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賞完美景,沈瑤剛迴到房門口,房門便被風瑜從內打開。


    他臉上還敷著藥膏,貼著修剪整齊的四方棉布,一雙鳳眼流轉著些許哀怨,周身氣質有些冷。


    好一個破碎風美強慘。


    沈瑤對上他的視線有些心虛,剛住進塗家,夫君第一天治疤,她隻顧著去擼狐狸,快後半夜才迴房。


    “夫君怎麽還沒睡?”心虛的仙子試著找補:“你敷著藥膏感覺怎麽樣?疼不疼?癢不癢?”


    ‘抓太緊的感情都不長久。’八尾狐膈應他的話迴響在腦中,風瑜滿腔幽怨化成一句話:“不疼,沒感覺。”眼神裏卻是去不掉的質問。


    “不疼就好。”沈瑤還想說什麽,但對上風瑜的目光,就不知該說什麽好,總覺得說什麽錯什麽,不如什麽都不說。


    她在他的凝視下緩緩移開眼,垂下頭盯自己鞋尖,心裏也有些委屈,她不過是去摸摸狐狸,還是個女狐狸,怎麽搞得她像是去偷過腥。


    她的右腳不自覺在地上搓移,夫君啥都好,就是除了內耗,還愛吃莫名其妙的醋。


    風瑜心裏泛著酸,他突然察覺到一個不太能接受的事實:‘雁舟或許還沒開竅。’


    他又想起八尾狐的話:‘正是該專注修煉,打好基礎的年紀,怎麽就急著結侶了?’


    腦中思緒千迴百轉,他年長雁舟近七百歲,他在雁舟這個年紀時,整日都在修煉學習。


    他兩周歲覺醒就是仙聖,同他一樣品級的修士,五百歲以前基本都在潛心修煉,不出意外,五百歲以後,才會擇期外出曆練。


    而雁舟小小年紀便卷入宗門恩怨,沒有好好修煉過,曆練的時間也很短,心智沒有成熟,這樣的她過早接觸男女之情,真的懂嗎?


    據他所知,雁舟前世二十六歲暴斃,沒有心儀過誰,兩輩子加一起,她大概也是不懂的。


    是他著急追隨她,纏著她結侶結契……


    仙君眼中的哀怨化為迷茫,又從迷茫變為無奈,他終於想通,雁舟對他的喜歡,和他對雁舟的愛,根本不一樣。


    塗瀟瀟高高坐在紫藤花樹上,透過垂枝花縫,饒有趣味地琢磨視野中,氣氛凝固的仙侶,心中暗想:‘在外麵維護的緊,私下感情也沒那麽好嘛。’


    淩晨的風有些冷,冷風吹過迴廊,擦著沈瑤的後背拂過,帶起根根飛揚的發絲。


    “以後不要玩到這麽晚。”修長的手將沈瑤拉進房裏,風瑜關上門,用溫熱的手掌暖她的臉:“冷不冷?”


    沈瑤搖搖頭,視線還是垂在地麵:“不冷。”


    先低頭的那個總是輸家,風瑜捧起她的臉:“臉都是冰的,還不冷?”


    沈瑤小聲嘟囔:“沒有你的氣勢冷。”


    罷了,自己的娘子自己哄,她沒開竅,那就慢慢等。


    “我錯了。”不管什麽時候,先認錯總能讓她心軟,風瑜放低姿態:“以後你想摸女狐妖的尾巴就摸,我不管。”


    “真的?”仙子的眼睛驟然亮起,嘴角掩不住的開心。


    風瑜心裏堵得慌,低聲順從:“嗯,真的。”


    沈瑤笑的真誠:“那太好了!”


    她牽起風瑜的手往屋內走,語氣明亮歡快:“夫君想通就好,你是不知道,揉狐狸尾巴多麽解壓,改天你揉揉就明白了。”


    她非常大度,很體諒地說:“你要是介意揉女狐狸的尾巴,可以去揉男狐狸的,揉塗瀟瀟的,我看他很想被摸尾巴。”


    狐耳發癢的塗瀟瀟:‘抱歉,我並不想給他揉尾巴,謝謝。’


    紫藤花濃鬱的香氣,透過半掩的窗戶飄進房內,蘇芳色的床鋪上都是花香。


    睡不著的仙君側身抱著仙子,想與她說一些夜話。


    仙子今夜得到了揉狐尾的自由,心情大好,便與他嘰嘰喳喳,有問必答。


    仙君的話術循序漸進,尋了個合適的時機,說出自己想了很久的話:“雁舟,以後除非必要,別說謊了好嗎?”


    沈瑤:“為什麽?你怕我狼來了嗎?”


    風瑜:“什麽狼來了?”


    又到了普及新故事時間,沈瑤笑著同他講:“從前有個放羊的小男孩,在山上放羊無聊,總朝山下喊狼來了狼來了,山下的村民上過幾次當,便不再相信他,後來狼真的來了,小男孩喊破喉嚨,也沒有村民來救他,小男孩的羊就全被狼吃掉了。”


    風瑜覺得她既然讀過這樣的故事,在說謊這方麵也不是無可救藥:“娘子既知道這種故事,應該明白其中道理。”


    沈瑤莫名樂嗬起來:“夫君覺得是什麽道理?”


    風瑜:“這個故事說明誠實的重要性,如果一直說謊,一旦信任被破壞,後果很嚴重。”


    “不對。”沈瑤神秘一笑,歪理脫口而出:“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讓小男孩去放羊,小孩子做大人的活,能有多靠譜?成年人應該提前規避風險,而不是把責任推給小孩。”


    仙君無言以對。


    他竟突然覺得,石寶跟著薑明,興許不是什麽壞事……


    也很為自己將來的孩子擔憂…如果娘子願意與他生個孩子的話…


    雁舟到底經曆過什麽?為什麽會長成亦正亦邪的心性?


    根據他的了解,他不認為這輩子的經曆會讓她長歪,想到花琴前輩的勸誡,他抱著沈瑤的手臂緊了緊,做了點心理建設,問她:“雁舟,你前世活在仇恨中嗎?”


    仙子臉上的笑消失無蹤,麵色肉眼可見黑沉下去。


    風瑜心裏一慌,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沈瑤,心中十分後悔,恨不得把剛才的問題,連自己的舌頭吞迴肚裏去。


    這個時候的沈瑤,比當初在風家別苑入了心障,戾氣橫生要殺薑明時,還要陰沉。


    她此時並沒有生出戾氣,也沒有發怒失控,她就這樣陰沉著臉,眼睛定定的不知在想什麽,眼神罕見地陰鷙,這種陰鷙感比薑明更甚,隱忍壓抑著恨意。


    氣氛非常壓抑,時間也變得異常緩慢。


    風瑜收著唿吸,一個字也不敢再說,許久許久之後,沈瑤的眼神恢複清明,淡淡地迴複:“前世死的早,很多事情記不清,忘了。”


    風瑜心頭一顫:‘她又在說謊。’


    他才發現,原來這麽多年來,他根本不了解沈瑤,在今夜之前,他自以為的了解,都是沈瑤想讓他看見的。


    仙子沒心沒肺,一句忘了便閉眼秒睡。


    仙君注定又是個不眠夜,懷裏的仙子陌生的讓他害怕,他將她抱得更緊了些,也不管她是真睡還是假睡,低聲向她討要承諾:“雁舟,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不愛我,能不能不要放棄喜歡我?”


    沈瑤的眉簇起三分,這都什麽拗耳朵的問題?


    她累了,不想再哄他,隨意嗯了一聲,聲線有些冷漠:“別說話,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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