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郭藥師說“我們完了”的時候,金軍的首領們,都是臉色一緊。


    雖然大家都知道要完了,可是作為主將之一的郭藥師這麽說,毫無疑問將會更加的動搖軍心!


    斡離不、撻懶、婆盧火等金軍首領立即怒視郭藥師,郭藥師卻渾然不覺一般。


    他繼續歎息道:“我初為怨軍,後降大宋,再降大金,非為富貴,隻是想要活命而已……如今已到死地,就算想要苟活,還能有機會嗎?”


    他環顧著金兵將領和常勝軍將領們,慘笑道:“似我這等反複無常之徒,就算是大金國各位郎君,也在心裏看不起我吧?原本想著能立下滅宋大功,尚能苟延殘喘,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說到這裏,郭藥師突然拔劍,然後橫在自己脖子上,看著斡離不:“二太子,郭某今日是要死的人了,有一兩句肺腑之言,是否想聽?”


    斡離不看著這個他一貫看不起的郭藥師,緩緩點頭:“你說。”


    郭藥師點了點頭,這個動作有點大,讓他的脖子被鋒利的劍鋒割開了一個口子,有血緩緩流出,他卻渾然不覺。


    “南朝占地廣大,人口萬萬,潛力無限。雖然之前文恬武嬉,戰力不足一提,然則到了亡國滅種之際,又豈會無一二英雄人物崛起?此前南朝皇帝昏庸無能,任用奸臣,才使得我軍輕鬆攻到汴梁城下,然而南朝現在已經換了皇帝,新皇帝如何,我並不知曉,可是那新太子,卻是如此勇猛,年方九歲,就屢屢立下奇功,有這種不世出的太子,南朝如何可以輕視?你金國數年內迅速崛起,是因為女真精兵,確實天下無敵,可是女真部族,加起來能有多少人?一旦戰場上連續遭遇失敗,遼人、奚人、渤海人、高句麗人,乃至北地漢人,又如何能一心為你們作戰?二太子,如能聽郭某一句話,與宋軍和談吧,他們要什麽,就給什麽,你大金能占據舊遼一部分故地,已經是天幸了!”


    郭藥師這番話,聽得賬內的金將一個個又驚又怒,常勝軍將領則是神色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


    說完這番話,郭藥師再不猶豫,手上一用力,鋒利的劍鋒立即就割斷了他的咽喉,郭藥師緩緩倒地,慘笑兩聲,然後閉目死去。


    這名從遼東邊地殺出來的悍將,終於在這大宋的土地上,閉上了他的眼睛!


    看著郭藥師的屍體,賬內一時之間有些沉默。


    過了好一會,斡離不才冷笑了一聲。


    “似這等喪家之犬,一到死地,畏懼得都不敢戰鬥而選擇自盡,我大金勇士,又如何會如此?此處確實是死地,可是我大金勇士,一定會戰鬥到底!”


    斡離不說著就拔出劍來,狠狠的一劍劈在了自己麵前的案幾上:“向天井關,已經是不可能了,我大金的勇士,不能白白的將生命都拋灑在關牆之下!傳我的命令,轉身,向南,反攻!宋軍就算有數十萬,我大金勇士也要換取他們的足夠的頭顱!”


    “正是如此!既然冒險失敗,就算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撻懶也憤然站起,大聲道:“調集本部精兵,反攻宋軍大營!至於你們,好好想想,是願意和我們一起戰死在進攻的路上,還是繼續背叛我們,將頭顱送到宋軍的利刃之下!你們手下的士兵,也許還會被罰為奴隸,可是你們這些將領,一個個,還想有活路嗎?真還有活路,郭藥師他會選擇自盡嗎?”


    說完這句話,撻懶跟著斡離不的身後,大步離開了營帳,金將也紛紛跟上,隻留下十數名常勝軍的將領留在營帳裏麵麵相覷。


    撻懶說得不錯,他們本來就是一群已經隻能跟著金國混的無根之人,沒有地盤,沒有擁護者,他們有的,隻有手中的刀。


    而且大宋朝廷上下,肯定也是恨透了他們——這一點毋庸置疑。


    之前常勝軍投降金國,如果說還情有可原的話,那麽接下來帶隊南下直接打汴梁,那對大宋朝廷來說,就是絕不可原諒的事情了。


    雖然他們的南下實際上是讓現在的朝廷得了利益——金兵不南下,趙桓就當不了皇帝,趙諶也不會成為太子,有機會領軍出征,甚至現在朝堂上管事的人,諸如李綱、吳敏、梅執禮、王宗濋這些人,如果不是金兵南下,他們真沒有機會到這個位置上!


    然而這又如何呢?


    他們會因為常勝軍帶著金兵南下,讓他們有了現在的地位,就感謝他們嗎?


    怎麽可能!


    他們隻會更加苛刻的對待金兵和常勝軍,尤其是常勝軍!


    不這樣的話,他們憑什麽來凝聚整個國家的鬥誌?


    常勝軍普通士兵確實有可能在投降之後活命,可是他們這些將領,投降了也不會有好下場。


    更何況宋軍更有可能的反應就是,絕不接受投降。


    雙方到現在已經是傾國之戰了,容不下投降這種事情的。


    所以斡離不說要率領剩下的士兵去衝擊宋軍營寨,也就成了最後一條路。


    拚死一搏,說不定就打贏了呢?


    這些勤王軍已經是大宋最後的機動部隊了,如果這些勤王軍被他們擊潰,他們就算不能繼續去攻擊汴梁,也可以搶奪勤王軍營寨中的糧草,然後一路北上,去攻打後路,去獲得逃生的機會!


    在天井關那裏被堵死了之後,這已經是最後的道路了。


    隻不過和之前直接北上比起來,他們的希望,又少了許多。


    在領導層統一了意誌之後,這支金軍的行動,依舊是非常快速的。


    雖然天井關的一把火,讓金軍起碼死了五千精銳,其中還包括兩千女真精銳,可是整個龐大的東路軍,到現在,還能夠戰鬥的,依舊有不下五萬人。


    其中有一半是女真精銳,還有五千鐵浮屠。


    當然,拐子馬是沒有了,那些輕騎兵的戰馬,基本都被殺了當做軍糧,不然已經斷糧兩三天的大軍,不可能支持到現在的。


    用剩下的補給,讓所有士兵吃飽了肚子之後,一隊隊的金兵走出了營寨,義無反顧的衝向了那重重疊疊的宋軍營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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