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莊,褚“縣望”家。


    褚府在裏門中一條大道的東側;一水的石條為基、夯土圍牆,牆內飛簷重疊、亭台樓閣;路西是低矮雜亂的茅舍、竹棚。


    在泥濘的鄉道上行軍之時,文呈便問過那探子,這褚大戶家的跟腳;探子先是期期艾艾不敢明言,被伍良拔刀一瞪,方才說出那褚大戶的情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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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這褚大戶乃是廣元郡郡丞之父,喚作褚盾。家中褚姓子弟眾多,多有出仕為官、為吏者。


    在這小小的嶽池縣,乃是實打實的“縣望”。縣長大人一到職,必定來拜望褚盾,否則縣長很容易“水土不服、不幸染上惡疾而亡”;


    要麽就是“大狼山”的土匪,他成群結隊地下了山!好巧不巧的,正趕上縣長大人前去鄉下,拜會“三老”;也許是土匪頭領手癢癢,一刀就剁了縣長的狗頭!


    到後來,縣寺裏的大小官吏們,都學精了:擬定任何施政方略,都事先拿到褚盾府上,請這位大爺過目。


    若是褚大爺雙目微閉:“老夫乃是一介布衣,上官們何必拿這朝政大事來戲弄老夫?”


    ——那說明,這一款,褚大爺認可了,可以放手而為之矣!


    若是褚大爺鼻孔一哼:“哼,亂彈琴!此舉豈不是與民爭利乎?”


    ——趕緊拿迴縣寺去修改修改,直至修改的褚大爺滿意為止…


    文呈暗自一笑,這才是“縣望”啊,比橫行一裏的“村霸”、稱霸一鄉的“鄉望”,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兒!


    後世這種人都很普遍,一如張居正家的“遊七”;不過是區區一個下人。誰若是敢拿他當下人,他能夠讓您知道什麽才是“嚇人”:


    ——低於三品的大員,想跟遊七搭上話,人家都懶得理你!


    他若是想幫你,七品以下的官帽,人家自個兒都覺得拿不出手…


    無冕之王,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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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探子來報:約有二百來號蠻人,正在綁梯子、搬木頭,準備從前院、後院同時進攻褚府!


    文呈一揚手,止住了軍伍的行進;指指褚家莊旁邊的一個小山包,示意大家上山頂,隱藏起來。


    分出兩支小隊,采取“大迂迴”的方式,堵死蠻人逃跑之路。


    全殲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全殲板楯蠻。文呈要求,等會兒隻追擊那些大包小包、步履沉重的蠻人!


    打罷!使勁兒打。


    不讓這些不遠數百裏來打劫的蠻人們,搶點東西的話,實在是對不起“熱情好客的蜀人”這個美譽;


    自己帶來這數百兵勇,又不讓他們趁火打劫;那麽收兵迴城之後,難道還要自己倒貼錢帛,打賞他們不成?


    哪有覺悟那麽高的娃!


    幫忙來打仗,還倒貼家當——自己穿越的時候,又不是後腦勺先著地、磕傻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今天,就當一次好鳥罷…


    山坡下,褚府裏裏外外殺聲震天;褚氏族內子弟、隸奴仆役們,據牆而守;長矛捅、大刀砍,板磚砸、糞汁潑;連禁止民間私藏的弓弩都用上了!


    牆外,大批的蠻人抬著竹梯、扛著門板,後方的大力士們,將那竹製標槍、竹箭是鋪天蓋地地往褚府內投射;


    隻見雙方殺的是昏天黑地、日月無光——秋雨綿綿的下午,沒有太陽也沒月亮;隻有黑壓壓陰沉沉的天空,飄著時斷時續的細雨…


    文呈等人,在小山頂的樹林裏,已經啃完兩個大餅、順手還摘光了山背半坡的幾棵樹上的桔子——枝丫上,讓伍良掛上去一吊銅錢。


    文呈可不願意因為吃幾顆桔子,第二天被村婦在背後、跳著腳用豐富的詞匯和肢體語言,試圖與自己的祖宗八代發生群體姓、全方位生理上的激烈切磋。


    山坡下,那褚家的戰事,卻依然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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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天色漸漸變得暗淡起來,文呈打了個哈欠:“伍良,若是你去進攻那褚府,有何法子?”


    伍良答曰:“自然是領著兄弟們,抬著撞木,大盾掩護、弓弩遮蔽,強攻而入啊!”


    文呈啪地一巴掌唿在伍良腦後跟:“你當兄弟們的腦袋,是地裏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記住:每一個同袍,都是一家人的頂梁柱!絕不允許枉顧同袍的生死!


    ——再說了,我們是‘官軍’;


    官軍能去打劫良善人家嗎、能公然去當強盜嗎?”


    “不能!”伍良答道


    “這不就完了麽。我們隻能‘繳獲’!


    從強盜手裏繳獲的戰利品,不就光明正大的歸我們這些浴血拚殺、保境安民、滿身正氣的官軍了嗎?


    伍艮不在,你就沒點子了?沒了張屠夫,難不成你就吃不了帶毛豬?”


    文呈又好氣又好笑


    伍良撓撓頭:“哪能呢!這不是有二叔在身邊嘛…我知曉二叔定有法子,攻入這毛家。”


    文呈抬頭看看天色,確實不能再拖遝了:“伍良聽令,命你脫掉皮甲、嘶破身上的衣物、抹花自己的臉;


    帶上三個體型瘦小之人,設法鑽入褚府後院,放上它幾把火!記住,別燒家主臥房,那裏值錢!然後趁亂射殺毛家得力子弟,愈多愈好!出發。”


    文呈盯著王霸帶來的精兵和漢安軍:“箭法好的,出列!”


    唰唰唰站出來十餘人,以王霸帶來的居多:“都扒掉皮甲、隻著褻褲;攻進裏麵了,自然有衣物給你們穿!


    抹花自己的臉,抵近褚府,射殺那些弓弩手!越是箭法高超的,越是要重點射殺掉他!務必分派好各自的射殺目標、盡力爭取同時動手!


    完成任務之後,等到那些蠻人攻入府內,爾等也乘機進去,搶占書房!


    立刻結陣自保,決不允許那些蠻人染指書房。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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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板楯蠻隻會翻箱倒櫃、在廳房撬地磚找藏金窖。


    據文呈所知,書房值錢的財物,多是字畫、擺件兒,這些蠻人壓根就不了解它們的價值。


    書房,乃是家主私密之地;連主母都不能隨隨便便進書房。


    而書房之中,往往有“夾璧”、“暗室”。藏金的地窖,在書房夾璧裏麵、地下的可能性更大!


    如若匪徒發現了夾璧,往往會被夾璧裏麵的金銀財寶迷惑了眼睛,而忽略掉夾璧的地下


    ——是謂“狡兔三窟”也…


    文呈看著剩下的兵勇:“我這是在給你們找賞賜。


    你們不要以為,這次擊敗了蠻人,便可以拿到多少賞賜!


    嶽池縣府庫,早被前麵的兵馬禍禍空了;迴到漢安縣,爾等覺得,漢安縣會拿自己的府庫、替嶽池縣發賞賜?”


    眾兵勇麵麵相覷,倒是覺得文大人所言不虛:漢安縣出動兵丁來打仗,肯定沒道理再倒貼錢帛出來,賞賜有功將士。


    若是等朝廷的賞賜?嗬嗬,那就是笑話!


    且不說皇帝佬兒都在賣官摟錢,即便是撥付賞賜下來,那益州刺史部,還不得咬掉大頭?


    再到郡裏,那些老爺再咬點;


    到了縣裏,十成能夠剩下兩成都不錯了!


    縣裏的老爺,會不張口再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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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爾等,對今日之事,嘴風緊點!爾等都是漢安人氏,我也不貪圖這些錢帛,完全是替爾等尋點血汗錢!都明白嗎?”陰雨天,光線不好,顯得文呈有點陰森森的。


    “文大人!小的自今日隨文大人出征,方才曉得縣寺之中,還有好官、有敢真正去為民著想的官老爺!從今往後,我程三,跟定文大人了!”一名身形高壯的漢子說完,噗通一聲跪在文呈麵前。


    “我趙二,也願意跟隨文大人!”又一名漢子跪下。


    “打住!”文呈不願意讓自己變得衝動、輕信他人。


    先前斬殺那高督郵的堂弟,都是自己一時衝動的結果;如若再來一次,文呈也會毫不猶豫地殺掉他


    ——那個人,視人命為草芥,留他作甚?


    (隻不過文呈至今都在微微顫抖,沒殺過人,心理那關口過不去。)


    “等一下蠻人衝入褚府,爾等休要理會他們洗劫。都守在前後大門處,放過身無長物的、斬殺那些渾身臃腫、肩挑背扛的!


    所有繳獲,不許私藏!都交予我,論功行賞;若是有長餘,留作日後死難兄弟的撫恤!


    私藏者,等同偷盜同袍的錢財、盜取同袍妻子老母的撫恤。我便是不計較,我手裏的刀,可饒他不得!”


    手裏沒刀,有點不應景;文呈順手就抽出身旁程三的刀,猛地一揮:


    “蠻人已經衝進去了,爾等速速去堵住門口!”


    “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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