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同整個人都是緊繃的,腦子裏嗡嗡嗡地一直在響,他隻有全力想著開車,才能讓自己不陷入那種奇怪的氛圍裏,才能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


    容顏緊緊抱著他的一條胳膊,聲音都顫抖了:“秦非同,你先靠邊停車,你冷靜!”


    “我沒事。”


    還說沒事,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沙啞了。


    容顏心疼死了,眉角眼梢都是痛苦,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也知道自己勸不住他,隻能一直看著他,然後眼淚就掉了下來。


    有一滴剛好滴在秦非同的手背上,明明溫度不高,秦非同卻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整個人都抖了一抖,連帶著方向盤都歪了。


    旁邊的車子差點被刮擦,嚇了一大跳,用力地按了一下喇叭。


    容顏叫了起來:“秦非同,停車!”


    秦非同被她這一聲驚叫叫迴了神,連忙打了轉向燈,靠邊停車。


    停好車子後,他也沒做其他什麽的,就是轉過來抱著容顏,仿佛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容顏也緊緊地迴抱著他,眼淚不停地掉落,將他的衣服都打濕了。


    過了好一陣,秦非同才從那種令人窒息的悲痛中徹底清醒過來,摸著容顏的後頸說:“沒事,我們現在也不算老,這個孩子不好的話,還會有下一個,你好好養身體,我也改一改生活習慣,以後會有的。”


    “可我好難過啊。”容顏一開口,又崩潰了。


    容父容母的離開其實帶給她很多很多痛苦和難過,隻是那個時候剛好得知自己懷孕了,懷孕帶來的喜悅衝淡了那份痛苦,兩相抵消,所以她才振作。


    現在孩子也沒了,雙重打擊令她再也找不到堅強的力量。


    “秦非同,我好難過。”


    “沒事,我在這裏。”


    秦非同除了一遍遍用蒼白無力的語言安慰容顏,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兩個悲傷的人,互相都是對方的全世界。


    他們坐在安靜的車裏,緊緊擁抱著,一起悲傷,一起難過。


    ……


    秦之意是很後麵才知道容顏的孩子不好的事,她原本是想打電話和容顏交流一下懷孕心得,結果一提起孩子,發現容顏的反應很不對。


    她心裏頓時有了個不好的猜測,放輕了聲音,遲疑地問:“怎麽了?是孩子不穩定嗎?”


    “不是。”容顏深唿吸,像是在鼓足勇氣,“孩子已經拿掉了。”


    秦之意頓時大驚,“這麽嚴重嗎?孩子不好?”


    “嗯,一直沒有胎心。”


    秦之意現在都是二胎了,自然知道‘一直沒有胎心’這句話代表了什麽。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鼓起的肚子,默默地在心裏歎了口氣。


    之前她覺得老天還是很公平的,她和曲洺生這一路走來也不容易,尤其是生曲如願的時候,差點一屍兩命,所以懷這個孩子的時候,曲洺生才那麽抗拒。


    但是除了孕吐,還有前段時間不知名的肚子痛,其他一切倒是都挺好的。


    就好像懷上一個孩子吃了太多的苦,這個孩子要全程都平平安安。


    可秦非同和容顏這一路走來,也沒有比她和曲洺生好多少,甚至兩人吃過的苦,比她和曲洺生吃得苦還要更多。


    尤其是秦非同在裏麵的那幾年,容顏一個人在外麵,兩人的內心所受的煎熬,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所以啊,要說老天公平,其實多有的人,又是那麽地不公平。


    秦之意心裏也跟著難過,安慰容顏說:“沒事,你還小,養養身體以後再和非同一起努力。”


    “他也是這麽說的。”


    “非同也很難過吧?”


    “嗯。”


    容顏的聲音很低,本身的難過再加上擔心秦非同,使得她的情緒直接跌落穀底。


    而秦之意除了言語上的安慰,其他的實在是無能為力。


    掛了電話,她心裏的悶氣憋得難受,轉而又給曲洺生打了過去。


    曲洺生正好要去開會,看到是她的來電,就停下腳步先接了起來:“怎麽了?”


    “你忙嗎?”


    他家曲太太一般是不會這麽問的,有事就直接說事。


    所以曲洺生一下子就感覺出來她心情不太好,並且這個心情不好,還是比較嚴重的。


    要不然,也不會特地給他打電話。


    雖然平時在家他的確沒什麽家庭地位,但是出了門秦之意還是很給他麵子的,至少……在外人和員工麵前是的。


    尤其是在他工作的時候,沒什麽特別的事,不會給他打電話發牢騷。


    曲洺生看了眼前麵會議室的門,抬手示意李嘉牧等人先進去,他自己則是走到了邊上僻靜處安心接電話。


    “等下有個會要開,但是可以先和你講一會兒電話,怎麽了?”


    秦之意也沒有要他先去開會,反正電話已經打了,這個時候不把話說完,他開會的時候也肯定會想著這個事。


    “我剛給容顏打了個電話。”


    “嗯,然後?”


    “本來是想交流一下懷孕心得的,但是容顏說,她的孩子已經拿掉了。”


    這消息也把曲洺生震驚了一下,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猶豫了半天,才來了句:“的確是個悲傷的消息。”


    秦之意本來很難過的,被他這麽‘接梗’,一個沒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埋怨道:“幸好我旁邊沒人,要不然別人還以為我是拿這事跟你取樂呢,到時候傳到秦非同的耳朵裏,非得把我宰了不可。”


    “秦非同又不是傻子,知道你不會亂說的。”


    “但他現在一定難過的像個傻子。”


    曲洺生‘嗯’了一聲表示讚同,又道:“我們也做不了什麽,這個坎,還是要他自己和容顏邁過去。”


    “可這個坎沒那麽容易邁過去啊。”


    “總會邁過去的。”曲洺生的語氣頗有點過來人的姿態,“之前你懷孕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邁步過去那個坎,最後還是被你治得服服帖帖嗎?”


    “曲洺生,你這嘴巴今天吃了蜂蜜嗎?怎麽說話這麽甜,一套一套的?”


    “曲太太教得好,以前我什麽樣,你清楚的。”


    “可不是麽,氣死人不償命。”


    “彼此彼此。”


    這麽熟悉的針鋒相對,不由得讓人想起最初的時候。


    秦之意甚至想起了那一次,他的襯衫上帶了個口紅印迴來,自己一開始就誤會了,說話很不好聽,但是他呢,也沒想要解釋,兩人也是夾槍帶棒地互懟了一番。


    那個時候,自己分明在意的要死,但是為了所謂的麵子,又死活不肯說出真心話。


    到了此時此刻,秦之意忍不住假設——


    “曲洺生,如果我早一點把我的心意告訴你,會不會就沒有中間那些波折了?”


    “會的吧。”曲洺生笑了起來,聲音溫溫柔柔的,一字一句都帶著無限的耐心:“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我早一點意識到自己那麽那麽喜歡你,哪還有林念什麽事。”


    總是和她鬥嘴,不就是喜歡和她有交流麽?


    還有她對自己的那些包容,也就是自己二百五沒有及時察覺到,換做其他男人,恐怕早就二胎生好了,哪還有現在的擔驚受怕。


    “之意……”


    “嗯?”


    “你好好養胎,一定、一定不要有事,你知道的,我現在一點也不經嚇。”


    “知道了,討厭鬼。”


    “再討厭也是你最愛的。”


    “哼!掛了!”


    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曲洺生笑著搖了搖頭。


    他重新朝著會議室走去,李嘉牧進去之後又出來等他了,看到他走來,迎了上來。


    “曲總,是太太的電話?”


    “嗯。”


    “您心情不錯。”


    “是的。”


    李嘉牧頓時也心情明朗,因為老板心情好,就說明今天他可以提要求按時下班。


    畢竟這段時間,老板每天都是按時下班的,沒完成的工作就直接丟給他。


    可憐李嘉牧已經連續加班加了一個多月,佳人已經抱怨連天,鬧著要跟他分開了。


    ……


    容顏和秦非同持續心情低落,兩人雖然嘴上都不說,且表現得很正常,但是阿姨能感覺出來,他們就是不高興。


    阿姨知道他倆熟悉一點的朋友都有哪些,尤其是容顏,印象中在庭院住在最久的人,就是龐白。


    所以,阿姨想著叫龐白過來,陪容顏聊聊天也是好的。


    至於電話號碼,她上次已經問過龐白了,也記下來了。


    好在現在龐白已經不抗拒陌生電話了,哪怕是看到座機,也會接起來:“喂,你好。”


    “是龐小姐嗎?”


    “你是哪位?”


    “我是容顏家的阿姨。”


    “哦哦,是你啊,怎麽了?”


    “你現在有空嗎?有空的話,能不能來這邊陪陪容顏?”


    龐白聞言頓時一驚:“顏顏怎麽了?是和秦非同吵架了嗎?”


    “不是不是,先生和她感情很好,他們不會吵架的。”


    “那是……”


    “孩子沒了。”


    電話那頭傳來倒吸氣的聲音,安靜了幾秒,隨後又傳來龐白的聲音,伴隨著快速的腳步聲:“好,我馬上過來。”


    龐白最近住在傅嘉盛這邊,當然了,她會願意住在這裏,是因為傅嘉盛住迴傅家去了,這裏隻有她一個人住。


    原本她是打算,如果龐家沒辦法再住下去的話,就住到談墨那邊去。


    其實談墨早就已經和她表白過了,她也覺得談墨是個好人,以後會是個好丈夫,真的走到一起,也不是什麽壞事。


    談墨的確沒有傅嘉盛長得帥,家世背景跟傅家也毫無可比性。


    但是龐白覺得,談墨就是最適合自己的人。


    因為有一次,龐嘉和她聊天的時候,無意中提到過一點——


    之所以會把她推給傅嘉盛,就是因為傅家真正做主的人是傅嘉衍,要不然,就算傅嘉盛本人會要他,傅家其他的長輩也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


    畢竟,沒有哪一家的豪門,能娶一個智力有缺陷的女人當未來的主母,說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可對龐白來說,就算傅嘉盛不是傅家真正的掌權人,那也是她眼裏的天之驕子。


    既然是天之驕子,就不該和她這樣的人在一起。


    以後出去,他會被人笑話的,而自己不想看到他被人笑話。


    和談墨在一起就不一樣了,談墨身世背景簡單,尤其他的朋友都是醫生,對於她的病情能以最快的速度接受,甚至還會提供治療思路,完全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


    這樣的人,以及他的環境,應該是值得托付終生的。


    可為什麽……自己卻住在了傅嘉盛的家裏?


    龐白出門的時候想起了這個事,覺得有些頭疼。


    她搖了搖頭,不願意再多想,正準備拿起手機打車,談墨正好來了。


    看到她站在門口,降下車窗對她笑:“心有靈犀啊。”


    龐白也笑了下,拉開車門坐了上去,問道:“你怎麽來了?”


    “想找你一起吃飯。”


    “那應該是不行了。”


    “啊?你已經有約了?”談墨一臉的受傷,嘴角都垮下來了。


    龐白連忙解釋:“不是有約,是容顏出了點事,我過去陪陪她。”


    “容顏怎麽了?孩子不好?”


    “你怎麽知道?”


    “我之前看她臉色不太好,本來想提醒她注意身體,但是她和秦非同都跟傅嘉盛關係更好一些,我湊上去提醒,會讓人誤以為我別有所圖。”談墨麵露尷尬,神情要笑不笑的。


    龐白愣了愣,也覺得尷尬,低歎道:“反正現在孩子已經沒了,提不提醒都不重要了。”


    “那行,我送你過去,你陪陪她,等要迴來的時候,提前給我發信息,我再過去接你。”


    “好。”


    龐白點完頭,又想起了另一個事,問他:“你最近好像很忙的樣子,都在幹什麽嗎?”


    “和朋友找點事情做,我總不可能永遠靠你養,別說我們現在隻是朋友關係,就算以後是夫妻,也不能隻有你一個人掙錢,你說是不是?”


    談墨話中意有所指,明顯得如同龐白都聽出來了。


    她臉上的尷尬變得更嚴重,眼神也閃來閃去,不敢直視他。


    明明出門的時候還在想,他是個好人,是個好丈夫,怎麽真的說到這個話題,自己反而逃避了呢?


    幸好談墨也沒有步步緊逼,順帶把自己工作的事給帶過去了,他覺得現在各自沉默下來也挺好的。


    傅嘉盛的住處也在市中心,離秦非同的那個庭院不遠,開車過去也就十來分鍾。


    不一會兒,車子就停在了庭院的門口。


    龐白一邊解開安全帶下車,一邊跟他說:“你要是忙的話就不用來接我了,我自己打車迴去就可以。”


    現在都已經是下午了,等陪完容顏再迴去,差不多就是晚上了。


    到時候傅嘉盛說不定會過去找她,萬一和談墨麵對麵遇見了,就算不打起來,那場麵也夠尷尬的。


    畢竟之前談墨得知她住到傅嘉盛那邊去了,氣得差點要和她絕交。


    談墨也知道她心裏的想法,他自己也不想和傅嘉盛遇見。


    畢竟,之前從傅嘉盛那裏拿了錢卻又沒有和龐白斷了聯係,總歸來說還是心虛的。


    也不知道傅嘉盛在搞什麽鬼,竟然也不提那筆錢了。


    難道——錢財對於真正的有錢人來說,就真的隻是個數字?


    ……


    傅嘉盛很快受到消息,說是談墨去家那邊,把龐白給接走了。


    “為什麽不攔下?”


    “龐小姐是要去看秦太太,所以才沒有攔。”


    “秦太太?”傅嘉盛愣了一下才想明白,所謂的‘秦太太’其實就是容顏。


    因為平時他們這些人湊在一起,叫名字都叫習慣了。


    “那談墨呢?”


    “談先生送龐小姐到秦太太家後就離開了,龐小姐是一個人進去的。”


    “談墨幹什麽去了?”


    “去那個宣傳點了。”


    傅嘉盛頓時冷笑了一聲,雙手抱著環在胸前,往後一靠,姿態很是悠哉:“什麽宣傳點,其實就是傳銷點吧?”


    助理點點頭,“實際上是的,但是那些老人一時還沒明白過來。”


    “談墨他們騙了多少錢?”


    “據不完全統計,應該有兩千多萬了。”


    “被抓的話,夠他坐幾年了吧?”


    “五年以上。”


    “嗯,那你動手去辦吧,事情做仔細,不要再給他翻身的機會。”


    助理點頭,隨即又問:“龐小姐那邊……”


    “不要管。”


    助理:“……”


    傅嘉盛頓時有些暴躁,揮了揮手讓他立馬滾。


    隨即,他站起身,從落地窗看了出去。


    秦非同的庭院距離他所在的大廈也不遠,隻是因為高度差的緣故,沒辦法看清楚罷了。


    要是有個望遠鏡,說不定都能看到龐白在屋子裏上躥下跳。


    那個小丫頭,每天都精力旺盛。


    可也是那個小丫頭,讓自己頭疼得不行。


    因為她對談墨深信不疑,談墨說什麽她都信。


    到時候談墨被抓進去,她知道是自己讓人去舉報並且提供證據的,肯定要恨死自己。


    雖然自己做這些的確是有私心的,但也怪那個談墨太不是人。


    缺錢就應該去努力工作,騙老人的養老錢算什麽本事?


    既然不能好好做人,那就進去好好改造。


    至於龐白……


    嗯,大不了她火大起來再揍自己一頓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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