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又去找了伊程方的父母,希望他們能做保證人。


    第一次去的時候,伊保軍還跟王照見了一麵,雖無果,但他積極表示會跟伊程方的母親積極爭取的。


    可等王照第二次再去,粥店關門了。


    鄰居們聲稱,不出特別大的事,精明的劉石花是不會關店的,尋常即便他們夫妻二人不在店裏,店裏的生意也是轉的開的,你一關門,沒進賬,人工費是要倒貼的。


    這筆賬哪用別人教,劉石花門清。


    “伊家出什麽大事了?”鄰居們瞪大眼睛向王照打聽,上下打量她:“伊家這些年發生的最大的事就是程方結婚了,也不過關了三天門,他們老兩口沒病沒災的,這店都關了一禮拜了,到底是怎麽了?”


    “我也不清楚,我跟他們是朋友,順路來看看。”


    “你是律師啊”,鄰居們望見了她拿著的所裏定製的文件包:“是為了程方的事吧?程方出來了嗎?這些日子新聞也不報道了,她怎樣了?”


    “不就是打孩子嗎,我們誰沒打過孩子,石花藏著掖著的幹嘛呀。”


    “可不是,我聽別人說程方離婚了,本還想給她再介紹個好人家呢,多好的孩子,我們看著長大的,沒遇到好人呐,哎。”


    “石花就是太要麵子了,窮講究。”


    “他們老兩口現在不認女兒,老了靠誰啊,找保姆?去養老院?石花舍得花那錢嗎。”


    “程方剛離婚的時候,還想迴來看石花呢,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拎著東西,外麵還下著大雨,石花硬是不讓她進門。我給程方拿了件雨衣,程方把雨衣披在孩子身上,淋著雨走了,從那後再沒見她迴來過。”


    “你說打孩子怎麽就犯法了,石花對程方這樣,怎麽不犯法呢?”


    “天知道石花想什麽呢。”


    “哎。”


    王照不吱聲,看了眼手表,思考著該怎麽辦。


    如果伊保軍夫婦是為了伊程方的事而關店,那麽他們的做法……王照吸口氣,律師是一個家庭的局外人,這家裏的人使力,她出力,這家裏的人泄氣,她無能為力。


    手機響了,路山海打來的,他約王照見一麵,王照告訴他現在所在的地方,路山海說他馬上過來。


    粥店旁邊有家小小的奶茶店,裏麵放了兩張小圓桌,王照進去找了張桌子坐下,點了杯奶茶,見有手工巧克力,便點了一份。


    四隻精巧的巧克力端過來,她咬了口,吃過劉念鈞做的巧克力,其它巧克力的味道都差強人意。


    她獨自微微笑,對鑒定結果相當滿意。


    等了半個小時,路山海仍未到,王照有點焦急,約了待定的新助理中午見麵,第一次相見,她不想遲到。


    新助理跟韓蕭音學曆水平各方麵如出一轍,除了性格迥異,韓蕭音火爆,新助理文靜。


    在電話裏和新助理溝通時,王照問她的夢想是什麽。


    新助理說要成為一名有情懷的律師。


    王照問她對情懷的定義是什麽。


    她說自己的父親曾因涉嫌貪汙罪被捕,沒有律師替他辯護,於是她決定成為一名好律師。


    王照沒有深問,雖還未和她見過麵,但已大抵認定她了。


    而和她脫離了關係的韓蕭音,並未離開敬誠所,隻不過從助理律師辦公室換到了獨立辦公室,所裏謠傳虞馨之要拉著她辦一起大案件。


    奶茶裏的糖未攪勻,王照緩緩晃動勺子,快過去五十分鍾了。


    她給韓蕭音轉錢時,附上的留言是:你應該去跟一名真正有情懷的律師。


    不知道韓蕭音能否理解她所指的情懷跟韓蕭音所認為的虛無縹緲的情懷是兩碼事。


    她又看了眼手表,準備買單,以路山海的人品,不來才正常吧。


    在歎氣聲中,店門被推開,路山海掃到王照的臉,邊走邊道:“我長話短說,我同意做伊程方的保證人。”


    他說話的神色和態度同王照在公司門口堵住他時一致。


    王照以為聽錯了:“你同意做伊程方的保證人?”


    “沒錯。”他輕飄飄地道了一句,電話忙個不停。


    “我能問問,是什麽促使你改變了主意?”


    “你懷疑我在說著玩?實不相瞞,路向往找到我了。”


    王照的心一疼:“向往做什麽了?”


    “她什麽也沒做。”


    “是你良心發現了。”


    “律師都愛用主觀判斷來評價別人嗎?是誰規定父親非得愛自己的孩子?伊程方真愛路向往嗎?一個具備偉大母愛的母親控製不住打人的手?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路向往找到我,她喊了我一聲爸爸。”


    “她認你這個父親,那你認她這個女兒嗎?”


    “不認,僅此一次,以後不管伊程方出什麽事,你們別來找我了,我不會再跟她們母女倆見麵了,路向往的出生,本就是一個錯誤。”


    “隻是個錯誤?”


    “人的一生會犯很多的錯,讓一個女人懷孕是男人最容易犯的錯。”


    “喝點什麽?這附近你應該很熟悉吧?”


    “不喝了”,路山海扔出一個信封:“這是給路向往的撫養費,再多也沒有了,你們愛要不要。”


    信封裏裝得下的錢能有多少錢。


    “這件事過後,你們千萬千萬別來找我了,狗急了都跳牆!”


    王照張張嘴,沒跟他爭一個字,伊程方說了,她要拋棄過去,開始新生活。


    四個月後,路山海出庭陳述客觀事實,證明這些年他從未管過孩子,伊程方在獨自撫養孩子的過程中承受著精神、經濟上的多重壓力。綜合考慮情節惡劣程度等多方因素,經合議庭審議,最終伊程方被無罪釋放。


    路向往參加了庭審。


    庭審結束後,路山海目不旁視,匆匆離去,路向往遠遠地站著,看著他。


    伊程方沒有繼續留在白天鵝,帶路向往去鄰近省一個靠海的小城市生活,在這座小城市裏當了一名幼兒教師,沒有太高的房價、物價,也無需過多的教育投入,每個月的收入除去開銷,還能餘下一些。


    她們經常坐在海邊看海,一個比任何時候都成熟的母親和一個比任何時候都懂事的孩子,過得安然自在。


    王照主動向司法機關坦白辦理這起法律援助案件的起因是和白天鵝存在交易,因並未造成影響,得到了寬大處理。


    她申請做了公益法律諮詢律師,成立了個人法律“隱私諮詢室”,常駐在法律援助中心辦公。


    韓蕭音結婚、懷孕,肚中的孩子日漸胎動明顯,沈溪從偏遠的支教山區寄來一封信,在信中沈溪諮詢韓蕭音她的孩子小荷不愛她了,但她還是那麽的愛小荷,將來有機會,她能把小荷要迴來嗎,真把小荷要迴來了,會對小荷造成不好的影響嗎。


    這就是母親,她們生出仇恨,她們又最為寬容,她們糾結,掙紮,她們愛的死心塌地,無怨無悔,她們脆弱著,勇敢著,她們逼自己更加堅強。


    韓蕭音無法找出一個詞來形容“母親”,當她深深的愛上自己孩子的那一刻起,她與顧華徹底和解了。


    春暖花開的季節,櫻花似雪,下班前夕。


    王照收拾桌上的材料準備離開,她答應晚上陪劉念鈞去挑選一頂假發,去嚐嚐開春的江南美食。


    病情得到了穩定控製,劉念鈞愛臭美了。


    “王律師,施長信的案子宣判了。”援助中心的工作人員對她說道。


    “哦,我知道。”跨了兩年的時長,施長信的案子轟動全城。


    “他的辯護律師接受采訪了,是你們所的虞馨之和韓蕭音兩位律師。”


    王照未及迴應,工作人員道:“韓律師的采訪挺精彩的,我先走啦,拜拜。”


    “拜拜。”王照卻坐在椅子裏未動,通過辦理這起案件,虞馨之從小網紅變成了大網紅,成了名副其實的帶貨女王。


    而韓蕭音,王照禁不住打開電腦,搜索她接受采訪的視頻,鋪天蓋地的轉載。


    “你現在是一個準媽媽吧?”記者上來即問。


    “是。”


    “作為一個弱勢群體,遭到了網友的口誅筆伐,你自己怎麽看?”


    “什麽是弱勢群體,你怎麽看?”


    “你本來可以選擇不為施長信辯護的?”


    “什麽叫可以選擇不為他辯護?那律師應該為什麽樣的人辯護?你認為什麽樣的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是值得辯護的?什麽樣的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是不值得辯護的?判斷的標準是什麽?”


    記者無言以對,轉換話題道:“有人說你這麽做就是為了想紅。”


    “我不知道外界對我有這樣的評價,在整個辦案過程中,我隻關心我的辯護工作是否稱職,我的辯護觀點是否正確。”


    “你從心底裏怎麽看待刑辯律師?”


    “處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能像普通民眾一樣發聲。”


    “確切的說,你認為刑辯律師最需要什麽?”


    “情懷。”


    “情懷?”


    “對,情懷。”


    王照合上電腦,一陣暖風吹進來。


    每個人,無論到了哪一天,都在以最適合自己的方式,不斷成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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