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四)


    還沒等我迴答。號子裏睡上鋪的幾個小輕年搶著迴答了:“喊家裏多上一點,上五百。”


    老麵的那個老b問我是不是我的意思,我不好迴答。


    那個老b把我看一看,在自己的本子上填了數字,然後離開。


    有了這個未來的五百元錢,號子裏的犯子們,包括老大對我更好了。床鋪升級,做事升級。錢的力量真大,我又一次深刻的體會到。


    吃過晚飯,我看到了30號沒有的一種怪現象。


    雖然29號是個窮號子,但人人都可以抽到煙。在30號,隻有頭幾個檔有煙抽,頭檔二檔放肆的抽。在29號,老大管著煙,他抽煙是有計劃的,自己抽的很節約,到了吃晚飯後,他點一根煙,給二檔三檔發一根煙,給四檔、五檔、六檔三個人發一根煙,我們剩下的五個人一根煙。


    我才到29號,也有好幾天沒抽煙了,已經忘了煙的味道,也看不慣我前麵幾個人用嘴含過的煙,髒。我居然沒有抽煙的願望,好幾天沒抽煙。


    後來,我前檔的一個災脈子勸我,我才抽煙。時間長了不抽煙,幾口煙拔下來,居然把我給搞醉了,頭暈、挺舒服的感覺。


    我進29號的頭幾天,30號通過風場上麵的鋼筋網不斷的打條子過來,條子是寫給老大的。要老大好好招唿我。老大確實不錯,不但沒有好好招唿我,還把條子給我看。上麵寫著:“......一定要把他掐死,不然要......”


    他們寫的對,在30號不把我踩死,我要采取行動,在29號不同,這間號子的老大我認為是比較講人性的一個人,不用踩,我也不會去奪他的位置,我會自覺的捍衛他。


    不過話又說迴來,沒有號子不黑的。29號一樣對新犯子過場,一樣懲罰人。隻是29號不歪搞,不以欺壓人為樂,這一點是區分29號與30號的重要之處。


    沒幾日,我的錢到了看守所賬上,錢一到,又剛好趕上賣貨,我第一次親曆了看守所賣貨。


    老大帶著我們幾個有錢的人,拿著盆子和碗等東西在門口等著,貨車到達號子門口時,有人把門打開,我們就出去買貨。


    我們所的有錢人的賬上的錢都由老大統一支配,買什麽他說了算,買的東西主要是供老大和上鋪幾個人消費。自己的錢買的東西,自己還是可以消費一點。比如說,買50個皮蛋,自己可以吃到一個。


    賣貨的是一個女看守,長得又醜又肥,嗓門大,喜歡罵人。如果脫掉他的那一身皮,純粹是大街上的那種潑婦。


    貨賣的特別貴,在外麵賣一元錢的東西,在這裏賣五元。買不買隨你自己的便,反正沒其他地方賣給你,隻能買他的東西。


    號子裏通常買的東西就是皮蛋、老幹媽、鹹菜,偶爾也買幾袋餅幹,幾包快餐麵、衛生紙、牙膏、肥皂、洗衣粉等。


    賣貨通常是一周賣一次,不賣香煙,但有死犯子的號子可以買香煙,後來我們的號子來了死犯子楊大員,香煙敞開賣,多買煙還可以賺錢,別的號子買不到煙,要拿貨跟我們換,我們跟他們私下偷偷做交易。他們要拿幾倍的價值的東西給我們換香煙。


    給別的號子換貨是通過風場上的鋼筋網,在牆下搭人梯,手舉物品,穿過網,投向隔壁風場的鋼筋網上,別的號子再搭人梯從網上取下物品。


    看守所不賣煙,當各號子基本上都有煙抽,那些煙都是通過關係看守帶進來的。一般一間號子都有幾個看守的關係,家裏每次給關係看守送幾條高檔煙,加幾條低檔煙,高檔煙供看守享用,低檔煙丟進號子。當然,環境好的可以給看守其他更重的東西,然後可以得到好煙抽。


    我到29號之前,29號有點窮急了,老大每天都吃本份飯,其他人更沒菜吃。看守所的飯少,菜少,是吃不飽的,經常出現上鋪校下鋪的飯(校飯:搶下鋪的飯吃)。人們長期缺油水,總想著吃的,難受。


    當然,有了錢了,下麵的人也不是經常能吃得到的。隻是如果每周定了大餐,下麵的人才能分到一點點。


    定大餐,天天可以定,大餐就是一盆葷菜,要不就是豬肚,要不就是五花肉,還有牛肉等等,價格特貴,一般號子每周能定一次就不錯了。


    菜端迴來先由老大把自己喜歡吃的部分擇掉,然後是老二、老三擇。要看上麵幾個人心好不好,心不好擇到老五就沒有了,下鋪就沒得吃的了。不過在我們號子還可以,老大首先嚴格要求自己,其他板脈子也不敢多搞,睡下鋪的人多少還有點吃的。


    一般號子裏的老大都很討厭家裏不上錢的人。就像這個吃菜吧,菜不給他吃,看他餓的難受,不好處理。有的號子老大,不給下麵的人吃東西,想想看也說得過去。


    有的犯子家裏一分錢不出,號子裏吃菜、抽煙、洗衣粉、牙膏、衛生紙統統要供應,這就虧了那些上錢的人,有個別在號子裏的人還總以為自己是用的國家的東西。


    有一個老家夥家裏有錢,從來不上賬,開始號子裏麵有人打他,我還覺得可憐,後來他自己說,家裏花了好多好多錢,去買通看守所的看守,想留在看守所服刑。我一聽氣得不行,以後別人打他我就懶得管了。


    算了,不說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如果那個真的沒得錢,號子也不會嫌棄他。


    我從看守所到監獄,總共待了六年十一個月。在這段時間裏,我所經曆的幹部和犯子最低也有兩千人吧。真正能讓我折服的人隻有一個,這個人就是我們號子的老大。


    他讓我折服的有兩點,第一,在一個集體中,他不霸占利益。第二,仍然是在一個集體中,他勇於承擔責任。


    這兩點對於那些所謂的君子們,那些油頭粉麵的官員們,隻怕沒有人能夠做得到。


    老大叫龔車,我們在號子裏稱他為車哥。他的家庭不錯,父親曾是一個單位的廠長,母親是一個醫生。但是,他的父母關係不好,對他的影響也極大。他從小沒人管,從小就在社會上流浪,從小就學會了盜竊,從小就學會了挨打,從小就會學會了打人。他長大一點後,參加了流氓群體,參與鬥毆。再大一點,當過市霸,做過生意。這次被抓之前,在社會上吸毒,成為黑社會骨幹分子。他成人後,他的一半的人生經曆是在監獄裏度過的。


    不管他過去做過多少壞事、惡事,在一個壞的群體中,他還是學到了一些好的品質。在集體中,他不霸占利益,勇於承擔責任,這種品質令我欣賞。


    我前麵講的他那麽多壞事、惡事,我拿出來分析一下。看一看分析後我們是不是可以理解他。如果理解了,我們會認為這個人很不錯。


    車哥的這次坐牢,是因為參加黑社會組織,並在組織裏充當打手。


    龔車有一本厚達幾十頁的起訴書,我看過他的起訴書後,我不自覺地發出感歎,這叫什麽黑社會組織。


    起訴書上列舉的黑社會的二十幾個人的幾十條犯罪事實,都有一個共同點,敲詐那些當官而且壞透了的家夥們。


    什麽局長,什麽經理,什麽富婆,一大堆利用職權賺取不法收入,參與賭博或從事**活動的人。他們沒有受到法律和正義的製裁,黑社會給他們一點教訓算什麽?是應該的,不然他們的錢那裏用得完呢。所以,從本人的角度,他們也許是犯了法,但從情理上來說,他們做了一筆好事。


    吸毒本身不好,不對的,但龔車的吸毒並沒有傷害到別人,無可厚非。


    當市霸,對一個法製不健全的社會中的弱勢人物,不拿出一點狠,怎麽求生存呢?


    小時候當小偷,大了參加鬥毆,一個弱小孤立的生命這是捍衛自己生命權和人格的必須手段。


    所以,在分析了龔車的劣跡後,我有點可憐他。再把他的兩個優秀品質拿出來,我覺得他很不簡單。


    龔車做為號子裏的老大,有絕對至高無上的權力,他睡頭鋪,想睡多大的地方就睡多大的地方,沒有管得了他。可是,他把自己的床位邊緣往裏縮了雙縮,以使下鋪的人睡的稍微寬鬆一點。與30號相比,30號老大和老二各占一個單床位,而且不斷的擴張,以至於下鋪的人擠不下,還得有人睡地鋪。


    號子裏新來的一人帶的好衣服,龔車從來不校,自己不校,也不準上鋪的人校。30號進去的新人,像我這樣進去的人,一進去,好的衣服,好的牙膏、牙刷都被沒收了。


    龔車有時也喜歡別人帶的衣服,他總是先和別人商量,再拿自己的衣服跟別人換,沒有強迫行為,這一點很可貴。


    在吃的方麵,龔車隻是走了一個老大的形式,任何定餐,他吃的很少,隻是象征性的吃一點。然後盡可能的要求上鋪給下鋪多留一些。


    有一件事讓我覺得龔車這個人很偉大。


    有一天上午9:00後,我們幾個人洗完澡,躲在廁所裏抽煙(按規定,號子裏不準吸煙)。我抽得上勁,唱了一首歌。這個時候,有個叫李教導員的(以前的教導員,免職了的)從樓上過道上巡視經過,聽到歌聲,他很不舒服,罵罵咧咧,喊唱歌的人站出去(站到風場裏讓他看一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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