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開始議論紛紛,女人們一麵倒站在澄雪這邊痛罵負心漢,而男人們則勸她浪子迴頭金不換。


    澄雪見仍不能將傅懷繹至於廣大群眾的對立麵,便用力推開他,繼續向眾人哭訴:“不止如此,你見花言巧語不能將我騙到手,又貪戀我家財產想要霸占,竟不顧我意願將我綁架至此,意欲毀我清白!弄得我滿身傷痕……”


    哭著挽起左手袖子,似藕節般雪白的臂膀上赫然遍布青紫、傷痕斑斑。


    剛剛因騎馬摔傷的痕跡此刻已然都成為將傅懷繹釘在恥辱柱上的鐵證!


    言至此,澄雪似再也忍不住委屈撲進身前同樣一臉悲憤眼淚滾滾的胖大嬸懷中。


    “這登徒子!大混蛋!我誓死不從他!”澄雪。


    “這負心漢!竟然還是惡霸?!”


    “這賊人!為了搶占拋棄的未婚妻家財,竟綁架玷汙姑娘清白!”


    “這姑娘太可憐了,這樣的未婚夫應該抓他見官!”


    “對!定要抓他見官!”


    眾人紛紛上前,你拿盆子,我拿掃把,你拿擀麵杖,我拿床單,群情激奮你一盆我棒地紛紛痛打無恥負心漢、綁架犯!


    傅懷繹心神剛被澄雪身上斑斑傷痕鎮住,未及反應就被手無縛雞之力的一眾路人襲擊。


    因他素來不願傷及無辜,不能全力動手反抗,到底還是被這些義憤填膺的平民百姓們給綁縛住,真是最最悲憤無奈至極。


    不過想救下一個被馬兒摔下的女子,如何就被當做負心漢、綁架犯送往警局了?!


    事情發展至此已經完全超出傅懷繹的意料,被眾人扭送往警局之前,他不知為何,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身後嚶嚶哭泣的澄雪。


    她如清潭般的雙眸裏此刻絲毫沒有傷心,隻有無限狡黠,額頭的汗仍然細細密密冒出,受傷的右腳仍然不自然的側彎。


    也許此刻他該擔心一下警局的吳局長看到渭係多有賢名的少督軍被控告為負心漢、綁架犯後吃驚的樣子。


    或許吳局長那個大嘴巴會讓這個消息明天就傳遍軍中上下,前幾日被他挾持的老梁和吳局長是好友,定然會嘲笑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他多年威信恐將毀於一旦,但此刻被激憤人群綁縛著,他想到的卻是,她寧願忍痛也不願讓他為她治療右腳的原因。


    原來是她決定要陷他於不義時,便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接受他的任何幫助。


    這個女子,這個倔強狡黠又可惡萬分的女子,讓他此刻怒氣衝天隻是因為她將他陷入警局嗎?!


    傅懷繹種種複雜的心思澄雪無從得知,她此刻滿意地看著無奈被眾人捆.綁著送往警局的“林繹”,衝著她一臉冤屈憤怒的“表哥未婚夫”淺笑著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自從那日船上她被他的仇家逼著跳海又無奈被他看光摸光,心中便堵了一口下不去又吐不出來的怨氣。


    從來怨氣磨人,隻是念著他到底救過她,本想自此兩不相幹。誰知天不遂人願,今日碰到竟又被他占了便宜,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經此一事她才算是痛快的出了口氣,可以好好迴去治傷休息了。


    可憐巴巴推說自己先去醫館看醫生將腳治好,推拒了眾人想幫忙的好意,自己叫了個黃包車離開。


    她想給登徒子“表哥”一個教訓,看他被眾人一頓無辜痛打,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就已十分滿足,並無意去警局做偽證將他真的陷於牢獄之中。


    等黃包車將澄雪拉迴家,冬夏請了醫生將她劇痛的右腳歸位並敷了藥,她才心情舒暢的睡了一覺。


    隻是命運波折,天意弄人,一吐怨氣的澄雪又怎知她的百般計謀、千般謀略都因為今日的一時衝動而毀於一旦呢?!


    卻說經過昨日一番波折,恐再去馬場會遇到那位被她教訓的“表哥”,澄雪便暫時放棄了重新學馬的計劃。


    近幾日與四錦記的禦用設計師禹華濃按照桑寄的尺寸協商設計了幾款新的禮服,已經送了設計稿讓孔掌櫃找繡娘做了成衣,打算過幾天給桑寄送去。


    屆時桑寄穿著四錦記的獨家衣飾出席各種宴會和接受采訪,輕易就可擴大四錦記的知名度。


    抽空又翻了翻傅家人的資料,思緒在菜館和戲院之間徘徊,半晌後叫了冬夏到院中。


    中午的陽光正好,灑在身側的常春藤上,斑駁的葉影在青石上跳躍。


    澄雪沉靜地站在庭院一缸水生黃花鳶尾旁,身後是剛剛發芽的花椒樹。


    “冬夏。去調查素錦齋的情況,想辦法將它買下來。”


    “不知小姐對這家菜館的購買價格允許溢價幾成?”冬夏詢問。


    澄雪盯著花椒樹上的小刺微微,略出神道:“不惜一切代價!”


    “小姐為何對一個素錦齋如此執著?”小姐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今日竟不計銀錢,冬夏奇怪。


    澄雪折了支常春藤,一邊逗弄著藏在鳶尾下的幾尾錦鯉一邊道:“自然是投石問路。”


    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冬夏遲疑,“傅懷繹生來富貴,權勢和財富從來不缺,區區一個菜館能打動他嗎?”


    “他每個月初三都會去這家素錦齋。”


    “即便他偏愛這家素錦齋,但天下美味的飯館許多,為什麽一定要不計代價買下素錦齋?”倘若他們會付出原價的兩倍或三倍也再所不惜嗎?


    “如果他隻是喜歡,便會不定期去。”澄雪微笑搖頭,“既然他固定每個月初三去,必是因為初三的素錦齋對他有非凡的意義。”


    而這種意義絕對不禁是對美食的追求。


    冬夏看了看小姐恣意的神態,低聲應是。


    澄雪正取了魚食喂魚,有小廝來報有人送請帖來,打開一看,原來是桑寄邀她共同參加今晚在百樂門辦的宴會。


    華麗別致的請帖下附手信一封,簡單介紹了宴會的主辦人和主要參會人士。


    主辦人是渭係承天軍金粉將軍傅臨淵麾下的得力將才竇謂,參會者多為軍政界權貴或商界名流。


    卻是瞌睡了就有人來送枕頭,澄雪欣喜桑寄果真社交廣泛,如此難的宴會她都能得到邀請函,有此夥伴確是一大助力。


    如此大好機會自然不能放過,便叫秋蘭和冬夏去四錦記取了前幾日定製的衣服,秋蘭取了衣服迴家稍後與她一起去百樂門,冬夏則按她的吩咐取了衣服給桑寄送去。


    ######


    百樂門位居忠五道最繁華的地段,所在之地可謂寸土寸金,據說是商業公會的主席耿商黎所辦,號稱江北第一樂府,它外觀華貴內部富麗堂皇。


    舞廳在二樓占地2000多平米,正中央懸掛層疊璀璨的水晶燈,桌椅陳設多有鎏金,可為奢華至極。


    此次舞會是渭係協都統竇謂主辦,此人驍勇善戰但貪財好.色,生活奢靡,據說現在已有一位夫人九個小妾,今日舉辦舞會便是以生日為由頭給大家炫耀他新納的第九個小妾董纖纖。


    舞廳中央人群攢動,香氣襲人,參會女眷們風華正茂、妝容精致,但一眾美麗的女子中最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桑寄與董纖纖二人。


    桑寄身為當紅影星,儀態姿容皆為上上等,但董纖纖與之相比卻從未有絲毫失色。


    論容貌她隻堪比桑寄七分美麗,但她身著素白色籠煙拖地裙裝,清麗眉宇間帶著幾分飄忽和輕愁,氣質罕見的羸弱,便有了十分的絕色。


    而此時的桑寄憑著自身的玲瓏手段在一眾軍界高官和商界巨頭中遊走,一邊環視舞會全場,卻似仍然沒有看到澄雪一行。


    和相熟的宋參領寒暄過後,將手中的香檳交於侍者,便向門口走去。


    及樓梯口方要下樓時聽身後冬夏喊了一聲小姐。


    秋初的夜晚有些涼,今日桑寄穿著紅白相間、貼.身筆挺的片狀長裙,隻是微微露肩,便搖曳生姿。


    冬夏見她要出門,便為她取了披風。


    桑寄微笑接過披風,剛要下樓,轉身便遇到了拾階而上的男子。


    男子鳳眼微挑,含笑示意,魅惑人心的俊顏中帶著些許狷狂。


    桑寄迴憶了一下,這樣氣質樣貌都十分出眾的男子,自己似乎並未與之有過交集,微愣了下後儀態端方微笑,擦身而過時錯過了男子眼中的盎然趣味。


    當男子至二樓門口時對冬夏點點頭,身後跟著的便是上次帶他去鵲橋樓二樓雅間的管家曹章。


    曹管家對冬夏會心一笑,低聲道:“你家小姐確實不凡,聰慧又美貌,世間難得。”


    冬夏微微一愣,思索少許,明白了傅臨淵和管家將桑寄錯認為了自家小姐,不知為何他卻並未做反駁。


    #######


    桑寄內心略有焦急在一樓門口顧盼流連,幸而不過一刻鍾時間便看到了秋蘭從一輛黑色汽車上下來。


    秋蘭今日同樣盛裝,湖水藍的籠煙拖地長裙,端莊中帶著別樣的溫婉,修長柔膩的雙手搭在一名略顯矮小的男子臂彎。


    她身側的男子帶著禮帽半遮雙眸,穿著似軍裝筆挺但又多了幾分貼身時尚,袖口肩上都有別樣的徽章,令男子略顯白皙的肌膚硬是生出幾分英氣逼人!


    那男子低著頭走進桑寄貼耳想要與她說話,桑寄警覺中帶著抗拒正要出聲嗬斥,卻見男子抬起頭對她一笑,桑寄看清他的樣貌不僅驚異萬分。


    二人私語一番,軍裝“男子”便挽著桑寄與秋蘭的胳膊向二樓舞廳走去,當一行三人出現在舞廳門口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桑寄與秋蘭,一個明豔嬌媚,一個端莊溫婉,雙姝爭輝讓在場女子無不羨慕嫉妒至極,而男子則更嫉妒門口略顯矮小一身製服裝的“男子”。


    無它,一個看來平平無奇的小子竟然將兩個絕色美女同時挽在身側?!


    可惜三人對在場眾多灼.熱地目光都反應淡淡,竟直走向與桑寄交情頗深的宋參領麵前。


    宋參領是渭係的軍需部門參領,年方四十,濃眉寬目,人至中年但身材魁梧健碩,又因常年從軍精氣十足,望之不過三十出頭。


    “宋參領,這就是我剛剛給您說的我的新東家……”桑寄一時犯難不知該如何介紹身側的軍裝“男子”。


    “您好宋參領,久聞大名,之前經常聽寄姐誇您身居高位卻仁慈寬厚,今日一見才知人言不實……”軍裝“男子”壓低聲音皺了皺眉,看得桑寄一時肝顫。


    宋參領因素來欣賞桑寄,故對她介紹的人也存了照拂之心,哪想到這人卻方一見麵就要語出惡言,不覺板了臉要發怒。


    卻見這個要語出惡言的人又眨了眨眼,伸出手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麵啊!”


    聞及此桑寄一顆心才落下,又暗暗給軍裝“男子”遞了一個別鬧的眼神。


    宋參領聞言微微一愣,握住伸到眼前的手,繼而開懷大笑。


    “這位小兄弟真是有趣,果如桑寄所言,是個可以相交的人。”


    “宋參領這是在取笑小妹嗎?”軍裝“男子”收迴手抬頭微笑,恢複清澈爽朗的聲音赫然就是陸澄雪。


    俊美的少年卻口吐女聲,宋參領一愣,“你是……女子。”


    “是,小妹因做生意要行走江湖,男兒裝總是要方便一些。”她微笑,低低的聲音裏帶著一點無奈。


    宋參領仔細看眼前的女子,身材纖細,脖頸修長,皮膚呈褐色似是敷了一層粉,鼻梁和兩頰處打了深色粉影讓輪廓更立體,略顯出男人的陽剛之氣,禮貌寬大遮住了滿頭烏發。


    重點是她的衣著,看樣式似是軍裝,但細看與軍裝略有區別,肩膀和腰部線條更硬.挺,內裏似有什麽撐著,所以縱使女子與男子身材差別巨大,剛剛他仍然是沒有看出。


    “你這衣服?”宋參領疑惑,她的衣服胸前口袋也與軍裝不同,似乎她的口袋裝取東西更為方便。


    澄雪笑道:“讓宋參領見笑了,小妹一時心血來潮便讓人做了件特別的軍裝。”


    宋參領越看她的衣服越覺得感興趣。


    他作為軍需處正職參領自然看出,論樣式她的衣服比之現有的軍裝給為英挺,論實用性她的上衣和褲子的口袋也更能夠滿足行軍之人的裝備需要。


    再看她的靴子似乎也與現在軍中的靴子有些不同,似乎更能保護雙腳,還要細看卻聽身後有人朗聲道:“我倒要看看是誰把我們金輝影視的當家花旦搶走了!”


    眾人迴頭,原來是商業公會的主.席耿商黎帶著金輝影視的老板晉庚辰二人。


    軍政界與商界人士多有交往,況二人雖身在商界卻多有慈善之名,倒是得眾人另眼相看。


    待二人與宋參領等軍中將領寒暄過後,桑寄才帶著澄雪與眾人一一見禮。


    “好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娃兒。”晉庚辰看到一身製服向他行禮的澄雪讚道。


    “還是晉老板好眼力,剛剛若不是澄雪妹子自己揭穿,我老宋可沒看出來!”宋參領豪爽一笑道。


    他尚打算事後好好請教澄雪這身衣著的細節和用途,所以自然將兩人距離拉近,不顧第一次見麵便稱唿澄雪為妹子。


    “這女娃不光搶走了我家的頭號花旦,還讓宋老哥認作妹子,確是讓我更好奇了。”


    “晉老板謬讚,我怎麽是搶走了您的當家花旦呢?”澄雪眨了眨眼,“寄姐姐還是您的當家花旦,我隻是為了寄姐姐璀璨的光芒更恆遠留長啊!”


    晉老板何等精明瞬間便聽出了她言中之意,桑寄跟隨他多年,為他們公司創造了不菲的價值,也令他公司聲譽更上層樓,隻是電影行業就是殘酷,沒有不老的美人,遲早都要離開這一行。


    倘若桑寄果真如她所希望即為明星又為設計師,倒是相輔相成,對她隻有好處並無損害,他也樂見其成。


    此時舞曲已然換成了熱情的倫巴,也到了眾人攜舞伴翩翩起舞的時間,宋參領攜桑寄一起,而澄雪則帶著秋蘭輕盈地滑入舞池。


    幾曲過後,待到眾人更換舞伴的環節,秋蘭覺得累便離去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坐著,而澄雪在邀請桑寄一舞之後便也與宋參領幾人去閑談。


    眾人在貴賓區天南地北的談話,軍事政要、美酒衣食都有涉獵,其間澄雪並不張揚,隻是偶爾插幾句話,恰如其分,既不自恃聰慧、也不左右搖擺,言語間讓人覺得和風細雨如沐春風,倒讓一眾官場商場之人暗自刮目相看。


    她視線偶爾掃過全場,聽聞今日金粉將軍傅臨淵也在此,但卻不知哪一位才是。


    視線掃過角落的秋蘭,見她一雙妙目隻望著站在舞池邊緣等候桑寄的冬夏。


    澄雪暗自搖頭,她囑咐冬夏今晚照顧好桑寄,他便這般用心,竟不趁此難得機會請秋蘭跳舞,也不知這對小情人什麽時候才能在一起。


    此時宋參領終於安耐不住好奇,詢問澄雪的衣服細節和用心。


    澄雪正與宋參領笑談間,卻見舞池中桑寄被一個豹頭環眼的中年男子摟在懷裏,麵有難色。


    仔細看來,男子手已然放在的桑寄腰部以下,隻是她心有忌憚不敢拒絕。


    見澄雪皺了皺眉視線直直望向舞池,宋參領、晉老板、耿老板也順眼望去。


    耿老板隻微微看了一眼桑寄,便將目光收迴,不過一個漂亮的女明星被有權勢的男人占點便宜,並不能讓他情緒波瀾。


    晉老板見桑寄此時情況,心中也無不快,他開影視公司以來手下貌美的女演員上百人,偶爾帶她們出來應酬被重要的客戶或官員揩油已是常事,隻要不是真正被迫丟了清白,他也不去插手。


    而宋參領則心中大怒,若是別人欺負自己認的妹子,他非要卸掉對方一雙膀子。


    隻是這豹頭環眼的中年男子正是這場宴會的主辦方竇謂,軍銜尚在他之上,又得傅臨淵看重,身為軍伍中人,他不能不顧及。


    忍了再忍,卻是見竇謂這賊老子手越來越放肆,而桑寄臉色更為難堪,便打算豁出去,大不了被傅臨淵懲戒一番。


    宋參領豁然站起,正要給竇謂老子一點顏色,袖子卻被拉住。


    迴頭一看,卻是澄雪,她眼含擔憂地衝他搖了搖頭。


    知道澄雪是擔心他,但他卻心中微微不快,到底她是桑寄引薦給眾人的,如今她得了好處卻要過河拆橋?!


    澄雪見宋參領微微皺眉,便知他此刻心中所想,心想這宋參領人到中年還有一顆赤子之心確是難得,若最初是為了借他之勢,此刻倒真有了相交之心。


    未免他誤會便微笑開口道:“宋大哥,不必著急,小妹自有妙計。”


    見這個年紀尚輕的女孩一臉自信,宋參領微愣,無權無勢她怎麽擊退覬覦桑寄的竇謂?!


    晉老板和耿老板聞言也一臉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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