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亂的頭發,讓我隻能看清他下巴的輪廓,消瘦的身體與那沙啞的聲音,跟我記憶中的形象完全相悖。


    但是…我卻有一種直覺,他似乎就是我父親。


    “你…們是誰?”他再度開口,聲音依舊是沙啞的。


    “我,我…”我麵對他,竟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苗星璐見狀,心直口快的她可是憋不下去了。


    畢竟可沒人想看到,父子正麵對麵,卻不願意相認吧。


    “叔叔,他是沈罪。您是沈鳴吧?”苗星璐開口說道。


    我低下頭,有些不敢去看麵前這個消瘦的男人。


    他比我矮上一頭,似乎跟記憶中的一樣,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男人的身體明顯一震。正當我心中期待著,他會點頭肯定的時候。


    他搖頭否決了。


    “我不是…沈,鳴。”他結巴的說道。


    似乎是很久沒有說話,他連說話都已經很不利索了,甚至我懷疑他的聲帶是不是都退化了。


    我看向他,嘴角不免上揚。


    “是嗎。”


    “其實不是也挺好的。”


    我會心一笑,似乎心中一塊大石頭突然落地。


    此刻,我對於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再也沒有了遺憾。


    “那您可以告訴我們。沈鳴去了什麽地方嗎?或者是沈鳴的兄弟,沈天驕?”苗星璐皺眉問道,似乎很不接受這個結局。


    我正想開口阻攔,示意苗星璐別再說話。


    這消瘦的男人卻是張了張嘴,結巴的說道:“我,就是,沈天…驕。”


    我神色一震,麵露一抹苦色。


    “是嗎!沈叔叔你好,那沈鳴呢?”苗星璐臉上的笑容天真爛漫,卻是與我臉上那流露出的一抹傷感產生了鮮明的對比。


    “對了,還沒有來得及介紹呢!”苗星璐笑道,隨後推了推我的背道:“這是沈鳴叔叔的兒子,沈罪!”


    消瘦男人抬頭看我一眼,隻看嘴角看不出喜樂。


    想到他一個待在這近乎是廢墟的沈家村成了這幅模樣,我甚至在懷疑他到底還有沒有情感。


    “你?是沈罪?”男子的聲音有些疑惑。


    “沒錯,我是沈罪。”我點點頭道。


    “真,不戳。”男子道,接下來便沒有其他的話語了。


    這時我才注意到,他手上提著一隻剛死掉的野兔,想來是在附近打獵得來的吧。


    我給他讓開路,他默契的走到桌邊,將死兔子放下,隨後從早已破舊的土缸中拿出四口白淨的碗筷。


    似乎這些年,這個塵封已久的碗筷。都沒有人動過。


    我知道,他不會說話。


    苗星璐有些疑惑,見到男子不說話,反而是急躁了起來。


    我拉起她的手腕,對著她微微搖頭。


    “那就麻煩你了。”我對其點頭道。


    隨後拉著苗星璐的手,緩緩的坐在了這一塵不染,卻破舊的四仙桌上。


    這裏的陳設雖然早已過時老舊,但是想來這男子每日都有擦拭自己屋子的習慣,所以這木桌子才一塵不染。


    我盯著男子忙碌的背影,不禁陷入深思。


    他很在乎自己家的整潔,卻沒有去打理自己的個人衛生,顯然這不符合常理。


    但他不願意說。我也不可能知道。


    他熟練的給兔子剝皮抽筋,顯然做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等他起鍋,點燃柴火,將切塊的兔子放進鍋裏隨意翻炒熟,沒放什麽調料便起了菜。


    為我們一人盛上一碗兔肉,看著這焦黑的賣相,我的嘴角卻是欣慰的上揚。


    不顧苗星璐異樣的眼光,我對著這碗兔肉便是狼吞虎咽。


    “過癮!”我將最後一口骨頭咬碎吞肚,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


    男子咧嘴笑笑,卻是笑不出聲來。


    他端起自己的一碗兔肉,朝著門口走去。


    隻聽他嘴裏哼了兩聲,草垛便傳來了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


    我此刻瞳孔一震。體內的第二命格在躁動!


    沒錯…黑牙膏在興奮,在激動!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它這個怪物流露出這樣的神色,甚至是感情。


    我猛的朝著門外望去,一個用四肢在地麵爬行的女人!


    她爬到男子麵前,屁股一坐,雙手捧著男子遞給她的碗,對著裏麵的兔肉就開始吃了起來。


    我正在疑惑,覺得這個女人極其眼熟的瞬間。我的體內瞬間感覺到了一股撕扯的力量。


    “我們…我們才是最強的!”


    “隻有我和你…才能釋放出真正的黑印決!”


    “你是罪命!”


    “這輩子都逃不掉的罪命!”


    我的雙眸漆黑,聲音變得嘶啞。


    我盯著這個女人嘶吼,而這並非出自我的本願。


    而是黑牙膏拚命的撕扯著我的身體,強迫占據身體的主導權。


    “沈?沈罪?你怎麽了?”苗星璐立馬站起來,擔憂的看向我。


    朦朧雙手掐訣,皺起眉頭已經準備好對我使用降頭了。


    門外的男人與女子見到黑牙膏發瘋的模樣,並沒有驚訝。


    男子似乎是平淡的看了我一眼,隨後便邁步離開,不知去向何方。


    女子則是看向我,淡淡開口道:“的確,你毀了我一輩子,纏上了一輩子。我們的確是最強的。”


    她抬起頭,風吹起她那淩亂的頭發。


    頭發下,露出的是那精致的麵孔。


    極其美麗的容顏,配合上她現在的窘況。她便是在風雨中搖曳的花朵,似乎下一秒便會被雨水衝蹋,毀於一旦。


    但是她那絕美的麵孔,卻會讓所有人都記得。在毀滅前刹那的光景。


    我站在虛空中,瞳孔放大。


    她!


    她是在黑牙膏記憶中,操控移動的那位女人。


    好像…好像叫做?


    黑牙膏記憶的碎片湧進我的腦海,隻是一刹那的記憶,卻竟然我的腦袋頭疼欲裂。


    那不足一秒的記憶,似乎是有個西裝革履的男子站在她麵前,喚她為蕭香!


    沒錯,她叫做蕭香,我心中的直覺讓我肯定起來。


    “是…現在還有機會,複仇的機會!”


    “隻要我們達成共識,你將身體徹底交給我,你的仇!”


    “我來報!”


    黑牙膏興奮的嘶吼著。


    我從來沒有見到他對一個東西有如此渴望,甚至猙獰的形態。


    甚至從來沒有聽他說過如此多的炎夏語。


    “哈哈哈!”蕭香抬起頭,肆意大笑起來。


    她大笑著,這笑聲中竟然還帶著一抹悲涼。


    她輕輕的放下手中的白碗,雙手撐著地麵。強迫自己站起來。


    蕭香這腿有些畸形,想來是早已習慣了用四肢行走。


    但是她現在卻強迫自己站起來,沒起來一寸,膝蓋骨就發出了清脆的骨骼摩擦聲。


    疼痛占據了蕭香的神經,但她盯著我…不,盯著黑牙膏的眼中,卻飽含了恨意。


    “恨?我從來沒有恨過陳老師,而是恨我自己。沒有壓住你這條罪命!”


    “讓你殺了我叔叔,毀掉了我的一生!”


    “甚至連我都要落到如此田地!”


    “若早知今日,我寧願陳老師不救我,而是讓我死在跟罪命的奪取裏!”


    蕭香歇斯底裏的大吼,讓黑牙膏咬牙,發出憎惡的聲音。


    “格魯…”黑牙膏沒有辦法反駁,隻是用這漆黑的雙眸,盯死了蕭香。


    即便是朦朧,見到這個眼神,雙手準備好釋放的降頭術也散了!


    她呆滯在原地,要知道,這僅僅隻是一個眼神,就鎮住了這比泰方名譽降頭師還要強大的降頭師。


    那被盯著的蕭香呢。


    她的臉上沒有懼色,甚至看向黑牙膏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


    “你知道我為什麽,在這種地方也要保持著臉上的幹淨嗎?”


    蕭香嘴角上揚,轉過身看向天邊,緩緩呢喃道:


    “即便是現在,過了數十年,我也依舊期盼著他能夠從天而降,救我脫離苦海…”


    “而我自然能夠以最精致的麵孔,迎接我輩隻能仰望的陳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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