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夜色深沉。


    嶽池縣城裏,翠紅樓中,文呈依舊昏迷。


    腦子裏混混沌沌,一會兒好像掉進深井,渾身發冷;更可怕的,是那種永遠跌不到底的幽冥深邃。


    一會兒又好像被丟進了饢坑中,渾身火燒火燎的,又逃不出去;想要張口叫喊,連薄薄的嘴唇,自己都無法讓它張啟…


    眼皮沉重好似鐵閘,根本無力抬起;除了能夠感知到自己的嘴、眼睛,其餘的部分毫無知覺;好像頭顱以下的身體,根本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一般!


    偶爾心境明亮一絲的時候,文呈不禁在想:難道,高位截癱就是這個鳥樣?可憐介兒的,連尋死都不能,自己難道成了絕無僅有的癱子穿越者——這它大嬸的倒黴催!


    植物人還能大戰僵屍呢,僵屍還能蹦躂蹦躂呢,自己就這樣獨自玩“昏睡百年”、然後禍禍陳婉一輩子,自己再悄無聲息地死去?


    文呈心底狂暴地呐喊著:我不要領盒飯、我要吃炒菜,我要再活五十年!


    ~~~~~


    四更時分,文呈的高燒退了不少,依然無力睜開眼,卻總算能夠聽見一些外界的聲響了;


    隱隱約約之中,隻聽見身邊有人在低聲交談、有人在喂自己湯藥,喂完湯藥之後,還有人在用冰涼的毛巾,替自己擦拭額頭、脖頸、腋窩、大腿根兒。


    這人很專業,還知道如何替高燒病患,正確降溫的全套操作;


    此時的文呈,感覺自己虛弱無比,就像一位低血糖患者那般:渾身酥軟、心跳的極快,唿吸短促而無力,時常一個唿氣吸氣的過程,中途都需要停頓幾次。


    文呈自己腦子裏,開始變得越來越清醒,知道自己這是發高燒過後的體虛;加上連日來高強度地操勞、激戰,使得自己此刻極度虛弱。


    唉,這個時候,來碗土雞濃湯多好啊!最好用一點野山菌提鮮、鹽放的稍稍多一點,撒點紅頭小蔥細末,還得將浮油撇掉…太油膩。


    嘴唇處傳來一股溫熱,好像是有人在用銅勺喂自己什麽東西;鼻子失靈,聞不出來味道。


    一股熱湯被溫柔地喂進口腔裏——味覺也不中用了,嚐不出來是什麽,似乎裏麵有脆脆的蔥花;文呈卻感覺的出來,這是某種湯羹、而不是先前極苦的湯藥。


    自己是半趴半側躺,流出來的湯汁比喝下去的都多。


    好不容易喝下一些湯羹後,文呈精神頭也好了不少;雖然依舊渾身無力,那腦子裏的意識,變得清醒了一些,對周圍的感知也逐漸清晰。


    就是感覺腰間充盈了不少…唉,額這是要尿尿咧…這可咋整?別說自己“手無扶雞之力”,就是想眨巴一下眼睛,都是做不到了。


    被窩裏傳出高山流水之音,還伴隨著一陣尿騷.味兒傳出去;文呈感覺到屋子裏有人離去——哎哎哎,別走啊!


    還有沒有一點愛心了…


    幸虧此時,有人探手進入被窩,還不止兩隻手;幾隻手細心將文呈的胯間的細葛布換下,又仔細地替文呈擦洗幹淨,換上一塊幹爽的布片…難道這,竟然是傳說中的尿布麽?


    哎,丟人呐,活這麽多年了,居然迴歸夾尿片片的年代?


    但願替自己換尿布的,是漂亮賢淑、溫柔可人的護士姐姐,最好是倭國進口的就更好;千萬千萬別是幾個滿臉絡腮胡的彪形大漢…


    ~~~~~


    一會兒昏昏沉沉地睡去、一會兒渾渾噩噩地醒來;一會兒渾身發冷、冷的渾身顫栗;一會兒全身發燙、燙的周身通紅…文呈就這樣不知睡了多久,才有一絲絲力氣,努力睜開了眼瞼。


    屋裏點著數根昂貴的蠟燭


    這個時代的照明光源,最昂貴的是進貢的鯨油巨燭,隻有宮廷、王公貴族、高門世家、十常侍等人才用得起;


    接著就是采集“蠟蟲”分泌物製作的蠟燭了;貴的連頂級青樓裏麵的頭牌名妓,招待貴客時,才舍得拿出來一用。


    像牛油燭,味道太膻、煙太薰;菜油燈太暗;


    文呈費了老大的勁,才使眼光聚焦起來。


    首先就是看見一直追隨在王霸身邊的水娃、火娃,正盤腿坐在地板上打瞌睡;


    水娃的腦袋一點一點的,沒睡死;那火娃直接打起了微鼾。


    自己躺著的高榻旁,趴著一位女子,偏著頭也在打瞌睡;肩胛邊,還有一位身著素衣的女子,倚靠在牆壁上,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那女子見文呈睜開了眼睛,緊緊地抿著嘴,似乎強忍著眼淚,隻聽她長長地唿出一口氣,才開口輕輕地說道:“文君你醒了?你感覺感覺如何、需要什麽吃食耶?奴家這就去做。”


    文呈想擠出來一個笑臉,奈何臉頰上的肌肉,就沒幾塊聽指揮的,也就搞不懂自己臉上擠出來的是什麽表情,張口道:“湯,雞湯。”


    肺活量太小了,那聲音,連文呈自己都聽不見;那女子微微一笑,俯首把耳朵貼近文呈的嘴唇…嘶,這就是“咬耳朵”嗎?她那耳朵,啥材料做的——居然是半透明的?平時千萬要記得掏耳朵啊,耳屎不好吃。


    “湯,雞湯”文呈再次開口,


    傳到別人耳朵裏,好似文呈在說:“糖,恰糖。”


    女子點點頭,起身盈盈地去案幾上,端來一碗蜂糖水…糖水就糖水吧,這東西,比雞湯貴多了!補充體力,也是極好的。


    沒有養蜂人的時代,蜂蜜基本上都是采自野生岩蜂;山民們若是采集到幾盤野蜂蜜,足夠發一筆小財了。


    ~~~~


    文呈喝了半碗溫熱的蜂蜜水,感覺精神好一些;背上的疼痛都減輕了不少。


    不過還是的盡快補充點鹽水為好,待會兒自己若再高燒起來的話,流失的水分太大,連說話的精神都沒有,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於是,文呈又開口要雞湯,這次力氣足了不少,連趴著打瞌睡的那位女子,都聽見了文呈的聲音;


    那女子睜開睡眼惺惺的鳳目,打個哈欠,起身燒火熱雞湯去了。


    又是半碗雞湯落肚,感覺腰間力氣恢複了不少;不過,文呈顯然對自己膀胱的配置,沒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原以為是普拉斯,其實就是個二艾司;


    這就不好弄了:叫水娃、火娃幫忙吧,光想起二人的名字,文呈都感覺憋不住了,水火無情呐!


    讓二位大姑娘幫忙…嘶,咱可是四有新人,這可如何使得?


    那素衣姑娘見文呈眉頭緊皺、臉上表情豐富多變,是不是還輕輕扭動身體,不由開口問道:“文君你可是有何吩咐?”


    見文呈還是不停地扭動、咧嘴、歪臉,便半蹲下身子,平視著文呈開口問道:“文君,你可是身體疼痛難忍?”


    看了文呈一會兒,見他好像並不是背上的傷口疼痛的厲害的樣子;不由偏著頭,像看著一件有趣的物件兒,蹲在那裏盯著文呈表演川戲“變臉”…


    ~~~~~


    此時,水娃已經被驚醒,揉揉眼搓搓臉,忽然一臉驚喜地竄到文呈床榻邊:“大人你醒了?昊天保佑,我這就去告訴遊徼大人去!”


    言罷,就準備起身而去;想想不對勁,又偏頭看著文呈,開口道:“大人可是要噓噓?噓噓,就噓噓罷…”


    完了,你個雷劈的水娃,噓噓也用不著反複強調啊!


    這下子,水關是徹底失守,猶如大壩決堤、黃河淩汛,被窩裏湯湯、尿片中蕩蕩;


    聽見洪水泛濫之聲,那水娃甚是機靈,自問沒有大禹的本事、也沒有伺候人的細致,丟下一句:“我去叫遊徼大人!”


    扭頭便跑,順腳踢醒火娃,拽著他出門而去…


    蹲在榻旁的素衣姑娘嫣然一笑:“文君早些吩咐就是了,奴家便是慣常伺候人的。”


    說完,自榻下端出一個小小的陶罐,對文呈搖晃一下說道:“下次文君若有所需,直言無妨,奴家伺候你便是。”


    一旁那女子咯咯輕笑,也開口道:“少年郎君又不是個雛兒,還如此麵薄,麵薄可是吃不到好臘肉喲…”


    素衣女子惱嗔一聲:“蕭瑤妹妹休要打胡亂說!文君乃是彬彬君子,哪能夠在竭力守城、與蠻人們殊死搏命的文君麵前調侃?”


    那被喚作蕭妹妹的女子,輕盈而快速地扭了扭腰:“琴舒姐姐莫裝作不知饞狼性子,穿上儒衫是君子、脫了褻褲是錘子;白天給我們談貞操,夜晚他是真操啊…”


    “你住嘴!”那琴舒姐姐厲叱一聲:“在文君麵前休要放肆!漢安軍駐守多時,你可曾見過文君踏入後院半步?”


    蕭姓女子伸伸舌頭,扮了個鬼臉:“是,妹妹不敢了;人家不過是耍嘴皮子圖一樂麽,咱們本就是讓人樂活的命…”


    眼見那琴舒又要發作,趕緊閉上前掀開被子,協助琴舒替文呈換尿片;


    唉…換尿片,明明自己祈求,巴不得是漂亮溫柔的美女替自己換,可真等人家動手的時候,自己的臉上,怎地就感覺這麽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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