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佟若綾轉眸迎上他熠熠的眸光,嘴角若有似無的揚起。


    「縱使當真和離,我又能去哪兒?」她笑問,眉眼間透著一抹無奈的灑脫。


    她此下的豁達神態,緊緊揪住了湛常軍的心神。


    「我若迴返敖國,敖王勢必會再想方設法為我尋一門親事,這門親事自然由不得我,敖王雖是我的同胞兄長,可如今他眼裏隻有權勢,哪裏還有半分親情?」


    如此說來,她當前的處境,竟是與他如此相似……莫怪乎她會為了守全自己而選擇下嫁於他。


    想起兩人當前共同麵臨的處境,以及她泰然自若的灑脫與倔硬,一抹敬佩與欣賞在湛常軍心底油然而生。


    「想來公子軍與我的處境最是相仿,當初我之所以會選擇走這步棋,亦是想著兩個處境相同的人,至少能坐下來共謀大事。」


    聽著她毫不掩藏地透露當初的盤算,湛常軍的心思又是一軟,凝視她的眸光更顯得複雜難測。


    見佟若綾合上雙眸,逐漸睡去,規律的吐納聲飄落耳際,湛常軍撐起上身,探出手撫上那張嬌顏……


    驀地,外邊傳來一道短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正欲碰觸細嫩肌膚的大手。


    湛常軍斂起不該有的心思,俐落地越過佟若綾的身子下了榻,他順手撈起衣屏上的外袍披上,赤裸雙足踩在冰涼的石板上,無聲地步出寢房。


    今晚正巧是無月之夜,昏暗的書房裏,一道人影立於半敞的窗畔,就著外邊庭院裏的燈籠映染,顯露出一張矍礫有神的蒼老麵龐,正是素來笑臉迎人的徐公公。


    湛常軍摸黑步入書房,望著窗前的人影,壓低聲嗓道:「為何要故意把郡主引至酒樓?」


    徐公公神情肅然的迴道:「老奴這是要讓郡主明白,公子萬不可能視她如妻,讓她及早死心,省得招致更多麻煩。」


    湛常軍言之鑿鑿的道:「我已經試探過她數次,我可以保證,她絕不是衛王派來的奸細。」


    徐公公見他急著替佟若綾洗清嫌疑,不由得改口問道:「公子這是被郡主迷了心竅不成?」


    湛常軍心中一緊,連忙撇清:「公公誤會我了,我隻是讓公公明白,郡主求嫁於我,僅僅是為了不願成為敖王的一顆棋,她不會壞了咱們的計畫。」


    徐公公不以為然的道:「公子莫要忘了,當年楊夫人是如何埋伏於衛文公身旁,又是如何因為一己之私,害慘了公子。況且,郡主出於敖國,她若是敖王派來的奸細,咱們防不勝防。」


    湛常軍自當曉得,徐公公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他,正因為他的處境堪虞,更得步步為營,壓根兒沒有走錯一步的籌碼。


    徐公公的謹小慎微不是沒有道理,這些年來,在褚國當質子的日子,若沒有徐公公的保護與獻計,他怕是早已被褚昭王除去,好撤換另一個質子。


    他遵照徐公公的教誨,裝作輕浮無度的紈褲子弟,與宋臨淵交好,好讓褚人對他卸防,如此一來,他方能私下安排探子為他辦事。


    褚人隻當徐公公是個老太監,卻不知他武藝高超,且善於巧言,行事圓融,懂得收買人心,曼殊宮上下隻把他視作和藹可親的老人,自然無人特別留心他平日的作為。


    徐公公幫著他在宮外安排探子,又幫著他布局,隻為了助他早日離開褚國,徹底放下質子的身分。


    要想離開褚國,以他作為衛國質子的身分,談何容易?


    若無周全的計畫,一旦他擅自離開褚國,便是私逃,褚國這邊生怕他迴返衛國後會泄漏褚國的秘密,勢必會派出大內高手追殺他。


    衛國那邊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兒。


    衛王雖是他同父異母的兄長,可兩人並無兄弟情分,衛國上下更是不把他當迴事,加之他有個不名譽的娘親,即便他逃迴衛國,衛國必定會為了維持兩國和平而將他交給褚國。


    可以說,他若是不想辦法逃離褚國與衛國,他到死亦隻能以質子身分受囚於褚國。


    恐怕他唯有死後,方能落葉歸根。


    打從他七歲起,他便過上處處受製於人的日子,他的一舉一動皆有人監視著,他心底自是厭惡極了。


    然而家鄉於他,亦不再是家鄉,衛人對他僅有鄙夷,兄長隻視他為安撫褚國的一顆棋,隨時可棄。


    他,已成了一個無根之人,絲毫沒有退路。


    在他身旁,除去忠心耿耿的徐公公,以及能為他所用的芳兒,再無任何人能信任。


    察覺到湛常軍的失神,徐公公開口勸道:「哪怕郡主真不是奸細,可她的美貌,加上與衛王的舊情,隻怕她會給咱們帶來無盡的麻煩,更可能影響咱們多年來苦心盤算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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