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光五年十月二十二,一封由宗正卿發出的召見帛書,從高密縣緊急送往即墨城康王宮。


    由於所派之人隸屬宗正卿,劉寄隻得派王子劉賢到達膠康王宮南門,恭恭敬敬地把持有帛書的使者,請到康王宮正殿。


    劉寄身穿諸侯王服,跪坐在康王王座的位置。


    他正襟危坐,等待使者進殿。


    在他的下方,膠東國主要官員在左右兩側跪坐,其中,郡守馬寧位居第二,在他的右手邊,乃膠東國相。


    眾人目光衝衝地盯著南麵的的大門,


    “嘎吱……”


    門開!


    劉賢和一位穿著步履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在中年人的身後,還有一個捧著托盤的侍從。


    中年人腳步很沉重,仿佛蘊含了無盡的殺意。


    “噠!噠!噠!噠!”的腳步聲,宛如一股強勁的氣流,衝擊著在場所有人的心髒!


    馬寧目光如鷹隼一般兇狠,右手摸索了一會兒,悄悄地從坐墊下方摸出一把匕首。


    匕首尖朝外,對準了中年人的心髒!


    他已經決定了,隻要這廝敢提出無禮的要求,直接格殺,不給康王猶豫的機會!


    在案幾的阻隔下,那銀色明晃的刀子,並未被進來的中年人發覺。


    中年人走到一半就停住了腳步,駐足於大殿中央,而劉賢輕輕地扶正劉氏冠,繼續前進,走到西側首位的座席坐好。


    雖然已經被通報過,但根據禮製,劉寄還是沉聲問道:“來者何人?”


    中年人微微一笑,拱手作揖,“宗正卿屬官——都司空令——劉塞,見過康王!”


    劉寄聲音低沉渾厚,“免禮!”


    又道:“卿來膠東國,所為何事?”


    這一次,劉塞挺直腰板,並未行禮,但臉上笑容不減,“奉宗正卿之命,喚康王於拜將台!”


    “哦?”劉寄眯著眼睛,感覺背後涼颼颼的,“文書可在?”


    劉塞恭恭敬敬的從托盤中捧起帛書,高唿一聲,“文書在此!”


    他傲氣環視全場,朗聲道:“康王接令!”


    劉寄右眼皮瘋狂跳動,迫於無奈,他起身,走到台階之下,對劉塞拱手作揖,等待文書宣讀!


    宗正卿,掌管的老劉家宗廟,向來都是由皇室血脈擔任!


    凡是劉氏皇帝繼位,必須要先通知宗正,開宗廟,禱告上天,祭祀先祖,得劉氏家主之位!


    若是皇帝跳過宗正卿這一步,強行登基,則名不正、言不順,被天下諸侯、郡國共擊之!


    諸侯王同理,凡是繼承諸侯王之位、前往封地郡國,都要開宗廟,告祖宗!


    如果不按照步驟來,宗正卿有權直接問責諸侯,並且上書皇帝,免除這個諸侯王的王位!


    總而言之,宗正卿這個職務,不在諸侯王之下!


    雖然遇到地方的郡守,可能會不好使,但遇到地方的諸侯王,就是長輩遇見了晚輩!


    如果諸侯王不聽話……


    那好,這是你逼我的!


    我要開宗廟,直接向你爸爸告狀,讓他托夢收拾你!


    劉寄起身之後,膠東國其他的官員也都起身了。他們在案幾之後拱手作揖,等待文書內容宣讀完畢。


    不知為何,場麵突然格外平靜,絲毫沒有劍拔弩張之勢。


    如果外人看了,很難相信這兩夥勢力已經都得水深火熱,兩不相容了。


    劉塞將帛書打開,目光坐在了右側,開始朗讀其中的內容。


    “膠東康王劉寄聽召!本官,乃高祖之後,宗正劉棄疾!奉陛下之名,掌膠東拜將之事!”


    “昔年,孫武用兵,領吳破楚,幾乎覆滅楚國基業!孫臏得其傳承,田忌賽馬,圍魏救趙,令齊國再次中興。”


    “昔年,白起率軍東出,於長平險勝趙軍,奠定秦霸者之基業!武安之名,威震燕趙之地!”


    “昔年,高祖起於微末之間,得留侯相助,以亭長身份,成漢王,至漢帝,至尊天下!”


    “昔年,惠帝受冷落,呂後求留侯,乃至商山四皓出,保嫡長之位不得失,大漢政權穩定百年!”


    “今,祖宗保佑,武安君之後得孫武、留侯真傳,重新出世,因其功績,得封太原君,又因其能力,掌管膠東產鹽之事!”


    “陛下聽聞,衛氏朝鮮暴殄天物,有違天和,遂有意納其土為大漢之地,納其民為大漢之臣!將大漢之風,傳揚四方!”


    “今,本官受陛下之名,攜祖宗之意、玉器、牲畜至膠東之地,修拜將台,祭祀上天,行拜將之事!”


    “公為高祖之後,膠東國之主,陛下之弟,理應代大漢皇室,行祭天之事!”


    “請大王明日卯時,至高密城以南二十裏,協助本官,行拜將之事!”


    劉塞讀到最後,頓了頓,聲音忽然拔高,不知道這是他的意思,還是劉棄疾的原話,“望大王早日動身,切莫自誤!”


    讀完之後,劉塞雙手捧著帛書,放到了劉寄的手中,笑著說道:“大王,吾已讀完,請大王觀看查驗。”


    劉寄接過文書,象征性地看了幾眼之後,就卷了起來,“本王已經知曉,不過,請君轉告皇叔,此事,寄恕難從命!”


    劉塞微微一愣,追問道:“哦?這是為何?”


    “都司空令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吾膠東都尉外出狩獵之時不幸失蹤,本王受郡守所托,正尋找都尉!”劉寄一邊說,一邊看向一旁的馬寧,眨眨眼,給了一個眼神。


    馬寧不是傻子,頓時心領神會,附和道:“都司空令,都怪下官愚笨,致使都尉失蹤。都尉乃膠東國武將之首,若其職位長時間高懸,必定會引發膠東動蕩。大王為高祖之後,宗正亦為高祖之後,拜將之事,宗正全權負責即可!”


    劉塞吧唧了一下嘴,小聲提醒道:“這恐怕不妥吧?若是宗正怪罪起來,大王恐怕會……以惡名至於宗廟。”


    劉寄嗬嗬一笑,心中不由得叫罵:老子不傻,跟著你們去,被扣下了,誰負責?高祖已經體驗過一次鴻門宴了,老子可不想體驗第二次!


    雖然心中不爽,但是他還等著拖延時間,銷毀這些年所作所為的證據。


    無論如何,此刻絕不能撕破臉皮。


    於是他將態度端正起來,沉聲道:“本王行得正,坐得端,待都尉返迴,定會親自向宗正賠罪!”


    劉塞沉默了幾秒鍾,抬起頭,重新看著劉寄的眼睛,“大王真的決定了嗎?”


    劉寄不想繼續糾纏這個問題,點點頭,道:“自然!”


    “那好吧,既然如此,下官這就迴去向宗正複命。”劉塞拱手作揖,“大王,下官告退!”


    劉寄笑了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同時對一旁的兒子說道:“賢兒,送一下都司空令!一定要保證都司空令的安全,不可出半分差池!”


    “諾!”


    劉賢急忙走上前,原路返迴,將劉塞送出康王宮。


    劉寄笑眯眯眯眺望,看著劉塞漸漸遠去的身影,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他陰沉著臉,將手中的帛書猛地丟在地上。


    然後不顧威嚴,在膠東百官麵前,用腳瘋狂的踩踏,“咚!咚!咚!”


    他低吼著,“可惡,劉棄疾這個老不死和老子玩陰的!別讓老子抓住!”


    馬寧忍不住站了出來,“大王,剛才為何不用劉塞的頭顱殺雞儆猴?”


    劉寄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罵道:“愚蠢!殺了他,高密縣的一萬八千多名士卒斷然會打著複仇的旗號,奮不顧身地攻打即墨!吾早就說了,五天!一定要拖住五天!不論他們如何挑釁,一定要拖到證據消滅!”


    他環視全場,警告道:“希望諸位愛卿不要有什麽不好的想法!若是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被發現了,不僅僅是本王,爾等,皆難逃一死!”


    他又猛地瞅著膠東國相,高聲說道:“國相,汝來膠東之前,一直在長安做事!汝應該清楚十兄的性格吧?請君告訴諸位愛卿,若圖窮匕見,吾儕之下場!”


    膠東國相歎了一口氣,額頭上的皺紋更多了。


    他也不顧威嚴,一屁股坐在地上,淡淡地說道:“竇太後主政時,陛下忍辱負重,有越王勾踐之風!太後身亡,陛下親政,殺竇王孫,諸叛逆大臣,兇狠之心,不亞於秦始皇嬴政!”


    他微微一頓,“若是被陛下發現,在場之人,皆要夷滅三族!”


    劉寄森然一笑,“聽到了吧?希望諸君,好生準備!若是白明哲攻城,都別藏私,把家底全拿出來!死人,是花不了錢的!”


    馬寧見百官皆麵色驚變,急忙拱手,大聲響應,“大王放心,吾等,與大王共進退!”


    死忠派也高唿,“與大王共進退!”


    那些猶豫之人見周圍人表態了,也隻好一同高唿,“誓死與大王共進退!”


    那些不願意的人,也隻能告訴,“願與大王共進退!”


    劉寄滿意地點點頭,“很好!大家趕緊迴去準備吧!另外,妻兒老小,全都送到康王宮,本王要宴請諸君家眷幾日!”


    “啊?!”


    劉寄瞪著聲音來源,眯著眼睛,冷聲道:“愛卿可有不便?”


    “沒…沒有!”


    劉寄點點頭,嘴角一揚,“那就好!退朝吧!!”


    隨即,他大步走出正殿,留下那一群嘀嘀咕咕,哀嚎不斷的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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