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世界沒了誰都依舊在轉,凱特的死是讓人很遺憾,但這種遺憾,很快地就被另一件事情給衝淡了。


    感恩日,是赫絲緹福這個國度為了感謝神明恩賜,所定下的國立狂歡日,在這一天,不論是政府,還是教會,亦或是毫無身份的平民,都會放下手中的工作,加入狂歡的喜悅之中,即便是國度邊陲的小鎮,也不例外。


    為了慶祝這一年一度的感恩日,小鎮的居民早早地就將街道裝飾起來,他們要在鎮上舉辦慶典。


    受到傑克的邀請,辰鳴也來到了這熱鬧的小鎮,此時的小鎮街道的人很多,卡車並不方便行駛,將之停在了小鎮邊緣的路旁後,三人就下了車。


    “這人真多。”


    望著街道上狂歡的人們,辰鳴皺了皺眉,他喜歡在遠處看著人們生活的快樂,卻不喜歡參與到這份嘈雜的快樂之中。


    莎綺羅的臉色倒是平淡,仿佛世間的一切都和她無關,她在乎的,就隻是身邊緊緊拉住她的手的這個青年男人。


    “辛苦了一年,這是屬於他們的狂歡節。”


    傑克的情緒相比於兩天前,卻好了不少,受到小鎮活潑氣息的影響,凱特留下的那些悲傷也被悄然遺忘。


    辰鳴也微微一笑,拉著莎綺羅的手,邁步進入了街道的範圍,傑克也跟在兩人的後麵。


    綻放的花朵,彩色的緞帶,仿佛一切鮮豔色彩的東西,都可以作為小鎮的裝飾品一樣,將它變成一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釋放著火熱的善意。


    穿過那歡欣鼓舞的人群,辰鳴一臉無語地看著前麵興致勃勃的青年,他突然有些後悔來到這裏了。


    而傑克卻沒有察覺到,他迴頭,笑的很開心,“先生,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這裏真的很熱鬧!”


    “是很熱鬧……”


    雖然心中無語,但入鄉隨俗,辰鳴也是微微一笑。


    在這裏,他感覺不到人們的欲望,讓他很是舒服。


    欲望雖然可以讓惡魔更加強大,卻也像是大石一樣堆疊在惡魔身上,辰鳴雖然不是惡魔,但他對欲望的捕捉,即便在地獄裏也是出類拔萃的。


    拉著莎綺羅跟在傑克後麵走了許久,街道的人也越來越多,直到將他們圍得水泄不通。


    辰鳴緊了緊握住莎綺羅的手,說道,“抓緊了,別跟丟!”


    “跟丟了你也會找到我。”


    雖然這樣說,但莎綺羅的小手,卻抓得越來越緊。


    跟著傑克來到了小鎮的中心,他們才停下了腳步,雖然是白天,但這裏依舊有著煙火綻放。


    小鎮中心是一座巨大的看台,看台上,有著馬戲團的表演。


    跳梁小醜嫻熟的騎著單輪自行車,隨意地把手中的球丟成圓環,那旁邊的熾熱火圈,馴獸師指揮著兇猛的獅子從中間跳過。


    滑稽,炫目的表演在辰鳴看來十分乏味,但是在小鎮的居民看來,卻喜歡的很。


    他們歡笑著,他也跟著笑了,而他笑了,她也笑了。


    表演到了高潮,所有人都在台下叫好,樸實的人們,或許在這一刻,才真正地做到了無欲無求。


    “一個人沒有欲望並不奇怪,一座城沒有欲望雖然詭異卻也能接受,但這樣的一個國家,我卻找不到一個讓他們誕生欲望的理由。”


    辰鳴的臉色平靜,可他的心卻不平靜,看一城而定一國,雖然不能一概而論,但這裏是邊境,人們尚且能夠安居樂業,在那更加廣袤的國土上,人們又會差到哪裏?


    “神聖的真諦,是無欲無求,而不是向神明做那無謂的禱告。”


    看著台上,聽著台下,辰鳴微笑道,“我突然有些喜歡上這個國度了。”


    身旁的傑克聽得一頭霧水,但他依舊笑道,“誰說不是呢?”


    ……


    慶典的狂歡主旨從來不會在這白天,晚上的街上更加熱鬧,許多商販在街邊做起了美食,彩色的燈光比天上的星空更加絢爛,遠方的煙火,衝散了所有的憂愁,將快樂帶給了小鎮。


    而這一切,卻與早早就歸來牧場的傑克,辰鳴他們無關。


    “以傑克先生的性子,不像是會提早離場的樣子。”


    木屋外,星空之下,辰鳴與傑克坐在了篝火旁邊,他們手中分別捧著一杯溫熱的牛奶,辰鳴問道,“怎麽今天這麽早就迴來了?”


    “我並不是這座城鎮的居民,不能分走他們的快樂。”


    青年的臉上掛著笑容,道,“作為報酬,白天那些帶給我的快樂已經足夠了,又怎麽可以貪心更多呢?”


    辰鳴卻說道,“我想,居民們並不會在意這些,快樂是相互的,他們傳達給你快樂的同時,也會在你這裏收獲快樂,說不定還會更多?”


    “算是不能這樣算的。”


    傑克搖了搖頭,捧著杯子喝了口牛奶,吐了口白氣,說道,“不是這裏的居民從來都要離開,就像辰鳴先生一樣,留給他們的美好迴憶越多,分開的時候寂寞也就越多,終有一日,我也會離開這裏,迴到我該待的地方,如果現在留下太多迴憶,到時候不舍的,說不定還是我了呢,這麽說起來啊,我還挺自私的。”


    “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辰鳴也學著他,喝了口熱奶,吐了口白氣,“反正我的宗旨就是活在當下,及時行樂,離開的事,等離開時再說。”


    “哈哈。”


    傑克哈哈一笑,拍了拍辰鳴的肩膀,“你這性格,我很喜歡。”


    “我可不需要你喜歡。”


    辰鳴壞笑一聲,道,“我有戀人,哪裏需要男人喜歡了?”


    “嗨……你這人怎麽這樣?”


    傑克撇嘴道,“我也很多人喜歡的好嗎?”


    “是很多羊喜歡吧?”


    “不帶你這樣說話的!”


    ……


    直到篝火熄滅,兩人都顯得有些困頓,辰鳴才起身告別。


    順著被草原環繞的小路迴到了住處,辰鳴看見了那坐在屋舍前看著星空的女孩,有些不解地上前問道,“怎麽不去睡覺啊,還在這裏?”


    “你好像很喜歡那個傑克?”


    莎綺羅答非所問,一雙眸子看著辰鳴,卻讓辰鳴琢磨不透,他開口道,“傑克先生人挺好的,我沒有理由不喜歡,而且明天就要離開了,我們和他,應該也不會再有交集了。”


    莎綺羅依舊看著他,一會兒,也沒有表現什麽不滿,轉身迴了屋裏,“你不在,我睡不著。”


    “到底是什麽意思?”


    被女孩那糊裏糊塗的態度搞得一頭霧水,辰鳴無奈搖頭,“歐文也是,為什麽都不把話說透呢?”


    ……


    一夜時間,很長也很短,清晨的曙光伴隨著一陣門鈴聲,將辰鳴與莎綺羅吵醒,不用說都知道,這個不解風情的敲門人就是傑克無疑了。


    “傑克先生,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這麽早地就來敲門?”


    門口,頭發雜亂的辰鳴無語地看著一臉清爽的傑克,心中想道,“情商是個大問題……”


    “不是有句話說,一日之計在於晨嗎?”


    傑克靦腆一笑,道,“再說了,今天你們就要去瓊斯行省搭車前往王都了,路途遙遠,不早點怎麽可以?”


    “那我還要謝謝你了?”


    撇了撇嘴,辰鳴說道,“不介意我們吃個早餐再出發吧?”


    “當然不介意。”


    傑克搖了搖頭,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剛好我的肚子……嘿嘿……”


    “這家夥絕對是來蹭飯的!”


    看著那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辰鳴冷冷一笑,道,“那就進來吧。”


    於是,此時的客廳中,有著怪異的一幕。


    莎綺羅還是和往常一樣,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隻是她的旁邊,卻多了一位青年。


    “額……莎綺羅小姐……”


    看了看女孩刻意拉開的“遙遠”距離,傑克再沒眼力,也看得出自己被她討厭了,幹笑一聲,他開口道,“您……”


    “我不喜歡你。”


    和傑克不同,莎綺羅的話語更加直截了當,“但辰鳴喜歡,我沒辦法。”


    “咳咳……”


    如遭重擊,青年尷尬的輕咳兩聲,“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不為什麽,就是討厭你。”


    如火雙瞳一動不動地看著並未打開的電視,瓷娃娃般的女孩似乎有些煩了,“別再和我說話了。”


    “呃……”


    傑克一時語塞,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簡言意駭地發了卡,還不是好人卡,無奈之下,他也隻能閉上了他能說會道的嘴,和莎綺羅一樣,端坐在那裏。


    “可以開飯了。”


    廚房裏,辰鳴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如坐針氈的傑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立馬起身開溜,坐在了餐桌前。


    “怎麽了這是?”


    辰鳴有些不解,先為慢慢悠悠過來的莎綺羅移開椅子,等她坐好,自己才在她身邊落座。


    “她欺負我!她……”


    這時的傑克看起來就像是剛剛被拋棄的怨婦一樣,把剛才的事情無比詳細地複述了一下,說完,還一臉期待地看著辰鳴,仿佛在等他教訓自己的戀人。


    然而他期待中的事情並未發生,辰鳴隻是挑了挑眉,點了點頭,平淡地說道,“正常,她能和你說話,已經是對你最大的恩賜了。”


    “我……”


    這下子,傑克是徹底有氣沒處撒了,欲哭無淚剛要開口,卻被辰鳴瞪了迴去,“吃你的飯!”


    “你們都欺負我!”


    青年大聲叫屈,可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熟稔地用刀叉將盤子裏的培根送入口中,輕輕咀嚼,“嗯,真香!”


    一頓早餐之後,因為傑克的緣故,辰鳴將魔法戒指裏的一些衣物等日常用品裝入行李箱,隨意地收拾了一下,三人就出了門。


    鎖上房門之後,走出小院,辰鳴迴頭看了看那並沒有住多長時間,卻有著一絲不舍的宅子,或許真就像傑克說的那樣,迴憶積累的越多,離開時的不舍也就越多吧?


    “喂,走啦!”


    身後,已經啟動卡車的傑克喊道,“再不走天都晚了!”


    “是該走了。”


    辰鳴微微一笑,拉著莎綺羅上了卡車,伴隨著低鳴聲,他們朝著那未知的城市奔去。


    因為是遠郊,道路上的車輛可以用稀少來形容,傑克的車速也開的比較快。


    那如同走馬觀花一樣倒退的原野美景,讓辰鳴怔怔出神。


    身邊的莎綺羅就像是一夜沒睡一樣,靜靜地躺在他的懷中補眠。


    “說實在的,我還真有些舍不得讓你們離開。”


    一邊開車,傑克一邊說道,“不過我也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我隻是希望辰鳴先生今後,在某個時刻能夠想起還有我這樣的一位朋友存在。”


    “不要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好嗎?”


    辰鳴無奈,卻溫暖地笑道,“如果有緣,終有一日都會重逢,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不也讓我們相遇了嗎?”


    “嗯……倒也是。”


    傑克想了想,隨即笑道,“也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可以在王都重逢呢?”


    “如果在王都重逢,我們說不定,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推心置腹了,不是嗎?”


    雖然心中希望歐文與莎綺羅的說法是錯的,但辰鳴仍舊相信,莎綺羅不會有錯,這句話,他是在求證,也是在試探。


    然而傑克卻並沒有什麽情緒上的波動,依舊是平淡中帶有不舍,“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一點隱瞞並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友誼,就像您沒有問我的情況,我不也沒有問您嗎?”


    “是啊,及時行樂,後事再憂。”


    辰鳴點頭微笑,“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隻知道,在我們下次見麵之前,我們始終都是朋友。”


    “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


    瓊斯行省的路途就像傑克說的那樣,極為遙遠,即便以他的車速,也開了將近五個多小時,才看到了城市的輪廓。


    以白色為主色調的都市外,有著不少的車輛在路上穿行,彰顯著這座城市的現代化氣息。


    順著公路駛入城區,一座座的高樓林立,那淡淡的喇叭聲非但沒有為城市增加噪音,反而是添注了許多活力。


    “我們到了,這裏就是瓊斯行省。”


    將卡車駛入一個偌大的停車場,傑克說道,“如果著急的話,我可以先送你們去車站,再去辦事?”


    “能搭上便車,就已經是麻煩你了。”


    辰鳴微笑地說道,“怎麽好意思再讓你送呢?接下來的路,就讓我們自己尋找吧。”


    “跟我還客氣什麽?”


    傑克撇了撇嘴,道,“行吧,那我也不送你們了。”


    等兩人下車,傑克也不再停留,直接驅車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我有一種感覺,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麵了。”


    辰鳴低聲呢喃,他低頭看著那同樣抬頭看著他的女孩,微笑道,“聰明的莎綺羅,你是對的。”


    “這無關對錯。”


    莎綺羅搖了搖頭,道,“我隻是不希望你到了最後,會難以抉擇。”


    “有一句話他說的是對的,留下的美好越多,在分開時就越不舍。”


    將那些所謂的行李丟進魔法戒指,辰鳴拉著莎綺羅,朝著停車場外走去。


    瓊斯行省範圍極大,但隻是要到達一個地點,卻沒有那麽困難。


    滿是行人的火車站前,停下了一輛黃綠相間的出租車,下來了一男一女。


    “這就到了。”


    辰鳴微微一笑,看著那巨大的白色建築,他有些晃神,“倒是很久沒有坐過火車前往遠方了,偶爾體驗一把,也挺不錯。”


    “你好像,很喜歡這種普通的生活。”


    莎綺羅有些不解,從出生以來就俯瞰眾生的她,缺乏的不僅僅是感情,還有對那些新鮮事物的好奇,一切的事物在她眼中,都是平淡無奇的,就好像站在那裏,都和世界格格不入一樣。


    “站在高處看的久了,難免有些無聊,偶爾吧,也要下來看看。”


    辰鳴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說道,“眾生雖小,卻未必就不精彩,等到一切都結束了,我會帶你去看看你過去從未見過的,你曾經藐視的生命,真正生活的樣子。”


    “我說過,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莎綺羅伸出小手,拉著青年的衣袖,和他一起,走入了火車站。


    偽造的身份,偽造的證件,天堂與地獄在人間的慣用伎倆,一切都顯得那麽的有違常理,卻又讓人尋不到詭異。


    經過了漫長而又短暫的過程,他們終於踏上了前往王都的列車,開始了兩人人生中第一次的攜手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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