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想辦法聯係客戶,還沒毀約的提前把貨發出去,催緊些,能拿到一部分貨款就先拿。”程意有條不紊的安排著。


    “最近還有多少訂單要趕?手上的訂單得先停一停了。”


    兩百餘號工人,一天就是三四千雙的產值,這些貨趕出來都積壓在手上,更離不清了。


    “我也是這麽打算的。”程誌遠點點頭。


    程意道:“暫時先別告訴工人這些訂單取消的事情,就說沒料了,放幾天假。”


    會計田思雨問:“原料廠那邊催貨款怎麽辦呢?”


    程意兩手一攤:“隻能拖著了,能拖多久是多久,出現這種情況的肯定不止我們一家,眼下這三角債,誰的資金鏈先斷裂,誰就先完蛋。”


    程勤歎了口氣:“幸好年初接單時沒有擴大廠房規模......”


    不然投入那麽多設備人工,如今更是尾大不掉了。


    程誌遠也道:“還是小意有遠見。”


    而程意也並不總是那麽運籌帷幄。


    這樣的狀況,程意心中也是忐忑不已。


    她知道,08年前後做生意失敗家破人亡的人多得是,她不想讓父親也走上那樣的路,便隻能佯裝鎮定,指揮著一切。


    隻怪自己當初對形勢過於樂觀,沒有阻止父親接下拿一千八百萬的訂單。


    幾人商量著接下來的對策,程意道:“還有幾天發工資?”


    程誌遠道:“還有三天,賬上的錢完全不夠了,工資方麵,是不是先緩一緩?”


    程意搖搖頭:“這點工資,比起欠的貨款、原料款來說,杯水車薪。但工人們就不一樣了,他們熬更守夜大半個月,拖家帶口的,拿不到工錢生活都成問題。”


    以前程勤還在皮鞋廠裏做工人的時候,但凡有一兩個月廠裏生意不好,做不了幾雙鞋的時候,那兩個月的飯桌上就很少見肉。


    程意道:“無論如何,不能克扣工資。”


    程誌遠也是做過皮鞋的,廠裏麵的人還有二三十號人都是他憑著私交叫過來的,自然也不願意拖欠工資。


    “但是……賬上的錢最多能撐三個月了。”


    程意無奈道:“那就隻有裁員一個辦法了。”


    程勤道:“我明天就坐火車去廣東,非找到這個鄒老板要個說法不可!”


    當初鄒老板訂單下的爽快,定金也給的快,還說鞋子越快做出來越好,程勤這才有了擴大規模的打算。


    後來雖沒有擴大規模,但也出了不少的成本找其他工廠代工,如今鞋子做的差不多了,他卻失聯了。沒有這麽做生意的。


    程勤一走就是半個月,廠裏的事情都由程誌遠打理,程意幫著出謀劃策,每天放了學就往廠裏跑,經常餓一頓飽一頓。


    停工半個月後,不得不裁員了。


    雅步生輝是少有的替工人買社保的廠,其他幾個大廠要戒斷生產線,直接不發工資就行了,雅步生輝卻還需要一部分資金用來賠償。


    程意原本就沒打算在賠償款上苛扣工人的,但在她宣布這個政策之前,就有三三兩兩的來鬧了。


    為首的,正是和程誌遠交好的一個小夥子,周亞楠。


    周亞楠團結了一幫工人,到程誌遠辦公室坐著,先是談情說理。


    “當初哥幾個還在家過年,可是你一個電話搖人,我們就都過來了。廠裏能順利把開年那批貨交出去,哥幾個不說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周亞楠說道。


    程誌遠給周亞楠倒上茶,接連點頭:“你說的是,感謝兄弟幾個的支持。”


    劉亞強沉不住氣,咗了一口煙,忙問:“如今是個什麽情況嘛?停工半個月了,廠裏出什麽問題了?”


    程誌遠道:“這不是原料那邊來不了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材料,你們來做什麽?”


    劉亞強道:“聽說別的廠都沒活兒幹了,咱們廠年初接了那麽多訂單,應該能幹一段時間對吧?”


    老許附和道:“對啊對啊,前段時間廠裏還專門找了別的廠來代工,應該不會那麽快沒活兒幹的,對吧?”


    程誌遠一時之間不好迴答,隻能先安撫眾人離開。主要是今天來的人都是他相熟的工人,他實在不好意思直接說要裁員。


    但無論怎麽緩,該來的總會來。


    積壓了二十多萬雙鞋子,目前這工是半天也開不得了,發完工資後,廠裏當即就宣布,依照目前的經濟形勢,未來半年都不會再有訂單了。


    因為廠裏有兩百套工人,算上單打獨幹的,裏裏外外也有三百多號人,程意心中想按照勞動法給補償,資金也不允許了。


    大部分工人沒有說什麽,縱觀鞋都,就沒有給工人買社保的,普遍小學文化的工人自然想不到勞動仲裁這一招,唯一懂點勞動法的田思雨得了廠裏很多恩惠,也知道程勤一家現在麵臨的情況,所以也沒有讓父母要求賠償。


    但並非所有人都這麽好說話,第一個坐不住的,仍是周亞楠。


    在聽到各大廠裁員風聲的時候,他就糾集了一大幫人去找程誌遠探聽情況,當時還以為雅步生輝能撐一段時間,至少撐到他攢夠彩禮錢,沒想到雅步生輝也逃不過裁員的命運。


    他在網上看了,買了社保就視為簽訂了勞動合同,不能隨意開除,若是要開除,要給賠償。


    雖然廠裏給的待遇足夠好了,這大半年他也攢了一些錢,但他馬上就要結婚了,現在失業靠什麽生活?


    他也打聽了,外麵向春天裏、紅蜻蜓這樣的大廠都停工了,隻剩了一二十套工人,每天幾雙十來雙鞋子做著。


    這種情況下,出去肯定再難找工作。


    周亞楠不想被裁員,他和上過中專的女朋友一合計,就算廠裏不給工資,把社保繼續買起走也是劃算的。


    周亞楠腦子靈活,遊說了幾個人,找到程誌遠鬧:“按照勞動法,你們裁員是要給賠償的,至少得給我半年工資作為補償!”


    其他人一聽能賠半年工資,那裏裏外外就是一兩萬,心中雖然念著程勤的好,但也抵不過金錢的誘惑,也跟著鬧起來。


    一時間,廠裏鬧哄哄的,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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