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殘忍。寒酥心裏的不忍心和這一世累積下來的善良很是讓她心裏過意不去。而這兩個人,她也從方才進來的腳步,唿吸,還有他二人身上那種殺氣,明白這兩個人內功一定深不可測。


    且他們的眼神裏,並沒有什麽太多的光澤,那是一種麻木。


    寒酥接了旨,帶著二人告退出去。


    到了禦花園裏,寒酥停下腳步,轉身問他們道:“墨藏,墨慍,我問你們,你們是何時去勢的?”


    二人跪下後道:“會主子,我二人乃三月前去勢,身體已經安好了,不會耽誤主子的任何安排。”


    寒酥心疼不已,便讓他們起來。將隨身帶的牌子給墨藏道:“你們帶著這個牌子,先迴去靈宵閣,既然陛下將你們二人送到我這裏,以後不會虧待二位。你們,什麽都不必說了,去吧。”


    他二人自小受訓,聽主子的命令是第一位的,寒酥這樣說了,他們便也去了。


    她看著這兩個人的背影,心裏十分憐憫。雖然這點子憐憫,不但沒有任何用處,隻怕還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寒酥這樣想著,心下卻開始盼望著一個沒有殘酷的世界。


    冷笑了一下,又搖搖頭。


    神仙世界,還有天皇寶昊天大帝,西王母,諸位散仙。便是地獄之中,也有修羅夜叉,十殿閻羅。


    古往今來,上下九州。


    不可能會有一個,沒有殘酷的世界的。


    她生出了幾分悲觀,連夏侯燕到了她身後也未曾發現。


    “你又在想什麽?”夏侯燕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寒酥迴頭,看著夏侯燕那一副絕美的容顏?以及比自己高出許多的身子,自己一頭撞上去,隻能撞到肩上。七尺男兒,原是真的。


    “我什麽都沒有想,我問你。你要請這位商大人,賞什麽畫兒?可有把握麽?”


    寒酥並不是質疑他的能力,她知曉隻要是他去了,自然沒有什麽處置不下來的。


    隻是她也未曾察覺到,對於眼前的人,她生出了越來越多的關心和關注。


    在皇帝麵前的對視,在夏侯燕說出上半句話,她便推測出他要做什麽。這樣的心有靈犀一點通,隻怕是相識多年的人,都未必能達到。


    而夏侯燕,在許久遠前。在常山公主的帶領下,一次又一次配合得當,處置了多少貪汙的官員和地方上的惡劣豪強。


    自然也有人要離間的,可惜從來沒有一次成功過。


    夏侯燕將方才從樹上摘下來的一隻薔薇花戴在她的頭發間,笑道:“怎麽,聶大人是在關心本王麽?還是聶大人已經想通了,願意下嫁燕王府?”


    寒酥這次卻沒有之前那麽生氣了,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我以前怎麽沒覺得看起來如此殘酷的燕王爺,竟然也有這麽沒有正經的時候。你到底說不說。”


    寒酥沒有將他給她戴上的花扯下,或許是因為海棠的緣故。但是他心裏總是歡喜的。


    見她開始著急了,他才道:“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副畫?牡丹的,你看過以後特別不喜歡的。”


    寒酥迴憶著與他看過的畫想起來了那是一副紫色的牡丹花,她記得裏頭的花朵過大,失了平衡。又因為她不喜惡紫奪朱,搶走了其他花兒的風采。


    便迴答道:“可是那一副,惡紫奪朱?”


    夏侯燕道:“今日寒酥與本王,真是心有靈犀。”


    “好了,我不想聽你說了。我先迴去了,皇城之中,天子腳下,你可注意些言行。”


    說罷,便自去了。


    夏侯燕見了走了好幾步,且極為不耐煩了。便道:“我有一句話要請教聶大人?”


    寒酥停下腳步,迴頭看他,問道:“你說快些說吧。”


    “天地孤影任我行,這首曲子的下半章是什麽?”夏侯燕便問她道。


    寒酥本來就在急躁中,聽他問了,也未想旁的什麽,便直接迴答道:“憑你收集了那麽多譜子,如何不知道這後半章是往事蒼茫成雲煙。”


    說完,便自去了。


    夏侯燕聽到這個迴答,往事又湧上心頭。看著寒酥走去的背影,百味雜陳。


    多年前在漫漫黃沙裏,她帶著一把琴,在星河搖搖欲墜之下。見著了一位世外高人,哪位世外高人彈奏了一曲琴,她便記住了。


    執著的跟著那位高人,走了幾人才得和他說了許多話。知曉那曲子,名叫天地孤影任我行,是說這位高人才入江湖時,不知道世道規則,總以為能闖蕩出一番天地。


    而攀談了半夜,那人才彈奏了另外一首曲子,是下半曲,往事蒼茫成雲煙。


    而哪位高人,也終於在彈奏完那首曲子後,圓寂了。時候的蕭秋水不能理解其中意境,更不願意打擾先人。


    終於在多年後,絕望的境地。在失去記憶之前彈奏起了這曲子,對他說起這曲子的名字。


    這曲子,除了蕭秋水和彼時的夏侯燕,再無旁人知曉。因為她明白,縱然是蒙瀾一生波瀾壯闊也未必能領悟其中真諦。


    此刻的夏侯燕心裏這般悸動,他不知道是該歡喜還是旁的什麽。想去抱住她,卻隻能站在原地不動。哪怕隻是一場夢呢?他也願意沉淪下去的。


    而寒酥說完這個話,又走了幾步後,頭越發的疼。那話仿佛是自己跑到腦子裏來的,她並不記得是哪裏知曉這個話的。而有一種音樂,在心裏想起,熟悉而蒼涼。


    身後的笛子聲想起,正是這後半段的曲子。她隻覺得熟悉,而後是頭疼欲裂。可是她習慣了忍住,也未告訴他人。


    夏侯燕停下了手裏的笛子,問她道:“你是哪裏知曉的?”


    寒酥迴頭看著他,額頭上因為頭疼滲出的汗珠越來越多,她坦誠道:“我不知道?這話,是自己跑進我的腦子裏的,現在想來,我也並未在哪裏看過這個譜子。那麽你呢,你是怎麽知道的?”


    夏侯燕笑了笑道:“本王素來音律極佳,自然通曉些旁人不知道的東西,你說是不是。”


    寒酥點點頭,終於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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