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意盯著那個戒指盒,久久都沒有伸手去接。


    時間像是被定住了一樣,耳邊盡是自己的唿吸聲、心跳聲。


    腦海中閃過的是當初他在眾人麵前,單膝下跪的求婚場景。


    雖然是做戲給外人看,可她當時的內心,卻真真切切地為之激動過、歡喜過。


    媒體拍下的那些照片,都是自己最真實的模樣。


    前方正好是紅燈,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曲洺生轉頭看著她,低聲帶著笑問:“要我給你戴上?”


    秦之意彎了彎唇,口吻輕快且隨意:“膩了,想換一個。”


    頓時,曲洺生的臉色,變得有些精彩了。


    她這話說的很有意思,到底是對戒指膩了,想要換一個戒指;還是對老公膩了,想要換一個老公?


    信號燈不知何時又變成了綠燈,前麵的車已經開出去老遠,後麵的車也按捺不住按了喇叭。


    刺耳又突兀的喇叭聲將兩人的思緒拉迴,曲洺生沒再等她接,而是直接將戒指盒往她手裏一塞,然後就轉迴去專心開車了。


    秦之意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小盒子,還是分不清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她查過資料,多數孕婦在懷孕期間,或早或晚,都會出現手腳浮腫的現象,稱之為孕期水腫。


    所以,這種緊貼的首飾,最好趁早摘下來,等生完孩子後再重新戴上。


    秦之意是不準備再重新戴上的,那晚摘下婚戒,心裏想的就是再也不戴了。


    盡管此刻心中仍有絲絲縷縷的糾結,最終,她還是把戒指盒收了起來。


    曲洺生隻盯著前方的路況,好似沒有注意她在做什麽。


    實際上,眼角的餘光卻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沒有戴上戒指。


    很好。


    看來是想換老公了。


    她有什麽資本換?憑她那張臉嗎?


    哦,她的確是最漂亮的!


    但是想要踩到自己頭上來,做夢。


    ……


    曲母朝外張望了好幾次,都沒有看到人影,不免心裏著急了起來。


    她拍了下坐在旁邊‘哢嚓哢嚓’啃薯片的曲盡歡,斥道:“馬上要吃飯了,你還吃什麽薯片!”


    曲盡歡:“……”


    她家母上大人是不是更年期了記憶力不好?剛剛不是她說的要等二哥二嫂到了才能開飯,餓了的話先吃點零食墊墊肚子?


    曲盡歡垮著臉,“媽,我和二嫂比起來,你更喜歡誰?”


    曲母嫌棄地瞥了她一眼,毫不猶豫道:“當然是你二嫂啊!”


    曲盡歡:“……”


    她肯定是撿來的!她要離家出走!


    正覺得委屈,門外突然傳來車子的聲音。


    曲母看也沒再看她一眼,直接就起身去接人了。


    曲盡歡閉了閉眼,嗷了一嗓子,然後往後倒在了沙發上。


    “媽。”秦之意下車看到曲母走出來,笑著打了個招唿。


    曲母點點頭,拉了她的手,姿態親昵。


    兩人一邊往裏走,一邊輕聲細語地聊著天,就好像她才是親女兒,曲洺生反而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婿。


    跟在後頭的曲洺生:“……”


    飯菜早就已經準備妥當,他們進屋後,直接就開飯了。


    曲父近段日子一直在養病,已經很長時間不上桌跟大家一起吃飯了。


    但是今晚,他也在。


    秦之意和曲洺生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心裏猜測二老可能要說什麽。


    果然,吃到一半,曲母開口了,“之意啊,我知道你們年輕人的思想跟我們老一輩的不一樣,但我跟洺生他爸盼孫子孫女盼了很久了,從你們結婚就一直在盼,之前你們說要多玩兩年,現在兩年過去了,你們是不是應該給個準話?”


    秦之意不知道迴什麽。


    還好,曲洺生把話頭接了過去:“媽,我們有在準備,但這事急不來,不是我們想,孩子就會來的。”


    “我看你是根本沒上心!”曲母瞪他,“我聽說,之意最近都沒有住在家裏?”


    曲洺生麵不改色地撒謊:“我工作忙,她一個人在家無聊,所以去朋友那邊玩了幾天,今晚就會迴去。”


    曲母雖然不知道秦之意為什麽會住在外麵朋友家,但曲洺生的這套說辭,她是不信的。


    畢竟,過去兩年裏,他的工作就一直很忙。


    哪怕之前去法國出差半年,也沒見秦之意住到別人家去。


    再說了,如果真的隻是因為無聊,可以迴來老宅住,或者迴秦家。


    所以曲母猜測,他們之間應該是鬧矛盾了。


    而能讓秦之意氣到離家出走的,大概也就隻有那個林念。


    她陰沉著臉色,問曲洺生:“你最近是不是和那個林念還有來往?”


    曲洺生點頭,緩緩道:“我跟林念雖然分手了,但現在還是朋友,我跟朋友來往,有什麽問題嗎?”


    “朋友?”曲母口吻中染上了不屑。


    她作為一個長輩,原本答應了林念不會把那件事告訴曲洺生,就應該信守承諾到底。


    可現在是林念毀約在先,那她把當初的事情說出來,也談不上欺負小輩。


    “林念當時答應跟你分手,問我要了一筆分手費,你不知道吧?她明明答應了不再糾纏你,現在卻……”


    “我知道。”


    曲洺生嘴裏忽然蹦出的三個字,震驚了在場其他所有人。


    秦之意就坐在他的左手邊,剛剛他和曲母說話的時候,她一直低著頭。


    此時,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轉過去看他。


    曲洺生正對著曲母,神情平靜,眼底深邃,“那件事林念很早之前就告訴我了,當初她問你拿那筆錢,就是為了讓你放心,實際上錢她一分都沒有動過。”


    曲母呆愣了好半晌才找迴自己的聲音,“為了讓我放心?不可能!她當時的那副嘴臉……”


    “媽!”曲洺生似乎不願意聽到曲母說林念的不好,沉聲打斷了曲母的話。


    整個空間,突然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秦之意握了握自己的手,指尖陷入皮肉帶來刺痛,也終於讓她清醒了些。


    她感覺自己剛剛就像個看客,一聲不吭地坐在邊上,看著自己的丈夫為另一個女人極力辯解。


    曲洺生不是智商和情商成反比,之前在陳嫣、顧一念的事情上,他都很拎得清。


    唯獨對林念,讓人覺得他失了智。


    其實,他隻是在和林念有關的事情上,選擇了他願意相信的那部分。


    無論旁人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的。


    分手費的事情多簡單啊,如果是曲母先找的林念,那林念為了讓曲母放心,勉強手下那筆錢還說得過去,可事實是——林念主動找曲母開口要分手費的啊!


    餐桌上的氣氛實在是壓抑,曲盡歡作為一個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講什麽的觀眾,承受著原本不該她承受的心理陰影。


    她試圖打破這份壓抑,給秦之意夾了塊糖醋排骨,笑著說道:“二嫂,你太瘦了,來,多吃點肉。”


    秦之意牽了牽嘴角,想要迴笑一下,可不知怎麽的,糖醋排骨的味道一鑽進鼻子裏,頓時就覺得惡心,還幹嘔了起來。


    曲盡歡:“……”


    曲父曲母也一臉詫異地看了過來。


    至於曲洺生,他的神情,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秦之意一直以來都很喜歡吃糖醋排骨,所以剛剛曲盡歡才會特意給她夾這道菜。


    這般反應,不是因為排骨,而是衝著他。


    怎麽,自己在林念的事情上講兩句公道話,她要惡心成這樣?


    那她和沈知晏呢?


    當初秦沈兩家差點聯姻的消息傳得滿城皆知,她現在又找沈知晏合作,不也是在打自己的臉嗎?


    曲洺生越想心裏越火大,嗤笑了一聲。


    既然她在自己父母麵前表現出這幅樣子,那自己也應該跟她說說清楚。


    然而,他才剛開口說了一個‘你’字,秦之意又幹嘔了起來。


    曲洺生:“……”


    秦之意怕自己真的會當場吐出什麽來,那就太惡心了。


    她連忙起身,衝向了洗手間。


    曲母是過來人,第一反應就是秦之意可能有了,她也起身,跟進了洗手間。


    秦之意雙手撐在洗手台上,連著幹嘔了三四下,卻又什麽都吐不出來,隻是讓人覺得虛脫乏力。


    聽到開門的聲音,她連忙洗了把臉,又擦了擦,轉過來說:“媽,我沒事。”


    曲母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一點一點把視線下移到了她的肚子上。


    “之意,你是不是懷孕了?”


    “不是。”


    話一出口,秦之意也覺得自己否定得太快了。


    在曲母充滿懷疑的目光中,她隻能硬著頭皮把自己的謊給圓迴來:“我大姨媽前兩天剛走,所以沒有懷孕啦。”


    曲母:“有些人剛懷孕的時候,大姨媽還是會來的,就是量比較少。”


    秦之意:“……”


    為什麽查資料的時候沒有看到這一條?是看漏了麽?


    曲母這時上前來,握住了她的手,立馬‘嘶’了一聲,“怎麽這麽冰?快去多穿件衣服!還有,你剛剛的反應很像孕吐,今晚就在這裏住下,明天我陪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媽,我真的沒有懷孕,這次的大姨媽量也很多。”


    “不行,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妥當。”


    秦之意:“……”


    閉了閉眼,她忽然不知道還能扯什麽借口。


    曲母就安靜地盯著她,直到她重新開口:“媽,不用去醫院檢查。”


    “所以,你是真的懷孕了,對嗎?”


    秦之意點點頭。


    曲家的人既然起了疑心,以後肯定就會派人留意自己。


    就像之前曲洺生出差的那半年,自己的行蹤,其實一直有人跟著。


    找小鮮肉什麽的,根本不可能發生。


    所以懷孕這事,哪怕眼下瞞過去了,之後也要時時刻刻擔心被發現,還不如幹脆利落地承認。


    衛生間的門關著,但是秦之意還是朝著門板看了眼,好像是能透過去看到外麵。


    而後,她垂著視線,聲音很低,卻很堅定:“媽,懷孕的事,你先不要告訴洺生。”


    “為什麽?”曲母不解。


    秦之意的唇邊劃過一絲自嘲,轉瞬即逝。


    再抬頭看曲母,她仍舊神情平靜,眼底的驕傲也不曾丟下,“我不想他為了孩子做出妥協,往後還有幾十年,他如果不能全身心都在我和孩子身上,對我、對孩子,都不公平。”


    曲母的心都顫抖了,緊緊抓著她的手問:“之意啊,你該、該不會想要打掉這個孩子吧?”


    “我想過。”


    曲母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


    撐著一口氣緩過來,她更緊地抓著秦之意的手,“能不能再考慮一下?洺生他……”


    曲母說不下去了。


    同為女人,有些話說出來就是道德綁架,對秦之意很不公平。


    所以,她隻能罵自己兒子:“曲洺生這個混賬!我要打死他!”


    秦之意:“……”


    婆婆的確是好婆婆,但自己不能和婆婆過一輩子啊。


    她笑了笑,“媽,我剛剛說,我想過。”


    曲母‘啊’了一聲,愣了四五秒才反應過來,頓時激動得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裏。


    “好好好,留下就好,留下就好。”


    之後,她也同意了秦之意說的,暫時不把懷孕的事告訴曲洺生。


    秦之意跟她說的是:不想拿孩子綁架曲洺生,會和她一起慢慢引導曲洺生看清楚林念的真麵目。


    而秦之意內心真正所想的是——


    曲洺生渣到沒救了。


    她也不想再救。


    幸好,離婚隻是她和曲洺生兩個人的事。


    曲家如今已經不需要秦家助力,曲洺生沒理由不在離婚協議上簽字。


    等他簽完字,再知道懷孕的事,他也不能拿自己怎麽樣。


    他都簽字了,曲父曲母就更不能怎麽樣了。


    所以,一切都要盡快。


    給秦之政的兩個月,其實也是給她自己的。


    ……


    當晚兩人沒在老宅留宿,臨走的時候,曲母拉著秦之意的手,千叮嚀萬囑咐,好像她突然之間成了什麽珍貴的易碎品,風一吹就要破似的。


    轉頭對著曲洺生,嫌棄到給了個白眼,唯一說的一句話還是:“你要好好照顧之意,聽到沒有?”


    曲洺生:“……”


    我大概也是撿來的吧?


    一路上,車裏安靜得過分。


    曲洺生沒問秦之意要去哪裏,自然而然地認為她要一起迴墨園。


    又過了幾個路口,他大概是想要調節氣氛,輕咳一聲後主動開玩笑似的問她:“你給我媽灌了什麽迷魂湯,她這麽喜歡你?”


    秦之意看他一眼,一本正經道:“你是在問我要配方嗎?改天有空我寫下來給你。”


    曲洺生:“……”


    之後,誰都沒有再說話,一直到墨園門口。


    江江老早就等在那裏了,看到曲洺生的車,打開車門走了下來,被外麵的冷風吹得一抖:“臥槽!凍死我了!秦小意快點過來走了!”


    秦之意下了曲洺生的車,跟他說了句‘再見’,便轉頭朝江江走去。


    曲洺生假裝了一路的平靜,終於在此刻崩離。


    他聲音沉沉:“秦之意——”


    被點名的人迴了頭,微微一笑:“怎麽了?還有事?”


    “到家門口了,你還要出去住?”


    這又不是我的家。


    這裏充其量不過就是一個高級點的酒店,過去隻收留我一個人,僅此而已。


    至於往後,會不會有其他人入住,我管不著也不想管。


    秦之意站在夜風裏,長發飄動。


    身後車燈的光打在她身上,仿佛籠罩了一層光暈,似夢似幻,美得很不真實。


    曲洺生見過她很多種的美,或是驚心動魄、或是不可方物,因為知道是屬於自己的,所以也不曾多麽心動過。


    此刻,秦之意就站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卻又好似隔著千山萬水。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美得虛幻了,是不是也特別容易讓人心動?


    秦之意的聲音隨風傳過來:“你又不是花瓶,應該記得我們婚前說好的,婚後各玩各啊,所以,我現在要跟我朋友去玩了,不知道幾點迴來,不用等我。”


    人很美,但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中聽,讓人想打她。


    偏偏秦之意把他氣了個半死,還沒有多看他一眼,轉頭就上了江江的車。


    江江一腳油門,白色的車子從他旁邊飛馳而過,隻留下一陣難聞的尾氣。


    曲洺生:“……”


    ……


    江江對秦之意剛才的表現很滿意,過了兩個路口還在誇她。


    “你應該再多說幾句,要是能直接把狗男人給氣死,你作為配偶,是會繼承他的大部分遺產的吧?連離婚都省了,直接恢複單身還有那麽多錢,想想都爽爆!”


    秦之意對她的說辭表示無語,也覺得聒噪。


    剛想讓她安靜一下,側麵突然傳來“砰——”的一聲,有人撞上了她們。


    江江側頭看了眼,立即暴躁地罵了句:“會不會開車啊!”


    這麽寬敞的路,居然能開著開著就撞過來,是手機太好玩了嗎?


    因為撞在駕駛座那邊,江江打不開車門,秦之意就說她下去看看。


    繞到另一側,發現被撞的不是很嚴重,如果對方不是故意的,那就隻是簡單的交通事故,私了或者走保險都可以。


    秦之意正準備俯身跟江江說情況,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


    她扭頭一看,發現對方車輛的司機,就是上次在酒吧被曲洺生一腳踹飛的人!


    曲洺生說他是個地痞,要報複來著!


    四目相對,秦之意倒吸了一口冷氣。


    江江不知情況,從車窗裏探出頭來問:“之意,怎麽樣?”


    秦之意一邊往後退,一邊瘋狂給她打手勢。


    對方看出了她想逃,頓時獰笑著大步追了過來。


    副駕駛的門剛一打開,那人已經抓住了秦之意的胳膊,用力往後一拽,還補了一腳。


    秦之意本能地想要護住肚子,就用手去擋。


    對方力道十足,她感覺自己的手好像都被踢斷了。


    江江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反應過來後,那個地痞已經逼至秦之意的麵前。


    她大聲罵著爬到副駕駛,由於太過慌亂,整個人幾乎是從車裏摔下去的。


    秦之意想要叫她別過來,因為她看到對方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了一把瑞士軍刀。


    “那天就是你這張臉勾引了老子,老子今天要毀掉它!”


    刀鋒閃著寒光,越逼越近。


    秦之意嚇得發不出聲音,連帶著痛感都暫時消失,所有感官都在這一瞬失靈。


    有人狂奔而至,在最後一秒將她護入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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