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已經快到午時了。


    那段八爺便對文呈說道:“老弟,晚間哥哥我再擺酒答謝老弟罷!午食,哥哥做東,去隨意吃些?”


    文呈拱拱手,也不客氣。


    二人便欲往“酒香居”而去,八爺的一幹隨從,趕緊跟上。


    尚未出了通道,便見倉曹苟大人、獄史張大人,聯袂而來;原來這二人,是趁午食時辰,來縣倉看看文呈有何需求。


    於是一眾人等,便一同前往“酒香居”。


    到了二樓坐下,那跑堂端來熱湯、麵巾,請眾位大人洗漱……跟著大佬就是不一樣,連待遇都提高了不少。


    大豪傑舍己為人,小丈夫因人利己


    看來,自己隻能是一個小丈夫了:讓文呈為了這些同僚去舍身,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


    段八爺對那跑堂道:“某家也不點菜了,有甚拿手的,隻管上將過來便是!好酒好菜,讓掌櫃的看著上。”


    迴頭對文呈說道:“文大人,您早些時日,托段某所辦之事已妥。那田地,良田沽售為二十貫錢一畝;地乃中等坡地,售賣了十貫一畝。”


    說完,自懷中掏出一疊紙單:“此乃''廖記首飾鋪子''存單,段某擔心文大人會零零碎碎取用,便自作主張全開成小單。請文大人清點一番罷!隻是,待到文大人閑暇之時,告知買主一聲,雙方去縣寺衙門,補了那手續。”


    文呈接過單據,裝模作樣地清點了一番,仔細揣入懷中;對段八爺拱拱手:“謝過八爺了!既然煩勞八爺奔前忙後地替吾售地,此酒席,便由吾請了罷!權且當做答謝八爺。”


    段八爺哈哈一笑:“哈哈,文大人休要見外!替文大人售賣田地,段某哪有啥力可出?那河灣良田,何曾有人出售過?


    段某不過是放出口風,自有大把的人,前來探詢。都托人情,搶著要咯!哈哈哈,


    竟然還爭相邀約段某吃酒,唯恐錯過了此等良機!哈哈哈…”


    那倉曹苟大人接過話頭:“緝熙呀,汝便無須與段八爺客氣了罷!漢安縣裏,誰人不知段爺豪爽、何人不曉八爺財大氣粗?一餐酒飯,汝受了便是!”


    獄史張大人也道:“緝熙老弟,宴請一頓尋常酒飯,哪來的推來推去?尋常人等,便是想請吾等,也未必如爾等所願也!”


    ……能吃別人就吃、能拿別人的便拿,這是縣寺中人的習慣。哪怕是一根針、一個煎餅,能讓別人掏錢,自己就絕不動錢袋


    。


    ……………


    正說話間,跑堂的上了酒菜。


    此時,一身嶄新細葛布衣的甘寧,也蹬蹬蹬地上樓來。


    甘寧剛剛跪坐於一旁案幾上,文呈向他努努嘴,示意甘寧上前,替各位大人倒酒。


    隻見那鹿犬:啪地一聲,雙手按桌,牙關緊咬躬身而起,正待發作!


    文呈斜著頭、乜著眼,直盯盯的看著鹿犬,吐出兩個字“八爺…”。


    八爺舉起麵前的空酒樽,幽幽地,也吐出兩個字:“族譜…”。


    霎時,鹿犬豎起的毛發也順溜了、眼中的兇光也黯淡了、氣勢也消失了;原本張牙舞爪的動作,也變成了低眉順眼地趄步上前,跟倭寇那邊的藝伎似的:小心翼翼、一步一挪、扭扭捏捏。


    扭的真難看!你熊二變的嗎?辣眼睛。


    這是文呈的評分,一如後世中戲的學子,參加劇組麵試時的評委。


    …………


    鹿犬微笑著,替諸位大人一一斟滿酒。


    替文呈倒酒的時候,還特意低了低頭,如風吹麥浪、溫柔起伏;


    就差一句:嗨噠瑪喺…


    文呈如何不了解:此貨心裏在問候咱、包括咱的先祖們過得好不好呢。


    ……嗬嗬,小子,學著點!


    隻見文呈,微微迷瞪眼瞼,伸出一隻手,食指在案桌上,非常有規律地點、點、點……有節奏而不停地:點。


    這個動作在古代就難以理解了:這,大人是在思考天下大勢?


    抑或在思索“天問”…吾是誰?吾從何而來;吾將何往……?


    還是說,酒倒這個程度就行了?


    還是…嫌這酒倒的不夠滿,讓我繼續倒?


    或者說,這文大人…嘶…是暈過去了?


    肢體在抽搐?


    鹿犬正胡思亂想呢,那酒早就溢出來流到案幾上、流到文呈的腿上了……


    文呈猛然睜開半開合的眼睛,直視那鹿犬的眼眸


    ——這個時候,可不能眨眼,否則就前功盡棄咧!


    隻見文呈那眼眸:深邃、空洞、幽遠、冷冽……


    那眼神,不會讓你感覺陰森、使你瑟瑟發抖;卻也讓你無法坦然對視。


    很複雜,那眼神,是相當的複雜……


    無欲無求、不喜不悲、無愛無憎、不怒不喜,任何色彩都包含在裏麵、卻又什麽情感都了無蹤跡……


    直瞅的鹿犬心中忐忑、彷徨失措、不知該如何應對之時,文呈總算停止了磕案桌;幽幽地歎口氣:“去吧……”


    那聲音,猶如來自幽冥地獄,虛無縹緲;


    又好似:赦汝無罪,起來罷…


    鹿犬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放下酒壺,嗖嗖嗖地竄下樓,跟樓下的隨從們吃飯去了——樓上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太特麽折磨人咧!


    真真受不鳥!


    鹿犬自此以後,夜夜失眠。


    天天都在思索:當時,這文大人,到底是啥意思???


    刀劍之威,不在於砍到身上那一刻;而是在於…高高舉起,卻總是不砍下來……


    樓下的不怕樓上高跟鞋走路,就怕脫了一隻……另外一隻,等啊、等啊、等,它就是不落下……


    太、太特麽煎熬咧!


    …………


    吃罷飯食,段八爺告辭而去……他業務多,還真沒空閑。


    文呈領著倉曹苟大人、獄史張大人


    ——很多不太了解曆史的書友,和尚囉嗦兩句:一個相當於糧庫主任+半個財政局局長+所有儲備物資主任;一個是監獄長+看守所負責人+半個審訊室負責人。


    三人並肩往縣倉走去,一路商議文呈需要的材料、人工、費用。


    後麵跟著鹿犬,一直低頭思索著什麽…


    可憐的娃…好歹也是三國名將,現在被文呈這個曆史盲,當狗狗一樣的收拾——就因為初見:


    ……你是我的初見


    你那英俊的臉龐


    那修長健碩的身材


    讓我女友的發了癲……


    你那衣袂飄飄


    你那風度翩翩……


    我,我要鼓起勇氣


    大聲地告訴你:


    你,真特麽讓我討厭!


    文呈早就心裏暗自發狠:二爺我誓將這甘寧,禍禍成甘蔗


    ——還是彎的那種。


    …………


    到了縣倉通道口子,那倉曹苟大人、縣獄張大人,拱手與文呈作別,自去準備一應之物。


    文呈領著愁眉不展、低頭思索的鹿犬,進了縣倉。


    院子裏,周、鄭兩家,正在卸車。


    小家小戶,幾個包裹、一些盤盤碗碗、幾條被褥,便是全部家當了:拾掇起來倒也迅捷。


    伍艮在一旁,指揮卸下來的物品堆放。


    周、鄭兩家老老少少,見了主人,急急地就要下跪行禮;文呈大喝一聲:“止!”


    驚的身後的鹿犬,被這猝不及防的斷喝,嚇的差點跳起來。


    舊倉中一應俱全,住房、灶房、茅廁……


    擺上被褥、鍋碗。就能拎包入住。


    安頓好眾人,文呈叫過伍艮,仔細吩咐了一番;又讓伍艮去縣寺裏,知會縣丞、縣尉一聲。


    趕走了看門的蒼頭。


    當天晚上,舊縣倉失火……


    據漢安縣誌記載:乃是心懷不忿之兇徒,縱火報複。


    當夜兵勇連同縣倉值守之人,奮力撲救;


    縣寺裏,孔縣尊就該事件,做出了……


    縣寺賊曹,帶領所屬求盜、捕役們,連夜破獲了這次惡性案件。


    倆惡徒,於當晚,畏罪自殺……


    (古代宗族很強勢,如果一個人被趕出了宗族、被宗族除名了的話,這個人基本上就不用混了。


    尤其是士林之人,無論你身居多麽高的官位,一旦被人攻訐“忤逆”、“不尊重族人”,你立馬得身敗名裂。


    甘寧成天惹是生非,其家中族長,就是以“族譜除名”來警告甘寧。故此,八爺那兩個字,比念“緊箍咒”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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