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弗格斯雖然隻是見習騎士,可見習騎士也是騎士,其眼界自然不是區區一些民兵所能比擬的。


    因此他能看出萊茵這起手式中所蘊含的門道,不代表萊茵對麵的民兵·恩斯特也能看出。


    甚至於恩斯特都不覺得萊茵這起手式有什麽威脅,隻是覺得萊茵是在虛張聲勢,徒有其表罷了。


    畢竟在恩斯特這個民兵的樸素觀念中,所謂的騎士也不過就是一群騎著馬,裝備比他們好,力氣大一點的‘民兵’罷了。


    倘若他有弗格斯的戰馬和裝備,再加上足夠的鍛煉,他並不覺得自己會比弗格斯這見習騎士差多少。


    而萊茵呢?


    瘦弱,矮小,拿個單手木劍都必須用上雙手。


    一個如此孱弱的奴隸,拿什麽來和自己這個遠比奴隸高貴的男爵民兵比。


    輸?


    從被弗格斯選中的那一刻起,恩斯特的腦海裏就沒有‘輸’這一個字。


    ‘弗格斯大人也真是的,居然讓我來和這小奴隸比試,難不成在他的心裏我是所有民兵中最弱的那一個嗎?’


    恩斯特這麽想著,思緒不免有些恍惚,餘光更是下意識的朝著弗格斯所在方向看去。


    可就是這一短暫的分神,卻是被對麵的萊茵立馬抓住機會。


    噗!


    伴隨著一次破空聲,萊茵手中的木劍如飛射而出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間‘刺’在了恩斯特的手背上。


    ‘什、什麽?!’


    恩斯特錯愕的看向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前的萊茵,隨後後知後覺的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隻見在他此時的右手手背上,赫然出現了一塊明顯的紅腫。


    原本握在其中的木劍更是在不知不覺中跌落在了古堡空地上。


    看著這一切,一個驚恐的想法突然浮現在了恩斯特的腦海裏。


    倘若萊茵此時手中拿著的不是木劍,而是一把真劍的話。


    那他的右手或許已經被……


    啪啪啪!


    弗格斯鼓著掌,一臉欣賞的看向已經收劍的萊茵,毫不吝嗇自己對其的讚美。


    “精彩,太精彩了,小奴隸,你這白鴿劍術的熟練度,已經不亞於一些練習此劍多年的騎士了。”


    “而且你似乎還對其進行了一些改良,畢竟這白鴿劍術可是公國有名的單手劍術,但你剛剛明顯是在用雙手劍的方式來施展這劍術,能和我說說你是怎麽辦到的嗎?”


    麵對弗格斯的詢問,萊茵誠實的迴答道:“尊敬的弗格斯騎士大人,您說的這些我其實並未怎麽想過,我剛剛隻是本能的覺得這麽做對我來說更為合適,我就這麽做了,僅此而已。”


    “隻是依靠本能嗎……”


    弗格斯對於這個迴答雖然有些意外,但又很快想通其中的原因。


    “確實,倘若你沒有提前接觸學習過這白鴿劍術,那你唯一能學習這劍術的機會,隻有我三天前在這些家夥麵前演示過的那一次。”


    “而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學會一種劍術並對其加以改良,我不認為這世上有幾人可以辦到。”


    “或許也隻有本能這種東西,才能解釋你剛剛給我帶來的驚喜了。”


    “好,非常好,小奴隸,我宣布……”


    “等一下,等一下!”


    沒等弗格斯把話說完,已經迴過神來的民兵恩斯特立馬著急忙慌的大喊了出來。


    被人突然打斷說話,弗格斯很是不喜。


    他皺眉看向恩斯特,麵色陰沉道:“你要我等什麽,恩斯特,你要我等什麽?”


    “難道你是要我等你把剛剛的事情再發生一次,你才能接受自己那醜陋的失敗嗎!”


    “恩斯特,我想不用我說,你也能想到剛剛那一幕若是發生在真實的戰場上,你這個該死的家夥會是一個什麽下場吧?”


    “你應該慶幸這隻是一場比試,而不是真實的廝殺。”


    “不然的話,眼下的你就無法在這裏如馬戲團的小醜一樣大喊大叫,而是躺在某個無人的荒郊野外,等著自己的屍體發爛,發臭!”


    “滾迴去,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


    弗格斯的話毫不留情,相當於是直接在恩斯特的傷口上撒鹽。


    而其他的民兵眼下不僅沒有想幫恩斯特說話,甚至還都擺出了一副看戲的模樣,用戲謔的眼神看向恩斯特。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和恩斯特可不是什麽夥伴,而是競爭者。


    少一個恩斯特,他們就多一份成為騎士的希望。


    因此越是在這種時候,他們越不會幫恩斯特,甚至還會盡可能的落井下石,打擊競爭對手。


    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恩斯特此時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自己的失敗。


    畢竟他要是承認了,那他的未來就算是徹底毀了。


    沒有人會覺得一個連小奴隸都打不過的人有希望成為騎士。


    更不會有哪個男爵領主會願意冊封這樣的一個人成為騎士。


    因此恩斯特不能承認自己輸了,絕對不能。


    “弗格斯大人,不一樣,這不一樣,偷襲,沒錯,剛剛那該死的小奴隸是在偷襲,偷襲根本就不是比試,不是比試,我還沒輸,我還沒輸!”


    看著恩斯特的醜態,弗格斯的耐心已經達到極限。


    但就當弗格斯準備直接讓人把恩斯特這個小醜直接趕出古堡時,一個意料之外的聲音出現了。


    “尊敬的弗格斯騎士大人,我願意和恩斯特先生再比試一次。”


    “嗯?”


    弗格斯順著聲音朝著萊茵看去,不解道:“為什麽?”


    同樣不解的人不隻有弗格斯,其他民兵此時也都一臉不解的看向萊茵這個小奴隸。


    明明已經獲得了實質性的勝利,這個小奴隸為何還要冒著失敗的風險給予敵人機會?


    他是傻子嗎?


    然麵對眾人的疑惑,萊茵並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反問道:“倘若和恩斯特先生比試的人是弗格斯大人您,那您會願意再給予他這一次機會嗎?”


    萊茵這一問,讓弗格斯當即愣在原地。


    不過他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什麽,忍不住大笑起來。


    “哈哈哈,好,好小子,對,你說的很對。”


    “騎士要追求勝利,但不應該隻追求勝利,一個真正的騎士,就應該勇敢的直麵任何質疑,並正大光明的給予它們迴應!”


    “因為隻有如此得來的勝利,才配得上鮮花與讚美!”


    “拿起你的武器,恩斯特,你的對手,一個不是騎士卻已有騎士精神的孩子,已在此向你展現出了他的仁慈。”


    “而你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盡你所能的展現出你所有的一切,如此,你才能迴敬這一份來之不易的仁慈,明白嗎?”


    “明、明白了。”


    沒怎麽接受過教育的恩斯特,其實不太能聽懂弗格斯所說的話,更不明白萊茵願意再次進行比試的原因。


    他唯一明白的事情隻有一個,那就是這將會是他僅有的,扭轉自己失敗下場的機會。


    他不能輸,也輸不起……


    帶著這樣的想法,此時的恩斯特顯得十分緊張,大量的汗水從額頭冒出,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明明他的對手隻是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孩子。


    明明那單手木劍在對方手中,都是需要雙手握住才能拿起的東西。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孩子,此時卻帶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壓力。


    “放輕鬆,恩斯特先生,你……太緊張了。”


    萊茵的聲音宛如如一道幹淨的泉水,瞬間湧入到了恩斯特的耳中,安撫著他那忐忑的內心。


    恩斯特卻不得不承認。


    萊茵雖然是對手,是敵人,可在聽完他的話,以及看到萊茵那雙清澈、純淨的雙眼後。


    他確實不再緊張了。


    一瞬間,恩斯特似乎明白了什麽。


    或許正如弗格斯大人所說,這小奴隸雖然不是騎士,但他卻已經具備了騎士才有的精神。


    所以,自己確實不應該將其看做一個卑賤的奴隸。


    而是應該將其看做一個高貴的,有著崇高美德的王國騎士。


    這麽一想,恩斯特不再去糾結自己輸了的下場,也不再理會周圍同伴異樣的眼光。


    他的唿吸漸漸變得平穩,眼神變得堅定。


    就連他那握著劍的手,也慢慢變得有力起來。


    片刻之後,恩斯特重新看向萊茵,舉起手中的木劍。


    下一秒,他便勇敢的對著萊茵發起了衝鋒。


    明明他才是身材高大,占據優勢的一方。


    可所有人此時都對恩斯特的主動出擊覺得合情合理。


    畢竟弱者主動對強者發動進攻並不是偷襲,而是……勇敢。


    毫無疑問,兩人中身材瘦弱的萊茵,才是那個更強者。


    而麵對主動出擊的恩斯特,這一次的萊茵不僅沒有迴擊,反而一直在被動躲閃。


    恩斯特雖然是訓練多年的民兵,但他的攻擊其實沒有太多章法,絕大多數都是在胡亂揮砍。


    隻由於是成年人的緣故,導致其每一次揮砍都能對萊茵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但砍不中的攻擊,可算不上攻擊。


    如此一來,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


    古堡空地上,麵對恩斯特狂風暴雨般的進攻,萊茵就好像提前看穿了他所有動作一般,每每都能將其躲開。


    而之所以造成這一幕的原因,並不是萊茵的速度比恩斯特快多少,又或者是萊茵多熟悉恩斯特。


    純粹是因為萊茵剛剛激活的第三個騎士加護。


    【你在眾人麵前很好的展現了自己作為騎士的‘憐憫’,你獲得了新的騎士加護……憐憫(聆聽萬物)】


    【憐憫(聆聽萬物):保持憐憫的你,擁有聆聽萬物的能力】


    所謂加護,本質上就是一種天賦。


    一種宛如與生俱來,宛如本能一般的特殊能力。


    雖然萊茵才獲得這個加護沒多久,但他卻已經能夠熟練的掌握,並使用它。


    而‘憐憫(聆聽萬物)’的其中一個表現,便是讓萊茵能夠聽到對手內心一些連他們自己都不見得能注意到的‘聲音’。


    這種聲音……便是本能。


    萊茵很難具體的描繪這種感覺,他隻知道每當恩斯特想要出手時,他都會先一步聽到對方心中的某個聲音。


    而這個‘聲音’最終會以一種模糊的畫麵形式,一五一十的印刻在萊茵腦海中。


    並讓其精準的預判到恩斯特的每一次出手,每一個動作,乃至……每一次心態上的變化。


    向恩斯特展示自己的‘憐憫’,並嚐試以此來激活新的騎士加護。


    這便是萊茵同意恩斯特第二次挑戰自己的根本原因。


    而在沒有獲得第三個騎士加護之前的萊茵,就已經能輕易戰勝恩斯特。


    如今有了第三個騎士加護的他,自然就更加不是恩斯特所能抗衡的存在。


    因此在讓恩斯特全力進攻一段時間後,萊茵抓住機會,再次一劍刺中了恩斯特。


    晃蕩!


    隨著恩斯特手中的木劍落地,整個古堡空地再次安靜下來。


    但和第一次不同的是,此時眾人望向萊茵的眼神已經發生變化。


    倘若萊茵第一次的勝利還能用恩斯特的大意,萊茵的取巧來解釋。


    那這一次的萊茵就是以一種近乎碾壓的方式,光明正大的擊敗了恩斯特。


    “我……輸了。”


    沒有瘋喊,沒有胡攪蠻纏,這一次的恩斯特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失敗。


    他默默的撿起掉在地上的木劍,隨後恭恭敬敬的對著萊茵彎腰示意。


    而這一次,周圍的民兵們也不再用戲謔的眼神看向恩斯特。


    因為所有人都明白倘若把他們放在恩斯特的位置上,其結果或許也不見得會好上多少。


    麵對恩斯特的‘尊敬’,萊茵也給予了對方平等的尊重,彎腰示意。


    “辛苦了,恩斯特先生。”


    啪、啪、啪……


    不同於之前隻有弗格斯一人的鼓掌,這一次是弗格斯以及其他所有古堡民兵一起,全都鼓起掌來。


    且他們都是發自內心這麽做。


    雖然眼前的兩人一個是古堡奴隸,一個是古堡民兵。


    可兩人如今的舉動,卻讓人覺得這是隻有兩個真正的‘騎士’才能出現的事。


    萊茵用自己的行動,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甚至包括剛剛被他打敗的‘敵人’。


    萊茵雖然還不是騎士,可在眾人看來,這孩子比任何人都像一個騎士。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孩子?”


    弗格斯來到萊茵麵前,言語中已經不再提及‘奴隸’二字。


    因為他已經從萊茵的身上,看到了就連許多真正騎士都不見得具備的東西。


    因此若是再用‘奴隸’這樣卑賤的詞語來稱唿萊茵,那不是在侮辱萊茵,而是在玷汙弗格斯心中的‘騎士’二字。


    “萊茵,萊茵·西蒙斯,尊敬的弗格斯騎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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