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九井巷靜得出奇,連狗叫的聲音都沒有。當吳家的半邊屋子竄起大火時,九井巷裏的人都在酣睡之中。火勢吞噬著吳家不靠仲家的那半邊屋子,越燒越旺。


    顏歡歡自然沒有睡著,她聞著空氣中鬆油般的氣味,然後聞到火灰的氣息。急忙披上衣服出門,院子裏仲庭正望那火光。


    他沒有迴頭,火光的映襯下他的身影越發的清晰挺拔。那漫天的紅像是他的背景,仿佛他才剛從裏麵走出來不久。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莫名覺得有些危險,不自覺往後退一步。


    「仲哥哥,我們真的不去救嗎?」


    「用了火油,人已經死了。」


    她黯然,這麽大的火,連唿救的聲音都沒有,人一定已死。恍然明白吳嬸那番話的意思,暗門中人,難道隻有死才能解脫嗎?


    他慢慢轉身,經過她時,道:「迴去吧。」


    寅時三刻,一道驚恐的唿喊響徹九井巷。巷子裏的人這才陸陸續續的醒來。顏歡歡和仲庭出去時,隻見吳家的院子燒去一大半,火還沒有熄滅。街坊們潑了一刻鍾的水,才算是把火澆滅。


    城司的人趕到後,從燒成灰的房間裏抬出兩具屍體。屍體已然燒得差不多,剩下一部分黑乎乎的殘軀。連個人模樣都沒有人,更別說能看出是男是女。


    「老吳頭怎麽這麽想不開,那錢三不是他殺的,庭子好不容易把他從裏麵撈出來,他怎麽就死了呢?」


    「可不是,你們說會不會是錢三的家人尋仇啊?」


    「哎呀,保不齊還真是。」


    眾人惋惜著,有人來問仲庭和顏歡歡昨天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兩人齊齊搖頭。便有人拍著大腿歎氣,說昨天睡得太死,竟然什麽都沒有聽到。一個這樣說,兩個這樣說,須臾間全是這樣的感慨。


    便有人悟出一絲不對來,合著昨天吳家出事,整條巷的人全睡死了。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覺得不寒而栗,這事指不定真是有人尋仇。


    坊間的猜測眾說紛紜,城司那邊要的是證據。沒有人證物證的案子,尤其是這樣的縱火案,大多都會成為懸案。


    死者已矣,活人如昔,日子依舊繼續。


    吳家院子裏的煙灰還留有餘溫時,仲家來了兩位客人。一位是之前來過的周北,另一位是周北和仲庭的老師柳夫子。


    柳夫子清瘦儒雅,眉宇間自帶讀書人的清高。看向顏歡歡時眼神審視,雙手背在身後淡淡點了點頭。周北則斯文地行禮,很是有些氣度。


    師生二人此次來找仲庭,說的還是金菊令一事。


    柳夫子語重心長道:「青白,如今四方覬覦,懷璧自罪的道理不用為師細說,你也必是知道的。為師且問你,你心中可有打算?」


    自打他進屋,仲庭整個人氣場大變。他記得他們師生最後一次見麵,是柳夫子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仲青白,你欺師滅祖枉為弟子、殘害同窗背信棄義、獨霸朝堂不配稱臣、狂妄無情畜牲不如。你終將不得好死遺臭萬年!」


    周北見他冷著一張臉不說話,心道自從真假郡主的事一出,青白完全變了。他下意識用眼神安撫眼看著就要動怒的柳夫子,示意老師不要著急上火。


    「青白,老師說得沒錯,那令牌終究不是什麽好東西,還是趁早解決的好。」


    仲庭神色淡淡,「那依老師之見,學生該如何處置?」


    柳夫子麵色稍霽,正道說青白受打擊太大,性子有些變化。原先他還不信,認為青白那樣的人不可能因為一個女子性情大變。不想此次見麵,確實發現有些不同。


    囿於情愛而頹廢的人,怎能有大用?


    「金菊令雖是江湖之物,卻牽係著朝堂天下。重陽山在嬴地位超然,這樣的東西一旦落入有心人之手後果不堪設想。為師以為,禍亂之所以有皆是利益驅使令人鋌而走險。不如將此物獻給皇家,方能保自身安全,還能換來不可多得的機會。」


    這番說辭,倒是與前世大同小異。


    仲庭道:「老師所言極是,青白正有此意。」


    柳夫子臉色好看許多,這個學生他很是看重,深以為不是池中物,「陛下膝下有三子,大皇子忠良純孝又為長,是最合適的人選。你和正道一起前去拜訪,相信大皇子必會對你們青眼有加,對你們將來出仕為官大有益處。」


    仲庭迴道:「此事容學生再考慮。」


    柳夫子麵色不虞起來,不過也沒有過多強勸。隻歎一口氣,「聽正道說你無意再讀書,為師覺得很是可惜。出仕為官,並非讀書一條路。你武藝不俗,可走武舉之路。若這次在大皇子麵前露了臉,此後的路必會好走許多。你好生思量,若有決斷告訴為師。」


    周北對仲庭輕聲低語,「青白,老師都是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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