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珝渾身一僵,嗓音冷硬:“誰說要看日出?”


    聽到此話,蘇心瑜猛然坐起。


    “對哦,看日出。”嗓音端的是完全沒睡醒的眠音,眼睛壓根沒有睜開,“可是我沒睡夠,明日再看行不行?”


    “隨你。”


    他聲線罕見慵懶溫緩,許是剛醒之故。


    然,細細一品,亦能覺出其中的冷漠疏離。


    男子下了床,身影將她整個人籠罩,壓迫感十足。


    蘇心瑜陡然一個激靈,睜開了眼。


    “今日看,就今日看。”


    心底暗罵自己,昨夜提什麽看日出啊?


    冬日清早看日出,冷不說,關鍵是時辰太早,壓根沒睡夠。


    夫妻倆洗漱完,出船艙時遇到了巡邏迴來的驚雷閃電。


    “公子,少夫人,您二位怎麽這般早?”驚雷驚訝。


    “我們看日出。”蘇心瑜打了個哈欠,眼尾溢出了淚,“要不要一起呀?”


    “不了,少夫人,我們得去補眠。”閃電婉拒。


    “好,辛苦。”


    蘇心瑜頷首致意,揉著眼,腳步隨陸承珝去甲板上。


    尚在走廊還沒進大通鋪臥房的兩人小聲嘀咕開。


    驚雷:“少夫人困得很,公子怎麽這麽狠心將人拉起來看日出?”


    閃電:“是說呢,公子緣何能想一出是一出,日出有啥好看的?”


    公子查案日夜不分,日出時分仍在查案的情況多了去。


    海上、山上、平原……


    哪裏的日出,公子沒瞥過一眼?


    這江上的日出也不過爾爾,需要這般拉著少夫人一起,專門瞧的?


    純粹是折騰人。


    站在船舷邊,蘇心瑜吹著冷風,伸了個懶腰。


    此刻遙遠的江麵上,雲海翻騰間,露出些許緋紅,又透出幾道金光來。


    才伸了半個懶腰的蘇心瑜急急伸手指去:“夫君快看,真好看!”


    “嗯。”


    男子淡淡應聲。


    晨曦初露,霞光漸染,倒映在江麵上,美輪美奐。


    “哇,真的很好看,不枉費起得如此之早。”


    朝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溫柔明亮而美好,將山川江水全都照亮,映在她的眼裏,滿是笑顏。


    陸承珝一個側眸瞧見了她瞳仁內的景色,一如此刻的朝陽。


    生機,富有活力。


    而他……


    陡然間,心口一陣刺痛。


    整個人隻覺天旋地轉,呯的一聲倒了下去,速度之快,竟連船舷都抓不住。


    “陸承珝!”


    蘇心瑜聽聞聲響,急忙蹲下身,將他扶住。


    “來人,快來人——”


    嗓音含了明顯的焦急哭腔。


    適才進了大通鋪正要補眠的驚雷閃電率先趕來。


    兩人將陸承珝架迴房,蘇心瑜緊跟其後。


    裴行舟聽聞喊聲起來,一眼就看到了緊閉著眼的陸承珝被放在了床上,蘇心瑜正在幫他掖被子。


    “怎麽迴事?”


    蘇心瑜循聲轉頭,自責不已:“小舅,是我不好,是我喊夫君一起看日出,他暈倒了。”


    裴行舟急步行至床沿,拍拍陸承珝肩頭:“陸五,醒醒。”


    陸承珝不動。


    倏然看到他的脖頸上蔓延開紫黑色的脈絡,蘇心瑜急忙道:“夫君身上的毒發作了。”


    說著,俯身扯開他的衣領。


    鎖骨處也有,可想而知身上早有了。


    “小舅,夫君身上的毒很厲害。”


    “那怎麽辦?騫州還沒到。”裴行舟焦灼建議,“迴京看太醫?”


    “我想想。”


    蘇心瑜真的急了。


    兩隻手捏在一起,眼眶已然泛紅,突然想到一點,她趴去床沿:“陸承珝,太醫給的抑製毒素的藥丸,你可帶了?”


    陸承珝沒有反應。


    她便去他的行囊內翻找。


    裴行舟倏然看到陸承珝的手指動了動:“心瑜,陸五指了指你左邊的包袱。”


    “哦,好。”


    蘇心瑜一翻,順利翻出一隻小瓷瓶,倒了一粒藥丸出來,急忙塞去陸承珝嘴裏。


    裴行舟一拍陸承珝的胸膛處,藥丸順利順著喉嚨滑了下去。


    怕他噎著,蘇心瑜讓裴行舟扶起他,她則喂他喝了一勺水。


    水從唇角流出不少,也不知他喝下去又有多少。


    蘇心瑜心慌不已。


    眼前的陸承珝緊閉著眼,與新婚夜那般,沒什麽生氣。


    就連唇色都漸漸呈現紫黑色。


    可見此次毒素發作得厲害。


    “昨兒夜裏,我就不該建議今早看日出的。他身上傷口才愈合不久,又有那麽嚴重的毒,我瞎建議什麽呀……”


    蘇心瑜手足無措,眼眸緊緊盯著床上筆直躺著的男子。


    裴行舟拍拍她的肩膀:“你先坐下,咱們看看藥丸能否起作用,實在不行,隻能迴京。”


    “嗯。”蘇心瑜半垂了腦袋,頷了頷首。


    坐到椅子上,整個人縮一起,眼眸仍舊盯著陸承珝。


    昨兒夜裏還好端端的,方才看日出的時候,也瞧不出端倪。


    他怎麽就突然暈倒了?


    莫不是被冷風吹的?


    裴行舟也落座。


    寒風等人也已起來,焦急等在門口。


    陸炎策進了房中:“小舅,老五他……”


    裴行舟示意他別問,陸炎策便乖覺坐到蘇心瑜身旁。


    “老五福大命大,肯定會沒事的。”


    “嗯,我也希望他沒事。”


    蘇心瑜吸了吸鼻子,垂了眉眼,就是右手的拇指緊緊掐著左手的食指,顯出她此刻的緊張與心慌。


    大抵過了一刻多鍾,陸承珝緩緩睜了眼。


    “陸五,你終於醒了。”裴行舟將他扶起坐好,“可覺得好些?咱們是迴京看太醫,還是繼續前往騫州?”


    “去騫州。”


    陸承珝暗啞吐出三字。


    視線轉到床對麵椅子坐著的少女身上,隻見她半低著頭輕聲道了句:“我去煮些易消化的早膳給你吃。”


    說罷,人便跑了出去。


    裴行舟幫忙解釋:“心瑜很自責,她說是喊你一起看日出,才害得你暈倒。”


    陸承珝按了按不適的胸口,抬手動了內力,扶住心脈。


    片刻之後,身上的紫黑色脈絡緩緩消散。


    裴行舟眼看著他脖頸與手背上的毒素脈絡不見,不禁問:“到底怎麽迴事?”


    “偶爾毒發而已,正常。”陸承珝淡聲。


    實際緣故,大抵是昨夜做了不該做的夢。


    血流逆行所致。


    與今早看日出完全沒有關係。


    “你這還正常情況,把一個小姑娘都快嚇哭了。”裴行舟歎了氣。


    滿京城都在說陸五郎命不久矣。


    如今他親眼見過,才知傳言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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