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描述太過細致,秦非同知道其中肯定有紅九編纂的成分在。


    可紅九這個人,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都幹得信手拈來,唯獨對他不會撒謊。


    所以這件事,或許他誇大了,但絕對是發生了。


    秦非同隻覺得心口痛得難以忍受,像是有千萬隻蟲子在啃噬,要一點一點將他蠶食殆盡。


    他有些受不住,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點一點往下彎腰。


    “護!”紅九驚唿一聲,上前來想要攙扶他,被秦非同猛地甩開。


    他自己也摔在了地上,整個人麻木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外麵這時突然響起了擴音喇叭聲,有個男人一直在說話。


    仔細一聽,是在勸紅九出去主動投降。


    秦非同這才抬頭看了紅九一眼,紅九臉上褪去對他的擔憂,轉而又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語氣輕鬆地說道:“對,我被通緝了,但是護,你也好不到哪裏去,通緝名單裏,也有你。”


    怪他自己太放縱了,這一趟出門迴來的時候沒有及時發現被人跟蹤了。


    眼下,這棟房子裏一層外一層,已經徹底被包圍。


    不過外麵的人不敢硬闖進來,因為他說這屋裏有危險品,並且是很多。


    這棟房子的後麵就是一個老小區,居住在那裏的大多都是孤寡老人,兩邊離得很近,一旦爆炸,後麵這個小區的傷亡會很可怕。


    而且,這些老人大多住在這裏一輩子了,對自己的房子感情很深,一般不會輕易離開。


    就算警方去疏散,說是附近有爆炸物,那些老人耳背,說不清楚還是另外一迴事,說清楚了還不一定相信呢。


    紅九想到這些就笑了起來,對秦非同說:“你那個表妹的確有些能力,就算今天我不被底下這些人跟蹤找到,你表妹的人應該也查到這裏了。”


    再者他還懷疑,秦之意的人混在了裏麵,到時候警.方真衝進來,可不好收拾。


    那些人瞻前顧後,做事放不開手腳,好對付。


    像他們這種的,做事全憑看心情,那就不怎麽好對付了。


    秦之意找來的人既然能查到這裏,想必也不是什麽好糊弄的小嘍嘍。


    紅九笑完了心裏又起了煩躁,轉身就一腳踹在了櫃子上,隨即對著門口喊了聲:“阿峰,進來!”


    是那天押著容顏的兩個人中的一個,人偏清瘦,眼神也很安靜。


    紅九吩咐他拿把槍從窗口對下麵掃一下,以此警告外麵的人不要太吵。


    阿峰卻說:“九哥,底下都是警.方的人,我這亂掃萬一有傷亡,對我們接下來的跑路沒什麽好處,還是不要了吧?”


    秦非同聞言抬眸看了他一眼。


    阿峰一直對著紅九,但眼角的餘光,似是和他的視線交匯了一下。


    紅九並不聽勸,他從小到大在國外橫慣了,對國內的警.方壓根就不放在眼裏。


    “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你要是怕跑路出現意外,等會你就可以先跑!”


    “九哥,我不是這個意思。”阿峰低聲解釋了一句。


    畢竟,真讓他先跑那是不可能的,紅九隻會先一步送他去見閻王。


    跟在紅九身邊這麽多年,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阿峰隨後便真的拿了把槍去另外的房間窗口,對著下麵掃了一圈。


    警.方立刻還擊,且在雙方停戰之後,用大喇叭嚴厲警告了一遍,大意就是再不投降,他們就要強攻了。


    紅九站在另一個窗戶往後看了眼,那些老頭老太還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呢。


    就這,警.方如果敢強攻,他能原地跪下來叫他們爺爺。


    他迴頭對秦非同笑笑,說道:“護,等你身體好點了,我們再走。”


    秦非同沒有迴應,他一直在想阿峰剛剛出門前的那一眼,總覺得……這個阿峰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但是能這麽靠近紅九的人,肯定是跟在他身邊很多年,他十分信任的人。


    他們剛到臨平城還沒多久,警.方要把阿峰策反,應該沒有機會吧?


    ……


    房子外麵,一輛離房子很遠很遠的車裏,曲洺生臉色陰沉沉地盯著自家太太,問她:“好玩嗎?”


    秦之意賠了個笑,又故意裝作沒聽懂他在說什麽,反問道:“什麽好玩不好玩的,我們一直在車裏,都沒下去過啊。”


    曲洺生氣得牙癢癢,狠狠剜了她一眼。


    讓她不要來,非要來。


    紅九那種人,連警.方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是他們這種平民百姓。


    到時候真的雙方打起來,可不定會出現什麽狀況呢。


    也不知道紅九到底是想幹什麽,扣著秦非同一個通緝犯跟警.方對峙,有那麽恨嗎?恨到連自己的性命也可以搭進去?


    這一點同樣也是秦之意想不通的,按理說,這個時候紅九把秦非同交出來,再跟警.方談條件,找個機會遠走高飛不才是上上策嗎?


    “你說……”她拉著自家老公的袖子,說了個猜測:“那個紅九該不會是個gay,看上非同了吧?”


    曲洺生:“……”


    見他一臉的無語,秦之意還拍了他一下,很認真地說道:“我實在是想不出其他可能了,再恨一個人,也不至於要跟他同歸於盡,除了因愛生恨,還能因為什麽啊?”


    “你的想法倒是挺新奇。”


    “那是,哪像曲二公子,老古板一個。”


    “我老古板?”某人不服,威脅性地上前,一隻手扣住她的腰:“誰老古板?”


    秦之意:“……”


    又來這一招,這人真是沒完沒了了。


    “好好好,我老古板,是我不肯配合解鎖新姿勢,是我思想迂腐,行了沒?”


    “不行。”


    秦之意:?


    “你配合我。”


    秦之意:“……”


    這是什麽場麵啊?他居然還能有心情跟自己調笑?


    算了,看在他這幾天沒合眼,盡心盡力查找秦非同的份上,且把事情安排得這麽周到,就不跟他計較口嗨這種事了。


    總歸晚上到了床上,隻要自己不同意,他也不敢真對自己怎麽樣。


    這一次,秦大小姐失策了。


    曲二公子不但敢對她怎麽樣,還任憑她怎麽威脅警告軟語相求都不頂用。


    事後她累得昏昏沉沉睡去,一連三天連軸轉的人,卻清醒地躺在床上,無法閉眼。


    他家太太總覺得自己虧欠了秦非同和容顏,而且跟秦非同之間的感情勝似親兄妹,秦非同淪落到如今這地步,要她置身事外,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是,警.方那邊除了通緝秦非同,也在盯著自己。


    這城裏多少人想要搞垮自己,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恨不得拿放大鏡來看,隻求抓出一絲把柄。


    之前那些人不敢輕舉妄動,是因為自己沒有瑣事纏身,誰動,就弄死誰。


    現在不一樣,一麵要顧著老婆孩子,一麵要顧著公司,更要抽出精力來處理秦非同的事,就怕會出現疏漏。


    看了看躺在身邊的人,又想了想在兒童房睡覺的女兒,曲洺生的這心裏啊,簡直就跟在油鍋裏煎熬似的。


    他家太太實在是太為難他了,又要他幫秦非同,又要他不踩線,偏偏秦非同和紅九,就都是踩線的人呐!


    默默地在心裏歎了口氣,他將手臂從秦之意的身下抽出來,又幫她把被子蓋好,起身去外麵打了個電話。


    “傅大哥,是我。”


    “洺生?這麽晚了,是有什麽事嗎?”


    “我家大舅子遇到了一點麻煩,想請你幫個忙。”


    電話那頭的人是傅嘉盛的大哥傅嘉衍,往前個十年,也是這個城裏的風雲人物,創造了許許多多的傳奇。


    後來,娶妻生女,就此安安分分過日子。


    上一次和傅嘉衍見麵,傅家的小公主還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了一個口紅印,害得秦之意誤會他大白天在外宣淫。


    當時那小姑娘從他懷裏逃走之後,又跳到了傅嘉衍的懷裏。


    那個早已退出江湖、江湖卻還有他的傳說的人,護著女兒,對他家傅太太說:我給你打一下出出氣,好不好?


    曲洺生當時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畢竟他的記憶裏,傅嘉衍從來都是冷淡又狠厲的,哪怕是對他們這些小輩,也很少露出溫和的樣子。


    偏偏在他家傅太太麵前,跟平常的丈夫無二樣,妥妥的一個女兒奴。


    他也問過傅嘉衍,眼下的生活是否滿意?


    傅嘉衍笑道:你所珍愛的人就在身旁,不必千山萬水奔赴遠方,還不滿意?


    曲洺生捏著手機,迴頭看了眼床上。


    好嘛,秦大小姐壓根就沒睡著,正躲在那兒對著他的背影偷笑。


    應該是沒想到他會突然轉迴去,四目相對之際,她還本能地扯高被子蓋住自己的臉。


    曲洺生也笑了,說完了最後幾句,他又道了謝,而後掛電話。


    被子下麵的人聽到陽台門一開一合,就知道他迴來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秦之意幹脆坐了起來,一臉的‘要殺要剮隨你便’。


    曲洺生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我家太太真是越來越厲害了,把我拿捏得死死的。”


    “你生氣了?”


    秦之意心裏還是有些打鼓的,她知道明著跟曲洺生談,讓他去找傅嘉盛的大哥幫忙,曲洺生肯定不願意。


    欠不欠人情還是次要,最主要的是傅嘉盛的大哥早就不沾這些事了。


    人家女兒出生之前就把兩手洗得幹幹淨淨,做好了一切準備要當女兒奴。


    去打擾人家,的確很不合適。


    可放眼整個臨平城,如今能幫得上忙的,除了傅嘉衍,再無第二人。


    “老公,你真的生氣了?”


    聽不到他迴答,秦之意這心裏更加不安了。


    曲洺生繃著臉,一瞬不瞬地看她。


    沉默了半晌,秦之意忽然破罐子破摔地說了句:“反正你電話已經打了,生氣就生氣吧。”


    曲洺生:“……”


    他氣得直接躺下了。


    秦之意也躺下,兩人就這麽互不搭理地躺了十分鍾。


    最後,秦之意良心發現,靠過去抱住他的一條胳膊,撒撒嬌,又敷衍地認了個錯。


    到這份上了,曲二公子還能繼續氣下去嗎?那自然是不能的。


    再者,就像秦大小姐說的那樣,她不哄不認錯,自己不也拿她沒轍麽?


    自己娶得老婆,哭著也要寵完。


    ……


    容父容母是在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才發現容顏的異常,一開始容顏早飯沒下去吃,他們以為容顏還在耍脾氣。


    等到中飯的時候,傭人從樓上匆匆跑下來,支支吾吾地說容顏看著不對勁,好像出事了。


    容父容母來到容顏的房間,被裏頭的場景嚇了一大跳。


    曾經鮮活明媚的女兒如同一具屍體般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目無神,一動不動。


    她的脖子上有很明顯的掐痕,手腕上也有淤青,像是被什麽東西綁過之後留下的痕跡。


    容母心下已經有些崩潰,顫抖著手去拉被子,隻稍稍抬高了一點,看都沒怎麽看清,就立刻又蓋了迴去,人也撲上去,一把抱住容顏,連連發問:“顏顏,你怎麽了?誰把你弄傷了?是蕭策嗎?”


    昨晚蕭策來的時候,她總覺得看著有哪裏不對勁。


    可容父生拉硬拽地把她給帶出去了,她不想讓外人看到自己失態的樣子,也就沒多做掙紮。


    “顏顏,你說話啊!顏顏!”


    容母一連喊了好幾聲,床上的人終於有點反應了。


    容顏動了動眼珠子,潰散的意識慢慢迴攏。


    她想起昨晚蕭策來找自己,在自己的手臂上紮了一針,然後自己就出現幻覺,看到了秦非同。


    後來……


    那個人,不是秦非同,是蕭策。


    容顏猛地坐了起來,眼神劇烈閃爍。


    她身上的被子往下滑落,胸口處的那些痕跡,清晰地映入在場所有人的眼中。


    傭人嚇得連忙背過身去,門口的保鏢也紛紛低下了頭。


    容母立刻抓起被子將她重新裹起來,追問道:“顏顏,你告訴媽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其實不用容顏再說什麽,他們作為過來人,也能從房間裏留下的痕跡猜到昨晚發生的一切。


    容父氣唿唿地轉身出去給蕭策打電話,蕭策在電話那邊先是賠了不是,隨即又道:“顏顏現在已經是我老婆了,我碰她也沒什麽奇怪的吧?”


    “你、你——”容父一時理虧,也罵不出話來了。


    和蕭家的聯姻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發生了這麽多事之後,也是他給了蕭策機會單獨見容顏。


    可他想著,雖然他和容母出去了,家裏也不是隻有容顏一個人,容顏心裏隻有秦非同,應該不會主動和蕭策發生什麽。


    如果蕭策亂來的話,容顏肯定會喊。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房間裏這時忽然響起東西摔碎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容母的驚叫聲。


    容父跑迴去看,是容顏割腕了。


    房間裏沒有刀,她摔了一個瓷碗,用碎片瘋狂地往自己的手腕在劃。


    碎片的裂口處也是很鋒利的,她連著劃了幾下,整個手上頓時鮮血橫流。


    有他和容母在,傭人和保鏢都不敢隨便插手。


    容母大概是被嚇壞了,愣在那裏動也動不了,隻是一個勁地喊:“顏顏,你住手!你快住手!”


    容父大步向前,一把奪下容顏手裏的碎片,正要罵她,容顏卻緩緩地倒了下去。


    ……


    醫院,病房外的走廊上。


    醫生正低聲在跟容父說著話,電梯那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容照的身影出現。


    他大步走到容父麵前,連稱唿都省略了,直接冷漠地問:“顏顏呢?”


    “你這是什麽態度?!”容父最受不了下一輩人爬到自己頭上,尤其還有外人在場,當即就怒喝了一句。


    容照冷笑,懶得再理他,直接推開他和醫生,又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容母坐在床邊,容顏躺著,似是睡著了。


    見他進來,容母有些局促,慢慢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叫他:“阿照……”


    “滿意了?”容照冷眼掃過去,胸腔裏有股怒氣一直在橫衝直撞。


    也怪他,在華容耽誤的時間太久了。


    他之前就擔心,父母的心態會害了容顏,也勸過容父容母,讓他們不要過多插手小一輩的事。


    容父當時怎麽迴答的?


    他說:秦非同的身世已經定了,總不可能跟何故煙一樣,轉身變成人上人。


    可笑。


    當初何故煙隻是何秘書的時候,他們對著何故煙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想盡辦法把她趕出臨平城。


    後來知道何故煙是華容何家的人,態度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可那個時候,何故煙對他已經失望透頂,幾乎沒有挽迴的可能了。


    兒子孤獨終老還不夠,還要繼續摻和女兒的事。


    容照氣得有一萬句髒話要罵,可畢竟是親生母親,他最後也隻冷著臉對容母說:“你跟他迴去,不要再來刺激顏顏。”


    “阿照……”


    “把顏顏逼死了對你們有什麽好處?死女兒是值得驕傲還是值得高興?”


    容母張了張嘴,突然覺得無話可說。


    她轉身走的時候,容顏醒了。


    看了看四周,最後眼神落在了容照的臉上。


    她張了張嘴,似有千萬言語要說,可最後也隻哽咽地叫了一聲:“大哥……”


    隻這兩個字,便已讓人心痛到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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