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歡歡嘴角微揚,恍惚之中又覺得有些荒誕不經。誰能想到她不過是累極睡去,一覺醒來竟然到此異世。穿越這種玄乎事,大抵和投胎一樣,半分不由人。龍子鳳孫皆有種,榮華富貴低賤貧寒自生來就將人分為三五九等。不屈從者大喊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再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揭竿而起。事成者封王拜相,事敗者荒野埋屍。那不是投胎,而是改命。


    改命之難,還不如重新投胎。這似乎是個悖論題,多思無益。為今之計,她應該想的是接下來的生存之路,如何在這異世之中站穩腳活下去。


    仲家逼仄的小院子破敗得很,當真是蓬門不堪推、閉門蒿草深。中間是一條踩出來的路,一直通到屋子門口。通行時,她都懷疑草叢會突然竄出一條蛇來,著實有些心驚膽顫。


    一推開門,灰撲撲的氣息迎麵而來。掀開竹簾入內室,隻見木板床之上躺著一個人。頭上纏著白布,躺在那裏無聲無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她神色複雜地看著床上的男人。發青的臉色慘白幹裂的唇,跟死人差不多。仲庭這般樣子,與那王府遺珠房纖娘不無關係。


    仲父是個鏢師,房纖娘是他出京走鏢時撿迴來的。


    房纖娘自小生得玉雪可愛,長大後更是遠處聞名的美人。窮街陋巷裏的美人,那就是招是非的禍頭子。家裏沒個長輩在,引得附近的潑皮無賴垂涎三盡。所謂色從心頭生,惡從膽邊起。垂涎的人一多,房纖娘名聲便在一眾潑皮混混紈絝子弟間傳揚開。圍著仲家打主意的人不知有多少,若不是仲庭護得緊,隻怕早就被醃臢之人得了手。


    天下之事,無巧不成書。


    紈絝子弟中也分幾等,偏生也是巧。房纖娘的美名不知怎麽就傳進歸遠侯府一位花名在外的庶子耳中。那庶子雖是被主母有意養歪,到底還有侯府公子的名頭,也算是見過一些貴人。房纖娘與開山王妃長得極為相似,那庶子一見之下驚心不已,當下迴稟自己的老子。


    如此這般,才有真假郡主一事。


    真假郡主的事一出,坊間說什麽的都有,陰謀論的、香豔的、醃臢的無一不全。房纖娘原就是仲家的童養媳,這並不是什麽秘密。於是有那起子喜好風月之人私下議論,道是房纖娘與仲庭二人相依為命多年,怕是早就滾到一張床上。


    仲庭為護房纖娘清名,與那些人起爭執。對方人多勢眾,他一人難敵百手,混亂之中也不知被哪個人砸中腦袋,成了眼下的模樣。


    房纖娘迴到王府後,仗著開山王妃的愧疚之情大鬧,非要開山王妃把原主送走。顏歡歡被送到九井巷後,唯一的親人就是眼前的男子。


    她湊近一點,大約能看到他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長得還不錯。」


    感歎過後,她起身把今天抓的藥取出一包來,生火熬藥。坐在小爐前,聞著越來越濃鬱的藥香,聽著外麵隱隱約約的喧鬧聲,不禁心生恍惚。


    三碗水熬成一碗藥,藥成後她端著藥進屋,一匙一匙地喂起來。雖是流出來的多喝進去的少,但總歸是有吞咽的機能。


    「今天也好乖,藥都喝完了。為了獎勵你,我再給你講一個故事。話說從前有一位叫王生的都尉奉旨前去剿匪,將一絕色女子帶迴家中……」


    身份錯位這種事,局中之人沒有一個好受的。無論是開山王妃也好、房纖娘也好、原主也好,其實都稱得上是受害者。隻不過在旁人看來,原主是占便宜的那個。


    在王府僅有的那兩日病中時光,顏歡歡對開山王妃的印象十分之好。那是一個善良端莊的貴婦,對原主確實是疼到骨子裏。這件事當中,最受傷害的就是做母親的。


    如今身份已各自歸位,應該是橋歸橋路歸路,彼此老死不相往來勢成陌路。不糾纏、不牽扯在一起,才是此事最好的結果,也是對彼此最好的解決方式。


    然而當顏歡歡看到房纖娘出現在仲家小院時,她發現這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房纖娘來得張揚,恨不得打鑼敲鼓讓整個九井巷都知道她迴來了。大紅的繡金石榴裙,珠釵環佩妝扮得甚是明豔。身後跟著數十名丫頭婆子,還有五六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從巷口到巷尾,引起不小的轟動。但凡是在家的人,都跟過來看熱鬧。


    如此陣勢,來者不善。


    丫頭婆子之中,有幾人目光躲躲閃閃不敢看顏歡歡。顏歡歡依稀記得,這幾人是原主身邊服侍的人。


    房纖娘睥睨著她,看到她素淨的衣著和空無一物的發間,笑得越發的動人。


    「顏歡歡,你看到本郡主怎麽不下跪?」


    顏歡歡看得出來,房纖娘恨她。大概是覺得她搶走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不岔她代替自己享了十八的福。對方的眼神中全是恨,咬牙切齒的恨,恨得明目張膽毫不掩飾。那眼神和表情無一有在宣告,今日要將她過去十八年的尊嚴統統踩在腳底下,方才能解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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