是極為動人。


    老陳頭說道:“我這倒懸酒館,不準動用靈能,不準外放神識,所以說他初入之時,根本沒人知道他是一個凡俗劍客。”


    “當時的眾修,就如同諸位,誰會想到那個狼狽不堪的劍客,竟然是一位沒有靈氣的凡人,在場眾人可盡皆都笑他狼狽不堪呢!”


    那話音軟糯,身材誘人的女子極為不平的說道:“那些都是什麽修士!真是豈有此理,氣死我了!”


    老陳頭說到那些修士譏笑那名劍客,便好像譏笑的是那女子什麽極為重要的人一般,她心中極為不平。


    然而事實是,她根本沒見過那劍客,也根本沒有任何交集。


    那華服少年問道:“那劍客為何非要登這酒館,或者說他進來之時說過啥嘛?”


    老陳頭答道:“他當然有說了。”


    那劍客身後便是漫天彩霞,他印著黃昏語氣平淡的說道


    “他們都打不過我,我來看看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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