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聞龍門客棧這個名字,凝兮眼前便浮現出大漠黃沙中的刀光劍影、恩怨情仇。心道居弘師兄這住處找得倒甚是貼合武林人士的身份。也不知作為意外事故多發地的客棧中可會遇到什麽趣事。會不會遇到一位樣子“平平無奇”的少俠。


    待凝兮、秦若瑤、李居壽穿街走巷在落日前趕到鎮北依山而建的龍門客棧前,凝兮才知道自己想差了。


    原來這龍門二字取魚躍龍門之意。走得竟是精致典雅的經營路線。


    因並非在重陽鎮最核心的鬧市區,客棧占地頗廣。青瓦白牆圍圈起的院落裏竟是別有洞天。


    客棧挖地為湖,疊石為山。引了一汪活水進來,從花木深處泄於石隙之下。但見佳木蔥蘢,奇花爛漫。沿湖散落建了幾處獨立院落,一色水墨牆裙,白石台階,筒瓦泥鰍脊。頗有些精品度假村的規製。凝兮暗讚這客棧按後世標準怎麽也得有五星了。全真教果然有錢。


    卻不知全真教雖然富足,上至掌教真人下至管事弟子卻素來簡樸,不事鋪張。此次如此破費實是敬著楊過,怕凝兮受了委屈。


    待小二引三人來到淇院、睢園兩處院落,對李居首殷勤道:“崔真人先前交待,這位道爺和他一起今晚住睢園。周仙姑、秦仙姑和這位小姐住淇院。”凝兮這才知道原來居弘師兄姓崔。隻是重陽宮上下一項叫慣了,是以凝兮並不知居弘姓崔。


    凝兮秦若瑤與李居壽謝過小二,在院落門前分手,各自迴房洗漱、換衣服。


    進門便見影壁、垂花門、兩側抄手遊廊、一應俱全。庭院石子覆路,遍植翠竹。三闊的正房,一明兩暗。


    室內青磚覆地,一色黑漆描金家具。東廂是一張架子床,懸著蔥綠繡草蟲的紗賬。西廂是一張小小的填漆床。


    秦若瑤笑道:“居弘師兄這次出行安排得還算不錯。上一迴中秋節我和秦師姐出來采買。隻住了有間客棧,不過是胡亂將就一宿罷了。”


    凝兮來過幾次重陽鎮,湊巧倒是知道有間客棧的檔次。大概介於經濟型至舒適型之間,也不至於像秦若瑤說得這般差。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見秦若瑤行事作派也不似貧苦人家的女兒,不由對她的來曆生出幾分好奇來。


    因道:“秦姐姐,我見你上迴說自己在閨中和姐妹相處的趣事,也是父母家人俱在的。家裏怎麽舍得把你一個人送進全真教。你在這邊不會想家麽?”


    這話說得就有些交淺言深了。好在秦若瑤絲毫不以為忤,爽快答道:“這因由和凝兒妹妹你說說倒也不打緊,隻是莫再告訴旁人。”


    “我爹爹是萬年縣的縣令,和我娘自幼青梅竹馬,極是恩愛的。娘在我七歲那年因病過世,爹爹傷心了好久,可這日子總要過下去。後來爹爹的上司保媒,給爹爹張羅了京兆府府尹胞弟的庶女做續弦。我娘不過是普通鄉紳家的女兒,我這繼母出身不錯,對父親前程又大有裨益,不免有些容不下我這原配所生的長女。”


    “好在父親心疼我,特特將我托付給了師傅教導。吃穿用度上向來不曾虧待於我。繼母對我隻求眼不見為淨。倒也並不曾說什麽。對外隻說我自幼體弱多病,需得在道觀中帶發修行方能成人。師傅出家前和我娘是手帕交,待我像親生女兒一樣。不僅教我武功,便是識字女紅也都不曾落下。日子倒比在家時還舒心些。”


    凝兮素來見秦若瑤嬌憨樂觀,一派爛漫天真。卻不想背地裏也受了這麽多苦楚。不由得對她又親近了幾分。又想著她作為喪母長女,家裏疏於教養。又因著在道觀修行一事,隻怕在姻緣上會有坎坷。不由替她歎了口氣。


    秦若瑤嗔道:“凝兒妹妹,我還沒哭呢你倒先歎起氣來。我知你心中所想。左右爹爹少不了我一副嫁奩。與其盲婚啞嫁,婚事任由繼母做主,不如靠著全真教這個金字招牌由師傅幫我選個好夫婿。”


    言及於此不由想到了李居壽,不由得麵頰緋紅。


    凝兮見她心中有數,倒是放下心來。又隻當女兒家談到終身大事,難免臉紅耳熱。又哪裏想到這小丫頭對李居壽已是情根深種。


    兩女閑談間凝兮用玉蜂漿、少許麵粉和著蛋清調了兩碗麵膜。一碗遞給秦若芙,一碗自己厚厚地敷在臉上。


    秦若芙不由得大奇,道:“凝兒妹妹你這是做什麽呢?黏糊糊的看起來好惡心。”


    凝兮不以為意道:“我最是禁不得曬。這一日下來臉上曬得著實生疼,自然要敷個麵膜舒緩一下。這玉蜂漿可以緊致肌膚,美白祛斑的。”


    女兒家哪個不愛美,秦若芙聽了便也依樣將麵膜敷在臉上。取了大迎枕與凝兮一起歪在床上。一麵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


    敷了一陣麵膜,果覺肌膚清涼,不複先前火辣疼痛。秦若芙喜道:“這麵膜果然管用。凝兒妹妹若是方便,送我一瓶可好。我也孝敬孝敬師傅和師姐。”


    又道:“怪道人皆言楊夫人是天下第一美人。想來伯母定是懂得很多美容養顏的秘訣了。”


    凝兮道:“一瓶你怎麽分師傅和師姐呀。趕明兒我給你裝一籃子,秦師姐你直接去閑雲居取著便是。東西雖小,送人倒也是個人情。”


    又道:“我娘親卻是天生麗質。不關秘方什麽事。不過咱們這些女孩子家,趁著年輕,多在護膚上投入些心思,總歸能得些益處。”


    正說著話,聽得有人敲門。凝兮忙從床上起身開門。


    卻是李居壽。凝兮見他新換了淡青色的道袍,一頭烏發一絲不亂地用青竹簪子別在腦後,清俊挺拔得如一竿翠竹,不禁心中暗暗喝彩。


    秦若芙已是看得呆了。


    李居壽渾然不覺,看到凝兮和若芙一人一個小花臉,不禁好笑:“你們姐妹這是鬧什麽呢。一會兒不見都成了花貓。”


    秦若芙被自己暗暗思慕之人看到狼狽不禁大羞,不由得手足無措。凝兮卻是渾不在意,見碗裏還剩了半盞麵膜,有些可惜,便要往李居壽臉上抹。


    李居壽哪裏肯讓,跳起來躲閃。嘻鬧間,秦若芙趁機把臉洗了。又薄薄敷了層粉,這才自在些。


    凝兮見李居壽執意不肯,也隻得罷了。自己也淨了麵。三個坐在一起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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