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死刑犯一起度過的日子(六)


    現在再迴到這條內褲上。楊大員跟我講了很多話,可內褲一直拿在他手裏,貼近他的鼻子,他一邊跟我講話,一邊去聞這條內褲發出的味道。


    講完所有的話,楊大員覺得該把這條內褲安排一個去處了。老大和我還有皮杆都勸他自己穿著去上路。楊大員覺得不妥,


    他說:“我穿上老婆的內褲上路,將給老婆帶來厄運。”


    他說完話又繼續想怎樣處理這條內褲,想了一會兒,


    他對我說:“何老師,這條內褲就送給你吧,反正我已把我老婆他交給你了,到時候見到我老婆,好拿這條內褲作個物證。”


    我哭笑不得,在大家的慫恿下,我不得不收下,裝著很認真的樣子,把他疊好,放進我的存衣處。


    這件事發生不久,可能是相隔幾個小時後,我們在監號裏打坐,楊大員在他的水泥櫃裏翻出一本書,他從書裏拿出夾著的一張照片,他坐在床沿上端詳,他端詳了很久,很認真,看得得他又有另一種願望在向我們發出,他希望我們都能圍上去看一看。


    我首先被他的願望吸引,我走到他的旁邊,看起他的照片來。這張照片上有兩個人,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坐在板凳上,一個漂亮的小女孩站在女人的左前方,照片上的背景是一幅美麗的風景畫。


    太美了—這張照片上的人和風景。我不知道兩個美人是誰,我猜想不會是楊大員的老婆和孩子吧,憑他這副德性,他不會有這個豔福的。


    然而,我錯了,楊大員還沒等到我開口提問,他主動告訴我,這張照片上的兩個人是他老婆和孩子。在我知道照片上的兩個人物是誰之後,楊大員又給我講了許多關於他老婆和孩子的故事,還講了他在雲南的老婆和孩子。


    我不由地讚揚起他的老婆和孩子來。聽到我的讚揚,大家紛紛圍上來看,也跟著一起讚揚。


    照片上的人兒雖然漂亮,但我細看這個孩子後,我不由得心寒了。這是一張夏天的照片。小孩穿著短衣短褲,清晰的照片上顯露著小女孩身上被蚊蟲咬過留下的大片紅斑點,小女孩雙眼雖大,但十分無神,我無法找到小女孩的幸福在哪裏。


    我也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看著這個小女孩,我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我將在監獄度過多少年,我的案子還沒開。我知道我的孩子在失去父親後遲早會變成這樣,陣陣難受湧上我的心頭。難受過後,我對小女孩的憐憫更濃了,我也有了一個強烈的希望,我希望楊大員能活下來,他的孩子是多麽的需要他,哪怕他隻能給孩子做出很少的一點點事。


    楊大員沒有把這張照片送人,最後他把這張照片他該放的地方,他說,要把這張照片帶著上路,讓他死後的靈魂來照顧他的妻女。


    幾天後,楊大員可能已經在心理上做好了應對死亡的準備,大多數人可以和他說話了。皮杆喜歡拿一句話和他開玩笑,


    皮杆說:“楊大員,你死後千萬不要迴到號子裏來害我們啊!”


    楊大員笑了,


    他說:“哪裏會呢,整個號子裏的人都對我那麽的好,我這個人是講良心的。”


    老大說:“我經曆了許許多多的死犯子,你們上路的那天晚上,必定迴監號來收他們的腳印,以前我在看守所時,號子裏的一個死犯子被槍決了,晚上,我就隱約聽到了腳步聲,而且同監號的許多人也聽到了。”


    老大的話引起了監號犯子們的恐慌,


    有人說:“楊哥,迴來收腳印的時候腳步放輕點,我膽子小。”


    還有人說:“楊哥,我們對你那麽好,你一定要保佑我們。”


    還有人開玩笑地說:“楊哥,我上法庭的時候,你的靈魂跟我走一趟,幫個忙,迷惑一下法官,把我的案子判輕一點。”


    總之,那天晚上談了很長時間鬼魂,膽子小的人那天晚上沒敢睡覺。


    這段故事後幾天,記不清那一天了,看守所早上拉了兩個死犯子出去槍斃了,這天晚上看守所發生的事證實了老大有鬼的話。鬼魂迴看守所了。


    這天,天一黑定,白天風和日麗的天氣突然變了,監號周圍響起風哨聲,吹出的聲音跟那些鬼片電影中的聲音沒有什麽兩樣,聽起來叫人毛骨悚然,大部分人感到害怕,早早的躲進了被子倦成了一團,楊大員好像不怕這種聲音,他睜大眼睛,努力地聽著,好像在跟他先前而去的死鬼們通話。看著楊大員那麽聚精會神地聽,皮杆問他聽到了什麽,楊大員告訴皮杆,


    他說:“好像有個聲音在喊我的名字。”


    皮杆和楊大員的這一問一答,更增加了監號裏的緊張氣氛。大家都把眼光投向楊大員的身上,都希望自己把他看緊點,免得他會突然變成鬼來傷害自己。


    風的怪聲一直不停。到了夜更深的時候,看守所從來不亂叫的幾條狼狗開始哭嚎了,那聲音哭的那麽淒慘,好像它他被鬼打成重傷了一樣,風聲加狗的哭嚎聲持續了一整夜,這一夜,沒有一個人不是在提心吊膽中度過的。


    對於這種現象,按我的想法肯定是一個巧合。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但現象的事實使我對無神論產生了動搖。


    前麵有人走了,楊大員也快了,按高院複核下達的期限,應該就在這幾天了。在這幾天裏,我決定好好做做楊大員的工作。在他的心情比較好的一個傍晚,我對他展開了一場心理攻勢。


    這天夜裏我坐在我打坐的位置,楊大員坐在床上。兩人大概相距兩米遠,這次正規的談話是征得了楊大員的同意後,兩個人都做好了談話準備的情況下進行的。


    我問楊大員的前三個問題,都是關於他女兒的。


    第一個問題是,:“你覺得你的女兒可愛嗎?”


    楊答:“可愛”


    第二個問題是:“你覺得你的女兒可憐嗎?”


    楊答:“可憐”


    第三個問題是:“你覺得你女兒是好人嗎?”


    楊答:“是的”


    問完關於他女兒的問題,我開始按我設定的步驟繼續往下問。


    問:“你覺的你的老婆是好人嗎?”


    答:“是好人”


    問:“你覺得你是壞人嗎?”


    還不等他迴答,我止住了他,說:“我現在不把你當作不好不壞的人。”


    問:“那些偷搶的人是壞人嗎?”


    答:“是”


    問:“你願意好人過得平安呢,還是壞人?”


    答:“好人”


    問:“你死後是你的妻女過得平安還是壞人呢?”


    我提出這個問題後,楊大員沒有繼續爽快地迴答。看得出他在考慮兩個問題,一個問題就是我在設圈套讓他鑽,第二個問題就是我在為他的妻女好。


    他很想了一會,答到:“當然是妻女”


    問:“如果你死了,你的妻女會怎麽樣。”


    答:“他們很將很照業。”


    問:“你願意你的妻女照業,還是願意那些幹傷天害理的人照業呢?”


    答:“當然不能讓妻女照業。”


    問:“給你一個選擇,第一,主動求生,讓你人的活著為妻女帶來一線希望,第二,死,讓你妻女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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