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米爾雅思懷孕之前,湯恩自己都不知道他擁有著暗精靈的血脈,甚至不知道他是梅斯塔亞女王的親孫子。


    他的身世,就像是被某位存在操控了一樣,是一個謎。


    自以為是火之精靈的湯恩,也就沒有將這一切都如實告知米爾雅思。


    海莉的降生,他才後知後覺地知道了這一事實,他想要解釋,可米爾雅思的連番質問,卻讓他無從開口。


    悲劇的發生,往往伴隨著一係列的前奏,他與米爾雅思決裂了。


    海莉降生的時候,他等待了整整三年,卻始終沒有見到自己的女兒哪怕一麵,不是他無法破開米爾雅思的結界,而是他害怕房間內的那對母女被他的火焰傷害。


    直到安迷修的到來,他失望地離開了伊斯蘭卡,但出於對女兒的思念,他偷偷前往了噩夢之城,想要陪著自己的女兒。


    在路上,他與安迷修相遇了,後者告訴他,在一些事情開始之前,他無法與海莉相認,希望他不要執著於此。


    “我不會出現在她的世界裏,我隻想當個旁觀者,想見證我的女兒成長!”


    他哭著哀求絕望,最終,絕望點頭了,應允了他的請求。


    得到安迷修許可的湯恩就這樣留在了噩夢之城,看著海莉一天天地長大,成為了他唯一的慰藉。


    世界總是喜怒無常的,因為王座的沉睡,海莉的天賦被壓製了下來,來自高等生命的歧視逼迫著她離開了家族,去往外麵生活。


    “我要殺了那些低賤愚昧的家夥!”


    看著自己的女兒在世界的最底層生活,湯恩一度憤怒,想要殺死一切傷害羞辱海莉的那些人。


    但憤怒過後,卻是理智占據了上風,安迷修的警告讓他不敢有絲毫的動作,隻能默默地祝福著她。


    突然有這麽一天,一位來自噩夢學院的人類少年闖入了海莉的世界,他知道,安迷修所說的事情,發生了。


    盡管如此,他依舊沒有現身與女兒相認,一是他沒有準備好用怎樣的方式相認,二則是因為愧疚,王座是從他手中轉換到海莉體內的,他認為這是他的錯,所以,他離開了。


    五十年來,湯恩從未怪過米爾雅思,也從未怪過任何人,一切的事情,可以說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與旁人無關。


    當海莉與辰鳴來到伊斯蘭卡的那一刻,他以為一切都結束了,隻是他錯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米爾雅思對他的極端怨恨。


    他曾不下數次地想要將事情解釋清楚,但憤怒的米爾雅思卻從來沒有給他哪怕一次的機會,唯一的一次主動相約,卻是戰爭的宣告。


    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怪罪,他認為這是他罪有應得的下場,哪怕精靈之矢朝他射來,依舊沒有改變他的想法。


    然而最後一刻,當海莉突然的出現,替他擋下那一足以殺死他的箭矢時,他的心中,無盡的懊悔與憤怒,化作了火焰,焚燒了一切。


    湯恩,暴走了。


    暗紅的火焰從空中飄落,點燃了下方幾千公裏的森林,恐怖的熱浪讓所有的精靈哀嚎著,悲鳴著。


    “湯恩……”


    米爾雅思眼中泛起無限的懊悔,這一刻,她相信了湯恩一切的“謊言”,她明白了,她所有的恨,都來源於那無盡的愛。


    隻是此刻的她,已經無法阻止湯恩的暴走,那熾熱如魔王的火焰,讓她的身體也有些無法承受,她失去了庇護一切的能力,甚至連眼淚,都被高溫奪去。


    遠處,是提著辰鳴的黑兔,目光冷淡地看著這一切,見慣了生死的它,除了在海莉死亡的那一瞬間為這個女孩感到了一絲悲傷外,再也無法泛起任何的情緒。


    “轟!”


    第二波魔力的爆發,讓此地的溫度再次升高,無窮盡的魔力化作火焰的燃料讓它們燒的更加旺盛。


    望著那宛如末日的天空,伊斯蘭卡的居民們心中充滿了絕望與恐慌,無法離開的他們不知道結界什麽時候會被燒毀,更不知道那可怕的火焰什麽時候會降臨到他們身上。


    勉力支撐結界的米爾雅思的魔力正在極速消耗著,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了起來,隻是這一刻,她的眼中再也沒有她的子民的存在,有的隻是那低頭拗哭的男人,以及他懷中無力癱軟的少女。


    “對不起……”


    在魔力降至冰點的那一刻,米爾雅思顫抖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從發梢開始,她的每一寸肌膚都泛起了火光,無邊的疼痛卻沒有讓她有絲毫的神色變化,隻是口中依舊在喃喃著什麽。


    直到第三波魔力的爆發,那苦苦支撐的結界,終於無法承受高溫的炙烤,出現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裂痕。


    “哢……”


    一道輕微的細響在嘈雜的火星跳躍聲中顯得尤為刺耳,結界的第一個碎片如同玻璃一樣砸落地麵,緊接著,無數的碎片像雨幕墜落。


    火焰侵入了伊斯蘭卡,同時將米爾雅思的身體也點燃了。


    無數的哀嚎如同絕望的序章,在火焰中蔓延,米爾雅思再也無法感受到疼痛,生命力在加速地流逝著。


    而湯恩的身體,也同樣地猶如爆散後的灰燼,被滔天的火浪衝散。


    隻是奇跡,在這時悄然發生。


    那即便處在爆炸中心卻依舊沒有絲毫損傷的精靈,海莉的身上突然泛起了一道翠綠的光芒。


    原本失去的唿吸,在此刻迴歸了,宛如生命的綠光,在鮮紅的火焰中顯得尤為刺眼。


    光芒擴散著,在海莉的身後化為了一座由藤蔓編織的王座,替代了湯恩,承載著她懸浮在空中。


    暗淡的膚色重新迴歸白皙,一縷縷生命的氣息縈繞在海莉的周身,讓這個本該死去的少女再一次地睜開了雙眼。


    倚靠在藤蔓王座上,金色的眸子掃視著下方的一切,海莉的聲音變得空靈,宛如夜鶯的歌唱。


    “遙遠的伊斯蘭卡,美麗的我的故鄉,長長的生命之河,精靈在岸邊歌唱,自然的伊斯蘭卡,遙遠的我的思念,博愛的生命之河,吹襲著自然的風……”


    她的眉心出現了一道金色的權杖紋身,仿佛在宣告著王的誕生,沒有絲毫感情色彩的眼瞳,仿佛有著無盡的慈愛。


    歌聲不大,卻讓即便處在火圈之外的黑兔,都聽得一清二楚。


    “歸途之歌……”


    黑兔凝眸望去,一絲絲的喜悅爬上了它的嘴角,“這小丫頭,竟然能夠將王座徹底激活!”


    它停下了腳步,靜靜地觀摩著。


    坐在王座上的海莉,一邊輕聲地吟唱著,一邊搖晃著纖細的小腿,明明沒有任何的動作,卻有著一股股浩瀚的生命力灑落森林的廢墟。


    綠色的光輝猶如巨龍吐息一般,將漫天的火焰熄滅,化作雨水滋潤著大地。


    無數的萌芽在此刻鑽出地麵,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長成大樹,覆蓋在大地上的灰燼開始慢慢升騰,凝聚成人形。


    給大地帶來複蘇的生命力,也將那些迷失在這座森林中即將離開的精靈們的靈魂帶迴了故裏,迴到了他們重聚的身體當中。


    “發生了什麽事?”


    不論是元素精靈,還是自然精靈,都茫然地看著彼此,重新被賦予的生命,讓他們生出了一種不知所措的慌亂。


    “快看,那是什麽?”


    這時,一些眼尖的精靈注意到了天上的王座,開始好奇地仰望著。


    “精靈王座……”


    年長的精靈認出了它,匍匐地跪在地麵上,一滴滴的眼淚,像是不爭氣的孩子,在他們的眼中打轉。


    他們的魔王,迴歸了……


    越來越多的精靈蘇醒,越來越多的子民參拜,賦予了王座更加浩瀚的力量。


    “我的後代們,該蘇醒了……”


    海莉的口中,傳來了一道清脆的男人的聲音,如果辰鳴還醒著,一定聽得出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時之神殿的第三使徒,初代的精靈王希斯萊傑。


    清淡的聲音猶如言靈,將更加可怕的生命力喚醒。


    天空中,無盡的光輝化作一男一女兩道身影,分別站在了“海莉”的麵前,兩人行禮。


    “元素精靈領袖湯恩,自然精靈領袖米爾雅思,見過生命的君主。”


    這時,又一道漆黑的身影憑空出現,彎身行禮,“暗精靈領袖卡涅,見過生命的君主。”


    “海莉”麵無表情,出聲責備,“我的離開,不是希望你們分裂的,精靈族就是精靈族,哪有那麽多領袖?”


    湯恩上前解釋道,“第四代魔王梅斯塔亞大人隕落以來,精靈族再無王者,我們……”


    “這不是你們分裂的理由!”


    “海莉”冷漠地說,“王座的選擇,從來不會出錯,你們中有人放棄了,我不怪罪,但,新王已經出現,我不容許有第二個精靈族的出現!”


    三人俯首,“是!”


    “海莉”目光流轉,看向了下方跪伏的精靈們,“久違”地露出了一抹笑容,“我的子民們,再一次地見到你們,我很開心,那麽……”


    “永別了……”


    最後的那三個字,仿佛充滿了傷感,卻又有著無盡的期許與不舍,讓所有的精靈,都放聲哭泣。


    最後,王座緩緩淡去,化作一道流光迴歸了海莉的身體。


    失去支撐的少女無力地墜落著,湯恩與米爾雅思同時上前接住了她,三道身影,在空中擁抱在了一起。


    不論是湯恩還是米爾雅思,臉上都綻放出一絲笑容,一切的恩怨情仇,都在這一刻消失無蹤。


    “希斯萊傑,自古以來最強的精靈……”


    黑兔的眼中,有著莫名閃爍,“即將超脫秩序的家夥,果然可怕啊……”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落下了帷幕,又仿佛是一個新的開始。


    ……


    噩夢學院。


    寂靜的辦公室中,一縷陽光打在了辦公桌上,安迷修靜靜地翻看著手中的書籍,他莫名地笑了笑,合上了書本。


    起身走到窗口,他抬頭看著那沒有絲毫雲彩的天空,笑著說,“希斯萊傑,希望這一次,你能真正地成功吧。還有……”


    “這一次的人情,我會找個時間向你討迴的……”


    時之神殿深處的某一房間裏,一片廣袤無垠的森林中,坐在巨石上休憩的希斯萊傑突然睜開眼睛。


    “生命,誕生了……”


    仿佛能夠看透一切阻隔的眼瞳中,倒映著世界的某個角落,一隻雪白的小狗正伸著懶腰,茫然地看著這個世界。


    “終於,不是我孤身一人了啊……”


    ……


    幽靜的木屋中,躺在床榻上的辰鳴緩緩睜眼,無神的瞳孔中充斥著悲傷。


    “你醒了?”


    他的身邊,黑兔正靠在一旁,慵懶地打著哈欠,“大爺的,可把你兔爺累慘了!”


    “明明是我忙裏忙外,怎麽就是你累了?”


    屋外,傳來了悅耳的少女聲音,同時,捧著臉盆的精靈緩緩出現在了門口。


    “海莉?!”


    不可遏止的驚訝,讓辰鳴從床上彈坐起來,赤著腳快步走到她的麵前。


    “怎麽了……”


    海莉剛剛開口,就被少年一把摟在懷中,“對不起,對不起……”一滴滴的淚水,從辰鳴的臉頰滑落,卻宛如救贖一般,洗去了他的悲傷。


    精靈的小臉從不知所措的緋紅,轉變為無盡的柔和笑容,她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低低地安慰著,“放心吧,我沒事……”


    許久,辰鳴才將海莉放開,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頭發,不解地打量著少女,“這是怎麽迴事?我明明……”


    “哼,你個弱雞。”


    身後,黑兔淡淡的嘲諷著,“在你昏迷的時間裏發生了許多大事,很遺憾地告訴你,你錯過了一場奇跡般的盛宴。”


    辰鳴更加茫然,海莉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我隻記得媽媽對我射出那一箭,之後就什麽也不記得了。”


    “哼,兩隻弱雞。”


    黑兔撇了撇嘴,悠哉地伸了個懶腰,隨手一劃,一道光幕出現在了他們麵前,“慢慢看吧。”


    兩人對視一眼後,將目光投向了閃爍著的光幕。


    從火焰開始,到王座告終,這一幕幕猶如走馬觀花,卻讓少年與少女眼中充滿了震撼與溫暖。


    良久,辰鳴才緩緩唿出了一口氣,微笑地說,“恭喜你,重新擁有了全世界。”


    精靈的眼中充斥著幸福,抹去眼角的淚花,用力地點了點頭,“謝謝!”


    兩人一兔的臉上,都有著歡笑。


    ……


    城主府的會議室中,此時正坐著精靈三大部族的領袖,以及一位少年的虛影。


    “你們都想好了嗎?”


    沉靜的會議桌前,少年先行開口,“其實就算你們現在脫離我的陣營,我依舊會庇護你們,直到精靈王成長的。”


    “我們知道。”


    三人同時點頭,湯恩率先開口,“隻是眼下精靈族剛剛合並,王的實力又還未成長,即便有著大人您的庇護,依舊難以阻止其他陣營的明槍暗箭,現在的精靈族,根本無法抵禦任何一方魔王陣營的傾軋。”


    “安迷修大人。”


    米爾雅思接道,“我們都知道您寬廣的胸襟,也知道您並不在乎陣營的歸屬,但還是希望您能答應一件事情。”


    “哦?”


    安迷修眉頭一挑,道,“什麽事情?”


    三人對視一眼,卡涅說道,“是這樣的,我們決定,現在歸屬於絕望陣營的精靈不會脫離您的統治,而今天之後出生的精靈,就讓他們歸屬於新王的統治,您覺得怎麽樣?”


    沉默了一下,安迷修問道,“我想知道為什麽?”


    “這其中最大的原因一共有兩個。”


    湯恩解釋道,“第一,我們這些老一輩精靈歸屬絕望的特性已經許久,貿然地改換魔力特性,恐怕實力會下滑很多,想要恢複過來極為艱難。”


    “嗯……”


    安迷修想了想,又問,“第二呢?”


    “第二就是,大人庇護了我們這麽多年,您的氣度與心胸都讓人折服。”


    卡涅笑道,“您的下屬本來就少,雖然以您的實力並不需要太多的眷屬,但畢竟需要許多的人為您服務,我們不能為了迴歸的王而背叛您地仁慈。”


    “是啊,大人。”


    另外兩人也投來了相同的表情,米爾雅思認真說道,“能夠成為絕望的忠仆,我們都十分榮幸。”


    “嗬嗬,既然這樣,那就隨你們吧。”


    安迷修微微一笑,道,“關於兩王盟約的事,我就全權交給辰鳴了,他可以代表我,去和新王談判。”


    “感謝您的寬厚。”


    三人起身行禮,目送著安迷修的離開。


    “唿……”


    虛影消失之後,他們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卡涅苦笑地說道,“每次麵對大人,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卡涅,你這膽子,真是太小了。”


    湯恩戲謔一句,而後深有同感地說道,“不過確實,即便是我,都有些看不透大人。”


    “恐怕他的境界,已經和初代相差無幾了吧?”


    米爾雅思揣測道,“近乎意誌的存在,不論是誰去麵對,都做不到淡定的。”


    房間之中,三人初步簽訂了合並盟約,至此,分裂已久的精靈族,又再度會聚,蟄伏在這座名為伊斯蘭卡的精靈之城,悄然地綻放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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