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宮人抬了一方三尺見寬,六尺見長的二十寸見高的盒子進來。


    蕭景氏見了,便起身拜了拜道:“家中老爺在東境的一位老友是燒製琉璃的行尊,前幾月在家作客,見了華嶽壁,不過兩月竟製作出了這件寶物。老夫人特交待了,娘娘喜歡山海仙境,命臣婦帶入宮來,請娘娘賞玩。”


    皇帝道:“太君惦記著皇後,皇後家去後正好多住幾日。”


    燕王道:“華嶽壁可是難得的翠玉,臣也有所耳聞。”


    華嶽壁,本來是西南產的一方丈玉翡翠。是許多年前,常山公主與南昭國主交好時,南昭贈的國禮。當時的皇帝,隨手賞賜給了蕭家,是蕭家榮及一時的象征。


    蕭裕令甜笑起身,笑道:“娘娘曾賞了蕭府一副三山四海,五湖八荒的丹青圖。那日祖父的老友見了那圖,竟然製出一樣的來。”


    皇後亦被這話語吸引了,示意宮人打開盒子。又道:“如此這般,得好生瞧瞧。”


    寒酥就著皇後微抬的手臂,扶著她往那盒子的方向去。燕王看了一眼她,又將眼光投入別處。


    諸人將那榫卯的盒子四下開了,隻見一方整玉的底被金絲玄木作的台子襯托著,裏頭是整塊玉順著紋路雕刻的巍峨山脈,琉璃澆築的江河湖海,紋路之上山石紋理栩栩如生,暗處藏以璀璨明珠,透出精妙絕倫的陰影。


    可堪國寶。


    皇後吃齋念佛,不喜華麗珍寶。各地官員時常有寶物進獻,推卻不得,倒是擾了她的清修。偶有申飭,但皇帝時常勸慰也自過去了。


    依照皇後的性子,蕭家女子們也做好了被訓斥一番的準備和各類說辭。


    可這件寶物實在是過於難得,連一向節儉素雅的皇後都被這寶物震撼了。


    皇帝瞧著那物件,的確是皇後曾經親自做的畫卷,栩栩如生一絲不差。嘉獎道:“能將皇後的筆墨還原得這般相近,蕭大人有心了。”


    燕王也道:“四海之內,江山如畫。臣也算見過不少好東西的,這件東西卻顯得臣孤陋寡聞了?”


    皇後順著這般誇讚道:“的確不錯,這件寶物可有名字?”


    蕭裕令察言觀色,見皇帝並無怪罪,皇後神色欣喜,心下有了底氣,拜了拜道:“迴娘娘,老太君說,陛下娘娘福澤萬年,庇佑天下。這件寶物成了,還獻給天家,以昭陛下娘娘恩德,還請陛下娘娘賜名。”


    蕭景氏到了此刻,方才鬆了一口氣。


    皇帝道:“蕭家時刻不忘聖恩,六代忠臣。皇後覺得該賜個什麽名才是?”


    皇後頓了頓笑道:“臣妾倒是想了一個名字,忠臣守五嶽,聖君觀滄海,忠嶽奇觀,還請陛下聖裁。”


    皇帝道:“皇後才德無雙,這個名字甚好。此物若是隻得這個名,倒委屈了蕭氏一門忠勇。朕便賜此物為國寶,廣召天下。”


    皇後隨即攜眾人謝過皇帝恩德。


    宮人依照旨意將那件寶物送去欽天監,蕭裕令又跪下道:“臣女替父親謝陛下娘娘褒獎,聖恩昭德,願陛下聖壽無疆,娘娘福澤四海。”


    皇帝的笑聲聽不出更多的歡喜,眼前這個容貌肖似常山的孩子,比她更機敏乖順。


    而多年前,從戰戰兢兢裏走出來的蕭秋水,狂悖無禮,時常把皇帝這個老師氣得半死。奉承順意,是全然不可能的。


    也正是皇帝多時的維護,偏愛,大抵也消弭了許多因血緣無關,而不可存在的親情。


    皇帝瞧了一眼殿中的蕭景氏,蕭家族人在後來的擁立中,立下大功。蒙瀾兵馬潰散後,蕭秋水的親弟得了幾萬兵馬,駐守東疆。數年以來,也成為了地方之上的一小股勢力。


    便借著皇後的歡喜,與奉禮的事兒道:“令兒聰慧,在皇城中亦有才女之稱,今日奉寶有功。皇後覺得得賞賜什麽才好?”


    蕭裕令當即跪下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女不過是替族中奉了一方天家賞的玉石,不敢邀功。”


    皇後笑道:“陛下的恩典,你怎敢推辭?便是陛下不嘉獎於你,本宮也是賞的。不過陛下恩賞一向厚重,她小小女兒家的如何能承受,莫要折煞了她。”


    未等皇帝說話,她便吩咐寒酥道:“聶女官,本宮珍藏了一件貝母骨扇,你去取來。”


    寒酥拜了拜道:“下官遵旨。”


    走出宮門,寒酥看了一眼朱紅色的門。不停步的帶著宮人去尋找管理庫房的掌侍,心下想到“這便是皇後的厲害之處了,尋常取東西,當安排宮人去。無非是提醒皇帝,自己以一介平民之身,居皇城,得宮殿,享官職,受富貴。可不能委屈她娘家人才是。原來這許多年過去了,皇後還是喜歡拐著彎說話。”


    那貝做的折扇雖然好看,卻並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蕭裕令得了扇子,再四謝恩。


    皇帝又道:“朕想著封這丫頭為郡主,東方有島,仙山瓊閣,便賜號瓊元。這丫頭也好常常入宮陪伴皇後,皇後意下如何?”


    皇後此刻應承下來,帶著宮人行禮謝恩。


    蕭裕令再三謝恩,並未露出過多喜色,而那眼角的得意卻是藏不住的。


    寒酥起身時瞧見她與多年前蕭秋水酷似的容貌身型,料想今日的事情,並非偶然。


    房中喜意充盈,仿佛聚齊了能將人烘托得飛升的歡喜。這歡喜裏的顏色,有製衡,有計算,有揣度,蒙上一層淡淡的金色的色彩。


    而退出殿門,一步步走出坤元殿後,唿吸著外頭有些濕潤冷意的空氣,寒酥才覺得透過氣來。


    四下並無什麽當值的人,悲傷寒浸浸的。


    “你算計著的皇家恩寵,今日在殿裏,是否覺得過往有些可笑?”


    寒酥聽得燕王的聲音,迴身拜了拜道:“見過燕王殿下,下官不知陛下是何意?”


    夏侯燕嘲諷道:“無論你在這皇城裏如何曲意逢迎長袖善舞,在權貴麵前,不還是站立低眉?舍了半條命換來的,不也是擠不進去的隔閡與低人一等的可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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