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著“暫停營業”牌子的晨星夜總會,玻璃門上“morningstar”的燈光字體不再亮起,黑夜的房間內也幽暗得沒有一絲光線。


    慵懶地坐在沙發上,辰鳴望著窗外的另一條街上散發出來的微弱燈光,低聲喃喃,“我有多久,沒有這樣一個人獨處了?”


    寂靜的黑暗裏,沒有人迴答他的問題,隻有他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不過還好,至少還感覺得到你的存在。”


    長長的衣袖下麵,是一道猙獰的兔首紋身,散發著微弱的生命律動。


    自從和海梅澤一戰之後,受傷極其嚴重的黑兔就一直隱藏在他的身體裏恢複,直到現在,都沒有出來一次。


    獨自麵對近乎八階的可怕天使,強大如黑兔,也難以承受那劇烈的神聖氣息的侵蝕,它的傷勢,遠比辰鳴更加嚴重。


    窗外肆掠著無窮的神聖魔力,辰鳴知道,這是海梅澤已經開始搜索他的存在了。


    “這家夥,倒是有些心急了。”


    有著晨星夜總會底下的魔王親手布下的魔法結界,辰鳴並不擔心自己會不會被發現,他現在唯一擔憂的,就是黑兔能否在曙光到來之前恢複過來。


    靜謐的黑暗讓這裏變得如同猛獸一樣恐怖,但在現在的辰鳴看來,卻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


    他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想要殺死之前的海梅澤輕而易舉,即便有著克洛伊的阻止,依舊如此,但他沒有。


    “我是惡魔,即便過去是人類,但……”


    他如夢囈語,“現在我是惡魔……”


    一遍一遍地確認,辰鳴的氣息更加猙獰,比起剛剛來到人間的時候,現在的他,變得更加邪惡。


    胸口,那猙獰的鬼紋無聲地狂笑著,像暗夜裏的蝙蝠,將他身體裏殘留的神聖氣息吞噬殆盡。


    綠油油的火光閃爍在他的瞳孔中,客廳裏,開始蔓延腐朽,木質的家具散發出腐爛的味道,穹頂的燈飾布滿了灰塵,周圍的牆上,有著潮濕的苔蘚生長,幾分鍾,卻像過了幾百年一樣。


    最終,辰鳴的身影消失在了這裏,漫步在無人的小巷子裏。


    “看來是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殺死我了。”


    剛剛踏出晨星夜總會,辰鳴就感覺到有兩股可怕的氣息盯上了自己,這種絕不是人類能夠給予的壓迫感,他當然知道是誰了。


    “什麽時候神聖的天使,也開始學著下水道裏的老鼠那樣躲躲藏藏了?”


    淡淡的嘲諷聲音不算大,卻能囊括整條小巷,而且,他並不是無的放矢,看著眼前從光團裏走出來的兩道白色身影,辰鳴目光凝視,“七階……”


    這一刻,辰鳴總算確定了克洛伊所說的,沒有半點誇張,絕對正義的光明之城,對天使的增幅之大,堪比神器。


    “數百萬人的信仰之力,匯聚到幾千人的身上時,如果沒有這樣的強大,那才是真的笑話了。”


    麵具之下,辰鳴的嘴角上揚,他並不懼怕任何的七階,即便是強大的克洛伊,依舊在自己手中敗北兩次,更何況眼前的兩位空有力量的贗品呢?


    無數的光矢爆發,卻被無盡的黑暗吞噬,僅僅是瞬間,辰鳴就從血泊中慢慢走出,甩了甩沾滿鮮血的雙手,他冷笑道,“失去了正義的天使,比黑暗的惡魔更加脆弱,海梅澤,作為這座城市的墮落之源,你需要和我一起背負你這些同伴的罪孽。”


    沒有半點停留,他消失在了那裏,隻留下淡淡的綠色光火在屍體上跳躍著,將僅剩的光明吞噬。


    ……


    雷迪尼亞大教堂的最深處,有著一座存放著三大主神雕像的殿堂,是僅有著熾天使克洛伊才能夠進入的地方。


    然而此刻,在三大主神的注視下,卻有著兩道身影站在那裏,其中的一位六翼女天使是克洛伊,而另一位,他的氣息更加強大,光明更加浩瀚,以至於他的瞳孔,都泛著金色的光芒,而他,就是大天使海梅澤。


    “克洛伊團長,你確定不幫助我,將最後的邪惡驅除?”


    海梅澤的目光真誠,看著克洛伊那白色的麵具,說道,“如果能夠得到你的幫助,憑借我們的力量,那名為鷲的惡魔,肯定無法逃脫!”


    “現在的你,還需要我的幫助麽?”


    克洛伊的聲音沙啞,冷漠地語調仿佛充斥著怒火,“海梅澤,這是對你最後的忠告,不要被虛假的力量蒙蔽了雙眼,否則你終將失去你的一切!”


    “一派胡言!”


    海梅澤衣袖揮動,無窮聖光充斥著整個房間,“我的力量是偉大的神所賦予,誰也無法將它多走!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


    “連神都不再敬畏的你,還在冠冕堂皇地打著神的旗號……”


    克洛伊目光投向海梅澤,說道,“偉大的神代表著聖潔,秩序,光明,而不是力量!違背了這些的你,不配在這裏,提起神的名義!”


    “不配提起的人,恐怕是你吧?”


    海梅澤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幾天前離開教堂的目的,是去找那個惡魔?”


    “你跟蹤我?”


    克洛伊震怒非常,可怕的魔力蕩漾,“海梅澤!你竟然敢跟蹤我?!”


    “這不是跟蹤,隻是暗中的保護而已。”


    海梅澤揮動魔杖,克洛伊的魔力如同潮水退去,“總之,你可以不幫我驅逐邪惡,但也不要阻止我,現在的你,已經失去了在這裏的話語權。”


    說著,他緩步走出了房間。


    無助的克洛伊癱軟在幹淨的地麵上,抬頭看著那三座巨大的神明雕像,低聲地喃喃,“我敬愛的神,請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辦?”


    從她出生到現在,幾百年的時間裏,她第一次地希望,這次勝出的,會是那個名為鷲的惡魔。


    可這渺茫的希望,就如同最大的絕望,隻是她在這無盡光明的囚籠中摸索的最後一縷奢望,遙不可及。


    ……


    以往的朝聖日,盡管這座遠近聞名的教堂的人氣最高,但因為地區臨近城市邊緣,很多忙碌的人們都沒有辦法來到這裏,所以基本上是不會出現爆滿的情況。


    但奇怪的是,今天的雷迪尼亞大教堂,卻像是節假日的旅遊景點一樣,到處都是人滿為患的景象,他們的眼中充斥著狂熱,虔誠地祈禱著神明的庇佑。


    莊園內外,都站滿了信徒,有的甚至跪在地上,莊嚴的頌詞散發著神聖的光輝。


    身穿祭祀服的海梅澤,行走在這些人群之中,淡淡的聖曦驅散他們的煩躁,憂愁,而同樣的,也在享受他們的敬畏。


    “偉大的神明會賜予你們想要的一切,我的信徒們。”


    高亢的聲音激起了無止境的熱潮,讓信仰變得更加狂熱,整座教堂中,都被神聖充滿。


    這一刻,這座城市終於做到了真正的絕對光明,而海梅澤在內的天使們,氣息也達到了頂峰。


    然而,在莊園外的某一個角落,一身被鮮血染紅的青年,手中輕輕拎著一個白色的羽翼緩步從人潮中走來,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好一場欲望的盛宴啊……”


    麵具之下,辰鳴感受著那神聖的氣息,口中卻說道,“壓抑的欲望爆發,卻被光明的虛假誤導,讓他們盲目地相信這是對神明的祈求,海梅澤,你真的很讓我滿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隨手揮動,信徒們無意識地讓開,被施加了認知障礙的他們,根本看不到神鬼妖魔,隻是感覺得到,這裏的神聖氣息更加濃鬱了,祈禱聲變成了讚頌。


    海梅澤目光柔和,像是溫暖的陽光撒在辰鳴的臉上,“鷲先生,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氣,在這絕對正義的朝聖日,竟然還有膽子來到這裏,但凡再等上一天,我的力量也不會那麽強大。”


    辰鳴默然,的確如海梅澤所說,祈禱讚頌的熱潮從來都是在朝聖日達到最高,同時天使的力量也會攀至巔峰,在這樣此消彼長的情況下與之敵對,不是愚蠢,就是真正的有底氣。


    “我知道你現在很強,但……”


    沉默之後,辰鳴開口笑道,“如果不這麽強,我做的這麽多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那我還要多謝你了?”


    目光出現了一絲陰沉,海梅澤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辰鳴的計劃,但知道歸知道,他卻沒有想過阻止,也阻止不了。


    一次又一次的挫敗,讓他對眼前的這個惡魔極為怨恨,衝昏了頭腦的他,不顧一切地接受了辰鳴的“善意”,讓自己的力量無限壯大,壓製了克洛伊的榮耀更讓他第一次享受到了大權在握的快感。


    肅清黑暗,堅持光明與正義,他不認為這是錯的,也不認為自己背叛了秩序,他的心裏,從未覺得絕對光明,會滋生更多的欲望。


    “不用客氣,看到現在的你,我發現,我的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


    輕輕地笑了笑,辰鳴將手中的天使之翼隨意丟在了地上,“來吧,肅清這座城市的最後一抹黑暗,然後,你親身步入黑暗……”


    “事到如今,你以為惡魔的低語對我還有用麽?”


    海梅澤的魔杖輕揮,將一切邪惡驅散,聖光之翼張開,四對完美的羽翼在他身後煜煜生輝。


    天空中,無數天使掠過教堂,懸浮在上麵,一股股可怕的魔力,在這一刻開始肆掠。


    “你確定要在這裏和我開戰麽?”


    麵無表情地掃視著身邊毫不知情的信徒,辰鳴嘲諷道,“還是你覺得,我不敢對這些人類出手?別忘了,我可是惡魔啊……”


    話音落下,他的周身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這是由於魔力高度凝聚而成的魔焰,充斥著無窮的邪念,充滿蠱惑的力量將周圍的人類籠罩,一瞬間就俘獲了他們脆弱的意誌。


    “哼!”


    海梅澤輕輕冷哼,聖潔的洗禮之力滌蕩,將辰鳴的魔力從信徒身上驅除,而後雙翼振開,衝天而起。


    “看來你也知道,沒有了信徒,你啥也不是。”


    猖獗的低笑聲從辰鳴的口中傳出,辰鳴身後,綠色的烈焰雙翼也張開,瞬息之間追上了海梅澤。


    滿布魔紋的臉上掛著嗜血,站在天使的包圍圈內,辰鳴舔了舔嘴唇,“怎麽,還是想讓這些低階的家夥掠陣麽?”


    “你何必著急?”


    海梅澤冷漠笑道,“先試一試,現在的你,還能不能接下我的魔法吧!”


    他高高舉起魔杖,浩瀚的魔力蕩漾在天空中,化作一道巨大的六芒星,無比神聖的光芒瞬間爆發,“光明魔法,神之憤怒!”


    “真正的光明魔法……”


    同樣的白色雷霆,卻帶給了辰鳴不一樣的觀感,如果說之前的海梅澤釋放的神之憤怒隻是虛張聲勢的威脅,那麽這一次,就是真正的神的怒火。


    目光死死地注視著天空中醞釀的白色雷霆,辰鳴的手中,一顆赤紅的水晶閃爍著光芒,“黑暗魔法,黑暗權能!”


    雖然隻是七階魔法,但在痛苦之淵的增幅下,這道魔法的威力已經極其接近禁咒,隻是少了一絲毀滅力量而已。


    然而還未結束,身前的魔導書飛快地翻動著,辰鳴念動著魔咒,又有兩道魔法陣呈現,與第一道魔法陣完美地重疊在一起。


    “融合魔法,幽焰之瞳!”


    吟唱結束,那化作一道的魔法陣上,有著極端複雜的紋路流轉,而其上方,那顆黑洞的周圍由淺而深,散發著紫色的光芒,乍一看,就像一顆惡魔的瞳孔,有著火焰跳動。


    幽焰魔瞳形成的瞬間,神之憤怒的雷霆也醞釀到了極致,猶如巨龍一般張開巨顎撕咬下來。


    “轟!”


    魔瞳之中,也有著黑雷閃爍,無窮的黑暗火焰噴吐,企圖焚燒雷霆,卻在一刹那就被雷龍撲滅。


    “果然不好對付。”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真實地麵臨,依舊讓辰鳴心中驚訝萬分,海梅澤的實力已經真正地攀升到了八階。


    “但是……”


    他的目光閃動,一絲絲的詭異笑容逐漸浮上臉頰,“我也不是毫無準備的啊……”


    低低的呢喃響起,那魔瞳之中,突然跳起了綠色的火焰,無數的荊棘從其中長出,纏繞向巨龍。


    “絕望魔法,罪惡之枝!”


    猖狂的大笑伴隨著荊棘的生長在辰鳴的口中傳出,同樣也讓海梅澤眉頭皺起。


    “這家夥對魔法的運用,恐怕即便是魔王都能與之媲美了。”


    境界決定眼界,攀升到八階的魔力不僅賦予了海梅澤可怕的戰鬥力,還讓他獲得了足以洞悉辰鳴魔法的眼力,但越是這樣,他就越心悸。


    “魔法再好,又有什麽用?”


    強行壓下心中的畏忌,海梅澤揮動魔杖,更加恐怖的魔力洶湧在魔法陣中,讓雷霆巨龍越發猙獰,快速掙脫荊棘俯衝而下。


    “四道七階魔法都無法阻攔麽……”


    不僅是屬性上的克製,辰鳴與海梅澤那如同天塹一樣的魔力差距,也導致了辰鳴那無往不利的魔法發動速度,顯得那麽相形見絀。


    “既然無法硬抗,那就躲避吧!”


    一邊振動雙翼躲避雷霆,一邊積蓄魔法,辰鳴開始疲於奔命,但即便是疲於奔命的機會,海梅澤似乎都不願意給他。


    “光明魔法,羽矢!”


    冷漠的輕喝響起,無盡的光羽如同箭矢一樣追蹤而至,在一瞬間刺中了辰鳴的四肢,甚至險些將他背後的雙翼打散。


    並不算高階的魔法,卻掣肘了辰鳴的行動力,天空上,雷霆如同雨幕一般肆掠,霎時淹沒了那下方的青年。


    “死吧,垃圾……”


    無比輕鬆的語氣中卻透露著猙獰的怨恨,海梅澤的臉上,笑容逐漸擴張,蕩漾的魔力不遺餘力地輸入魔法陣,讓雷霆更加連綿不絕。


    一分鍾,兩分鍾……泄憤一樣的十分鍾後,雷霆才緩緩散去,海梅澤放眼看去,卻看見一顆黑色的球體,冒著濃鬱的黑煙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大爺的辰鳴,老子剛一醒來你就給我折騰這麽大的麻煩!”


    黑球之下,傳來了黑兔無比暴躁的聲音,“等事情結束,看爺不撕爛你的嘴!”


    “該死的東西!”


    原本燦爛的笑容僵在了那裏,海梅澤的目光中跳躍著無窮的恨意與怒火,一次次的失敗宛如屈辱的蛆蟲,在他原本完美的內心鑽來鑽去。


    “那鳥人不好對付啊……”


    似乎感受到了來自海梅澤的怒火,黑球化作液體覆蓋在辰鳴的身上,熟悉的黑甲再次出現在了海梅澤的眼前。


    “要是好對付,我就不需要拜托你了。”


    黑甲之下,辰鳴的皮膚焦黑,身體裏肆掠的神聖魔力讓他極為難受,在雷霆降臨的那一刻,他正好迎接了最恐怖的第一波轟炸,如果不是絕望之火的保護,再加上最後一刻黑兔的蘇醒,他極有可能會被這漫天炸雷直接淨化。


    “你這個自作自受的家夥,我看你是耗子舔貓鼻,沒事找刺激!”


    黑兔怒罵一句,問道,“現在該怎麽辦?”


    “堅持一下。”


    舔了舔幹涸的嘴唇,辰鳴神秘笑道,“時間,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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