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遇到一個情字,便讓你失了理智了?”


    河邊已然被夕陽的顏色染成了橘色,東邊漸漸暗下去了。


    寒酥立在河邊,揭開了麵前的紗,轉身看著他問道:“如果我剛才殺了哪個女人,是不是顯得被嫉妒衝昏了頭腦?”


    “你不會的?”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


    夏侯燕不迴答,看著夕陽最後一點餘暉被黑暗吞沒殆盡。寒酥瞧著遠處牧柒城的車架遠去,仿佛遠遠的還能聽到裏頭的歡聲笑語。


    寒酥繼續道:“比起輕飄飄的關切,軟綿綿的問候,以及錦緞上添加的花朵。我更看重,能牢牢抓在手裏,實實在在的東西。”


    夏侯燕瞧著她看著遠去的車架,解下那枚鬥笠。東方的圓月,已經漸漸的升起。


    “你想要什麽?”


    寒酥仰起頭,閉上雙目,鬥笠掉在地上。她睜開雙目,看著眼前這個無雙容顏的人,反問道:“那你呢?你又想要什麽?”


    這一次,她沒有後退反而向前了一步。匯聚了內力在手掌上,往正東方向推了一掌,樹葉搖動,暗地裏人影退了一點:“我日日夜夜被不知道哪裏來的眼睛看著,我實在厭惡透了這種感覺,叫你的人退下。”


    夏侯燕揮了揮手,暗地裏的影子們散去了好些。


    寒酥走動了幾步,走到了他的後麵。


    “昨夜今夜不過十二個時程,你便從要殺了我到帶我來見他與別的女子相會。不覺得太蹊蹺了麽?那些菜,還有今日你在禦花園與我的相遇,乃至於昨夜,若是你想殺我,我也未必躲得過去?我很好奇,你做了這麽多是考驗我?那麽現在呢?”


    夏侯燕拍了拍掌道:“你很聰明,比本王預想的還要聰明。”


    寒酥道:“皇城半載,從來沒有人敢透露半個關於你的字?我猜想,或許是因為你曾經在皇城裏留下過極為殘酷的過往,以至於竟不敢有人,或者說曾經說過什麽的,都消失了?”


    夏侯燕修長的手指托住她的下巴:“怎麽,不怕本王殺了你麽?”


    寒酥推開他的手道:“你不會?”


    夜幕已經沉了下去,山野之間唯有月華細微的光照耀著兩人。


    她道:“我想,你需要一個能打破平衡的棋子?”


    夏侯燕反問道:“什麽平衡?”


    寒酥瞧著他,目光堅定道:“勢力的平衡?牧柒城,多少也有這個念頭。常山公主蕭秋水當年死得太突然,我想,她一定留下了什麽足以影響後世格局的東西,以至於各方勢力蟄伏多年,要我全村百口與皇帝陪葬。便是我在皇城,出現了許多人和事。這看起來,好像很久遠了呢?”


    夏侯燕道:“你說對了一半?除了蕭秋水未被剪除的勢力,還有一些查不到的。那麽本王要打破什麽平衡呢?”


    寒酥並未繼續迴答,隻是問道:“她當年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能影響後世十幾年?”


    夏侯燕道:“一個很可憐的人,一個不斷用不世功業證明自己的可憐人。可是就是這麽一個人,能讓三軍誠服,江湖歸一。自然,這裏頭少不了背後的人推波助瀾,可是卻將一切的力量都推到了她一個人身上。”


    寒酥笑了一會子道:“我想也的確是這樣,蒙瀾,皇族,還有一些由著這些人帶來的勢力。最後將她推入了深淵?而蒙瀾,卻是頭一個打著為國的名義拋棄她的。”


    夏侯燕道:“這個國家,看起來越發的好了。可是地方與皇權,北上與南下,內廷與外戚,朝堂與江湖,維持著一種妙不可言的平衡?本王不喜歡這種平衡。就像你在皇宮裏,左右逢源,承上啟下的掌握著很多不可告人,這個平衡讓你暫時安然無恙。若是那一方失去了平橫呢?比如皇帝不在信任你,皇後必定會奉承聖意,宮中上下怕你吐露許多,會不會容許你繼續活著?”


    聶寒酥道:“不錯,且我也不知道能夠維持陛下的信任到何時?”


    夏侯燕道:“那你苦心孤詣機關算盡,又是為了什麽?拿著滔天的功勞,卻囿於後宮?”


    寒酥道:“我想查清楚殺害我全村上下的背後主謀,更想查清楚蒙瀾當年殞命的真相。”


    “血債血償麽?”


    她搖搖頭道:“我隻是想知道真相而已,那麽關於我的身世,王爺又查清楚了多少?找我的人太多,一個也不可信。”


    夏侯燕道:“本王所知的,十七年前,征西大將軍蒙瀾曾有一子。看起來,的確很像是送到了江南的某個村子。皇帝也的確在多年前到過哪裏?至於那個孩子的母親是不是簫秋水,竟然無可知,也許是,也許不是?”


    連天下人都騙過去了,卻未能騙過眼前的人,那麽這個人究竟是誰。莫非是蒙瀾的人麽?否則,怎麽會將許多事查探的這麽清楚。


    她不再多想,隻想慢慢求證。於是便不再繼續糾纏,隻道:“你要我怎麽去打破現在的平衡?”


    夏侯燕道:“那要看你想要什麽?”


    寒酥道:“我想要權力,不是這種仰人鼻息,八麵玲瓏才能獲得的短暫安全的威懾?”


    夏侯燕想起了很久以前,那時候自己還隻是一個孩子,還沒有被送入皇宮,沒有進入那個地獄般的地方。曾經有一個女人,站在高處說過的一句:“我想要那張龍椅上,坐的人是朕?”


    他道:“骨子裏的渴望是不會改變的,無論怎樣去隱藏。事實便是事實,不可能會被篡改。”


    這是的聶寒酥身上透出某種詭異的神色,那是一種可以隱藏了很久卻終於流露出一點的,對於權力的渴求。有什麽東西在暗夜裏蘇醒了,像一頭窺視的獸。


    地獄裏的獸,無論沉睡多久,都會有醒來的一刻。無論睡著的時候,顯得多麽的溫順乖巧,都會在某一刻展露出獠牙。吞噬著九幽之下的魂。


    遠處一方舟漂了過來,舟上兩枚狹小的燈籠,讓人見了如見渡冥河的船。


    “王爺還沒有告訴我,你想要的究竟又是什麽?”


    他走在船邊,對她伸出手道:“你以後會知道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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