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這麽說,秦之意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希望他閉嘴。


    曲洺生卻好像沒看出來她的心思,自顧自對著她的肚子說道:“我娶你媽媽,是因為你媽媽最好看。”


    別人都當他隻是為了利益,其實也有那麽一點是為色所迷。


    秦之意愣了下,她記得上次曲洺生誇過她好看,但那是有人對比的情況下。


    現在突然來這麽一句,又是什麽意思?


    曲洺生見她沒反應,略有遲疑:“這句不好聽?那我換一句?”


    秦之意:“……”


    大晚上的抽什麽瘋?


    可他居然還真的一本正經地想了好些誇人的詞句,尬得秦之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停停停,別說了,你快點迴去吧。”


    再這麽尬誇下去,今晚要睡不著了。


    曲洺生盯著她,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秦之意怔了怔,問道:“你該不會想要在這裏過夜吧?”


    “嗯。”


    “……”


    無語地瞪了他一會兒,秦之意說:“那我迴去住。”


    曲洺生一臉的失望,好像她不願意跟他待在一個空間,對他造成了多大的打擊似的。


    可到了車上,秦之意突然反應過來了。


    他本來就是想勸自己迴墨園,自己這是著了他的道啊!


    恨恨地扭頭看了他一眼,果然發現他在偷樂。


    算了,看在他收拾了林家的份上,就先迴去住吧。


    繼續待在醫院也不是事兒,萬一穿幫了,又要經受一輪念叨。


    顧忌著曲母還在墨園,秦之意沒有要求曲洺生去睡客房,但是在路上的時候也跟他說的很明白——


    她睡床,他打地鋪。


    曲洺生當時同意得好好的,結果一進了房間,他居然開始耍無賴了。


    “這麽冷的天,你讓我打地鋪,合適嗎?”


    “那不然……我打地鋪?”


    曲洺生:“……”


    秦之意轉身從床上拿了個枕頭扔給他,“不打地鋪也可以,你自己愛睡哪睡哪,反正不要跟我一張床。”


    曲洺生忍了忍,最終還是同意了。


    總歸是把人接迴來了,其他的事,一步一步來。


    不急,來日方長嘛。


    ……


    後半夜下起了雨,伴隨著打雷,一聲比一聲響,讓人不得安寧。


    秦之意父母去世的那天,也是這種天氣。


    仿佛迴到了事故現場,秦之意看到滿地都是刺目又猩紅的鮮血。


    那麽大的雨,卻怎麽也衝刷不幹淨。


    她坐在地上,拉著媽媽的手,哭到崩潰。


    有些痛,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不會懂。


    父母就躺在你眼前,從一開始還能和你說話,到後麵隻能睜大眼睛看著你,最後……連唿吸也停止。


    你再怎麽哭,也無法留住他們。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拿著刀,從你身上一片片割肉。


    痛不欲生。


    秦之意陷入了夢魘裏,嗚咽著掙紮,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舞,試圖抓住點什麽。


    整個人仿佛就站在懸崖邊上,往前一步是萬丈深淵,退後一步是無邊火海。


    兩邊都是地獄,怎麽選,也逃不過粉身碎骨。


    秦之意有些萋萋地想:若是那日自己隨了父母一起去往天堂,或許就不會有現在的這些傷心難過。


    活著,一點也不好。


    她的眼角,有晶瑩的液體悄然滑落,沒入了鬢發裏。


    曲洺生就是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發現床上的人不對勁。


    他飛快起身走過去,在床沿坐下來,握住秦之意在空中亂舞的手,輕聲叫她:“之意,之意。”


    誰在叫自己啊?


    是那個自己喜歡了很多年的人嗎?


    可他不喜歡自己啊,又怎麽會來救自己呢。


    果然是做夢啊,再慘烈的夢境裏,都會夾雜著那麽一絲美好。


    曲洺生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顧不得她醒來後會不會罵自己出爾反爾,直接把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之意,醒醒。”


    這一聲實在是太真實了,好像就在耳邊。


    真的……是他嗎?


    秦之意慢慢睜開眼睛,床頭昏黃的燈光從曲洺生的背後照過來,將他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光暈。


    那麽不真實,卻又那麽真實。


    “洺生……”她輕喚,從來沒有過的溫柔婉轉。


    小的時候,曲洺生看不來她總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派頭,秦之意也覺得他裝模作樣很虛偽,兩人一直不對盤。


    後來結了婚,和諧美滿也隻僅存於表麵。


    不吵架的時候,秦之意對他縱然好言好語,卻也從來不會像此刻這般溫柔。


    溫柔到……讓人想要溺死其中。


    曲洺生更緊地抱住了她,又摸了摸她的臉,感覺到指尖一片潮濕,心裏頓時一緊,輕聲問:“做噩夢了?”


    秦之意點點頭。


    “別怕。”他輕輕拍她的背,像極了小時候被父母嗬護的樣子。


    秦之意覺得鼻頭泛酸,有點想哭。


    都怪噩夢來勢洶洶,夜色深重且濃,所以明知不該貪戀,卻還是忍不住貪戀。


    “你抱著我睡,好不好?”


    “好。”


    耳邊落下的迴答沒有遲疑猶豫,堅定得像是在發誓。


    秦之意閉上了眼睛,安心地往他的懷裏鑽去。


    不管往後如何,至少這一刻,他還是自己的丈夫。


    害怕了、難過了,稍稍依靠一下,也不過分吧?


    曲洺生真的太喜歡她現在這個乖巧的樣子了,要不是怕把她惹毛了會對自己又打又罵,他可真想親親她。


    “睡吧。”他收了收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一些,又在她眉間落下一個帶著安撫意味的輕吻。


    秦之意往前蹭了蹭,靠在他的胸口,慢慢地,真的就重新睡了過去。


    外頭的大雨還在繼續下著,雷聲卻已經越來越遠。


    曲洺生看著安睡在懷中的人,嘴角不受控製地往上揚了揚。


    轉念想到她剛才做噩夢時的情景,又蹙了眉。


    到底夢到了什麽,會那麽害怕,還落了淚?


    ……


    翌日,秦之意發現自己在他的懷裏醒來,愣了幾秒,緊接著便想起了昨晚的事。


    這可就有點尷尬了。


    想了想,不如就趁著他還沒醒,趕緊先溜下樓。


    小心翼翼地移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又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下床,整套動作簡直就跟做賊似的。


    幸好,一直到她洗漱完換好衣服下樓,曲洺生也沒醒。


    關門的時候,秦之意朝著床上看了眼,得逞又滿意地笑了笑。


    然而,房門一合上,床上的人便立刻睜開了眼睛。


    曲洺生其實早就醒了,她一動他就察覺到了,之所以不睜開眼睛,就是怕她尷尬。


    秦大小姐還有個毛病,就是自己尷尬了,會找別人的茬,以此掩飾自己的尷尬。


    曲洺生可不想一大早就被她罵個狗血淋頭,也想讓她高興點,所以才裝睡。


    目前看來,這一選項完全正確。


    ……


    昨晚他們迴到家的時候,曲母已經睡下了,所以並不知道秦之意已經迴來了。


    今天一大早坐在那裏吃飯,聽到樓梯上有腳步聲,還以為是曲洺生呢。


    她頭也不抬地說道:“洺生,你什麽時候去把之意接迴來?怎麽最近我發她微信也不迴我啊?你倆是不是又吵架了?”


    “媽。”秦之意叫了一聲。


    曲母被嚇了一大跳,轉頭看到是她,高興地把筷子一放,就起身朝著她走來。


    “之意你什麽時候迴來的?昨晚嗎?怎麽都沒有和我說一聲?”


    “迴來得太晚了,怕打擾你。”


    “怎麽會?”曲母連忙擺手,又朝著樓上看了眼,“洺生還沒起嗎?”


    “嗯。”


    曲盡歡這時剛好樓上下來,聽到她們的對話,先是打了個招唿,然後說:“要不我去叫二哥起床吧?”


    “你給我過來!”曲母瞪她,滿眼都是對自家兒子的心疼,“你二哥這都多少天沒有好好睡過覺了,難得他今天睡個懶覺,別吵他。”


    “媽,你這也太偏心了吧?我睡懶覺的時候,你都是直接衝進我房間掀我被子的。”


    “你還小。”


    “我都成年了!”


    “隻要我沒死,你老年了在我眼裏也還小!”


    曲盡歡:“……”


    秦之意被她們母女倆的對話逗笑,對曲盡歡招招手。


    小姑娘蹦蹦跳跳到她身邊,抱著她的一條胳膊撒嬌,“二嫂,是不是有什麽好東西要給我呀?”


    “喏——”秦之意把昨天曲洺生給她的那個戒指給了曲盡歡,問她:“喜不喜歡?”


    曲盡歡兩眼放光,‘哇——’了好大一聲,“二嫂,什麽情況啊,你給我這麽大一個鑽戒?”


    “你二哥給我買的,我不喜歡。”秦之意笑道,“以後誰想娶我們家歡歡,至少要比這個大吧?”


    曲盡歡想了想杜晉現在的處境,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大鑽戒,頓時……覺得有點燙手了。


    正好曲洺生這時也下來了,看到她拿著戒指,直接伸手就奪了迴去,“你想要讓你未來老公給你買,拿你二嫂的做什麽?”


    曲盡歡氣急:“又不是我拿的!是二嫂給我的!”


    秦之意:“是我給她的。”


    曲洺生聞言仍舊沒有一絲尷尬,隻道:“給你就給你,我再給你二嫂買一個。”


    “有錢了不起啊!”曲盡歡憤憤。


    她家二哥淡定地來了句:“你去問問杜晉,有錢到底了不了得起?”


    曲盡歡咬唇無語了幾秒,忽然一頭紮進了曲母的懷裏,嗚嗚嗚地開始哭訴。


    “活該。”曲母笑著數落她,“誰讓你不長眼,找個像你二哥這樣的,不是就可以要什麽有什麽了嗎?”


    “二哥有什麽好,隻知道工作賺錢,一點情調也沒有。”


    曲洺生:“……”


    來自親妹的致命吐槽,著實讓他不知該如何反駁。


    秦之意還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歡歡,你說得太對了。”


    有人認可自己,曲盡歡立即傲嬌地昂了昂下巴。


    其餘三人看著她,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


    秦之意在醫院悶了那麽多天,出來後就想要出去走走。


    盛又安正好說想買衣服,問她逛街有沒有問題。


    “沒有啊,出院的時候曲洺生都問過了,醫生說隻要不累著都沒事。”


    “嘖嘖——”盛又安笑她,“你這是赤裸裸地在跟我秀恩愛啊。”


    “你是因為前幾天阮唐找了你,所以你的腦袋又宕機了嗎?”


    盛又安:“……”


    “他關心的不是我,隻是曲家的骨肉。”


    “行吧。”盛又安也不跟她爭辯,隻道:“那你不要開車了,我過來接你。”


    “不用了,他媽和他妹妹最近住這裏,司機也在這邊,我讓司機送我過來。”


    “那就星匯見。”


    “好。”


    自從曲洺生迴國後,秦之意感覺自己每次來星匯都會遇到不好的事情,以至於剛剛下車的時候,心裏都有陰影。


    盛又安早就到了,這時迎了上來,看她臉色不太好,頓時有些擔心:“之意,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別逛了。”


    她本意除了買衣服,也的確是想讓她出來透透氣。


    秦大小姐這個人啊,表麵上看去大大咧咧什麽都不在意,實際上所有的事情都憋在心裏,盛又安都怕她真得個產前抑鬱。


    秦之意搖頭說自己沒事,又左右看了看,這才吐露真實想法:“我感覺最近幾個月黴星高照,鬼知道等下會遇到誰。”


    盛又安:“……”


    烏鴉嘴這種事,靈驗起來那也是相當嚇人的。


    這不,兩人都選好衣服準備買完單就撤,居然又跟林念撞上了。


    林念拎起其中一件白色連衣裙,左看右看,然後問:“之意,這是你要買的嗎?”


    有了上次的經驗,再加上來之前做好了心理準備,此刻秦之意麵對她假惺惺的笑容,一點也不生氣。


    她看上去溫和極了,問林念:“怎麽?你也喜歡?”


    林念點點頭,“是啊,這是這個牌子的春季最新款,整個臨平城隻有這家店裏有一條,我特意趕過來買的,沒想到這麽不湊巧,你也看上了。”


    她以為,自己這麽說,秦之意就不會再要這條裙子了。


    畢竟,秦大小姐心性高傲,對她的敵意又那麽重,和她眼光一致,怎麽忍得了?


    可秦之意說:“我陪我朋友過來逛逛,臨時看到隨便買的。”


    你看啊,就算你先知道這裏有最新款,但先拿到的人,是我。


    就像你跟曲洺生一樣,你們的確談過,但現在被稱作曲太太的人,是我。


    秦之意眼裏的信號釋放得明明白白,林念也終於知道,她是絕對不會把裙子讓給自己的。


    所以,幹脆就直接拿了過來,又對她說:“之意,你懷孕了,這裙子買迴去,等到了適合穿的季節,你肚子都大了,不如讓給我吧,過兩天我有個很重要的宴會,需要它。”


    “你想要?”


    林念直言不諱:“是。”


    “好啊。”


    這話落下,不但林念震驚了,就連一旁的盛又安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對方是林念啊,秦大小姐在幹什麽?


    都說一孕傻三年,這麽快就體現的嗎?


    秦之意笑著從林念手裏把那條裙子拿了迴去,轉身來到收銀台,先把錢付了,然後才動手——


    她用收銀台上那把剪標簽的剪刀,三下五除二就把裙子剪成了破布,揚手扔在了林念的臉上。


    “你想要我送給你啊,但是不好意思哦,我這人小心眼得很,就算是我不要的東西,我也會弄爛了再扔,你要是不嫌棄,就好好接著。”


    “秦之意!”


    “叫這麽大聲幹什麽?你還想對我動手啊?”


    秦之意從來沒想過要母憑子貴,她甚至是不屑的。


    但現在她覺得母憑子貴也沒什麽不好。


    林念如果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動自己一根頭發,曲家不止會把她、甚至會把整個林家都挫骨揚灰。


    破碎的布條可笑地從林念的臉上擦過,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就好像她的尊嚴,被秦之意狠狠地踐踏。


    林念握緊了雙手,眼底恨意翻湧。


    而秦之意在說完話之後,和盛又安拿了自己的東西,轉身就走了,看都沒多看她一眼。


    本來就沒想在她身上浪費時間,是她自己非要湊上來。


    從店裏出來,盛又安壓著聲音問:“之意,你沒事吧?”


    可別又動了胎氣,那到時候曲家要弄死的就不是林念,而是自己了。


    秦之意揚了揚下巴,愉悅地輕哼,“我沒氣,我好得很。”


    以前總覺得在人多的地方撕逼太掉價,原來爽得很。


    “最近正好悶壞了,她這麽好心來給我解悶,我可要讓曲洺生那狗東西好好謝謝她。”


    盛又安:“……”


    可別了吧,再謝下去,林家就要徹底從臨平城除名了。


    ……


    秦之意又和林念遇到並且起了衝突的事,眨眼間就傳迴了曲洺生的耳朵裏。


    下麵的人匯報說:“曲總,我們本來想上去攔著的,但是夫人她……”


    “夫人怎麽了?”


    “夫人戰鬥力爆棚,不需要我們幫忙。”


    曲洺生:“……”


    好氣又好笑地揉了揉額角,他默默地在心裏說了句:行吧,她高興就好。


    高興的那位沒迴墨園,直接讓盛又安送來了億城集團。


    前台傳消息給秘書,秘書又立即來通報:“曲總,夫人來了。”


    曲洺生:?


    不是都把對方碾壓成渣了麽?還不高興?還要來找自己撒氣?


    曲洺生放下手裏的東西,起身走了出去。


    他到電梯那的時候,秦之意正好上來。


    電梯門一開,就看到他站在外麵,眉宇之間掛著笑,嘴角的弧度溫柔得過分。


    秦之意邊往外走邊說:“我又欺負你的白月光了。”


    曲洺生:“我沒有白月光。”


    這還像句人話。


    到了他辦公室,秦之意自顧自坐了下來。


    曲洺生問她:“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你欺負林念了?”


    “不是。”秦之意給了個‘我才沒那麽無聊’的眼神,又轉頭從包裏拿東西,說:“我有東西給你看。”


    曲洺生的臉上募地一僵。


    自從上次被她甩過離婚協議後,他感覺自己都有陰影了。


    那種紙張突然飛過來,帶著淩厲的風拍在上麵的感覺,真的讓人……很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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