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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張太醫離開後,尹清綺揮退了房中的下人,隻剩下了她和躺在床上的翠竹。


    從醒來到現在,翠竹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不問腹中的胎兒,也不問自己,更不問七阿哥。隻是睜著眼睛,看著床頂出神,像是被抽離了靈魂一般。


    尹清綺抬起步子走近她,麵上是不忍,就連出口的聲音都輕地仿佛風一吹就散了:“翠竹,你可還好?”


    床上躺著的人眼睛緩緩眨了眨,依舊看著床頂。就在尹清綺覺得她不會迴答的時候,聽見了耳語一般的話:“沒死,算不算得好?”


    尹清綺抿了抿唇心下不忍,想要轉移話題:“可感覺口渴,想不想吃點東西?”


    她原是打算進來問翠竹摔倒的真相,見她這般模樣卻是如何都開不了口。即便是問到了真相,那有如何?翠竹的孩子不會迴來,七阿哥也依然躲在禦書房裏。


    翠竹慢慢轉過了頭,眸中帶淚的看著尹清綺,喊了一聲:“小姐,我好痛……”


    突然尹清綺就感覺鼻端酸澀,眼眶發熱,隱隱就要掉下淚來。她緩緩踱步到床前,半蹲下身伸手輕輕撫了撫翠竹蒼白的臉。


    僅這一個動作,床上翠竹眼中的淚就掉了下來,閉上眼喃喃道:“小姐,你可曾後悔?”


    尹清綺愣了愣,眼中的淚徒然就掉落在手背上,滾燙灼熱。後悔,她怎麽可能不後悔?若不是她不自量力,偏要追著戚淵,他又何必命喪敵軍,還沒保住太子之位。


    如若重來她定是閉口不言愛他,保他坐上龍椅,享江山昌盛。


    索性,她還有機會彌補,可翠竹……


    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腹部,麵露不忍:“翠竹,現今最重要的是要將身體養好,別的…都會好的。”


    閉著眼的翠竹卻是淒慘地笑了笑,聲音如泣:“小姐,這是我今生唯一的孩子。”


    尹清綺遲疑了一下,還是伸過手去拍了拍她置於腹部的手。努力掩住話中的顫抖,安慰她道:“翠竹,你可想見見我毀容的半邊臉?”


    翠竹閉上的眼睛瞬


    間瞪大,不敢相信地喃喃道:“小姐,你這是何必?”


    不等她話說完,尹清綺便已經取下了臉上的半塊麵具,露出了布滿溝壑的左半邊臉。這是自翠竹和尹清綺分別後的第二次見麵,卻是如此慘烈。


    用手捂住嘴,心疼卻從眼睛裏流了出來,翠竹緩緩搖著頭,不敢相信。她顫抖著伸出了手,想要撫上尹清綺的臉,就在快要觸上的時候,卻又怔怔收迴了手。


    “小姐,這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會這樣?”麵具之下的臉布滿溝壑,糙如樹皮。


    尹清綺扯唇笑了笑:“此番你問我可後悔?我答你,後悔,若是知道戚淵最後會為我如此,便是相思噬骨,我也決不會見他,不會再說愛他。世上沒有什麽,比兩個人都活著很好了。”


    從前年輕總以為生離死別,排在前位的生離更為痛苦,隻有跌夠了才驚覺,死別才是人間難忍。


    這一夜尹清綺並沒有迴留香苑,主仆二人躺在一張床上,互相取暖。


    青紅知曉二人情誼,早已帶著林菀沉迴了苑中,隻打算待到明日早上再過去伺候。


    禦書房中漆黑一片,座上的人猶如化石一般,不曾挪動分毫,也不曾喚人掌燈。從晌午坐到了亥時,又從亥時坐到天亮。


    第二日清晨,劉公公站在禦書房門外,猶豫著要不要進門。房門卻是‘吱呀’一聲打開了來,七阿哥滿臉胡渣地走了出來,麵容憔悴,好似短短半日就老上了十歲。


    “七阿哥……”劉公公怔愣道,有些不敢相信前後竟是一個人。


    “還請七阿哥稍等,老奴這就安排人送來熱水伺候您洗漱。”畢竟是伺候過皇帝的老人,短短一瞬劉公公便反應了過來。


    等到劉公公走遠,七阿哥依舊站在原地,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根本沒聽見。雙眼沒有焦距地看著,不遠處的地上。


    劉公公迴來時,七阿哥已經坐在了禦書房裏,不同於剛才的失魂落魄,雖然形容仍然是憔悴,但精氣神顯然和方才已經不同。


    伺候七阿哥洗漱過後,劉公公領著他


    去了寶殿上,坐在龍椅上,俯瞰著殿中的朝臣,七阿哥眉眼動了動。


    常磊首先啟奏,剛毅的麵龐就猶如石像一般:“啟稟七阿哥,蜀州一地自薛將軍複命迴京後,已經長時間無人鎮守,還請七阿哥準許薛將軍趕赴蜀州。”


    座上的人眉眼一如往常,隻周身的氣質已然不同,隱隱帶著一股陰鬱之氣。


    “薛將軍可在?”說出的話也不同以往的盲目附和,有了屬於自己的氣勢,聽得常磊輕輕皺起了眉頭。


    一身武將朝服的薛壇站了出來,手中拿著朝板,聲如洪鍾:“臣在。”


    薛壇恢複朝見一事,竟是無人知會他一聲。七阿哥的目光聚在了常磊的身上,久久沒有移開。就在朝臣疑惑想要發問之時,七阿哥開了口。


    “京中之事已然結束,將軍便即日啟程,返迴蜀州為天朝守住陣線。”目光移迴殿中,卻也不看薛壇,隻放空地盯著鋪著紅毯的地上。


    相對於常磊的心驚,薛壇並不在意七阿哥的異常,這天下誰人為主,於薛家都不會有何不同。武將永遠是朝中不可或缺的,更遑論像薛壇這樣的天生將才。


    “臣領命。”薛壇拂開朝服的下擺,彎下雙膝跪了下去。


    薛壇自天牢放出的事情早已傳遍,明麵上說的赴京有命,不過是七阿哥一時的說辭,總不能言明這兔死狗烹的陰暗。


    之後便是各朝臣的啟奏,七阿哥一一應對。


    尹清綺今日醒得很早,悄聲從床上爬起,戴上麵具披上外衣,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行宮。床上的翠竹睡得安詳,似是做了個好夢。


    剛一打開門門便看見了等在門外,一身侍衛裝扮的戚淵。驚訝地揚了揚眉,沒想到他今日竟是來得這般早。將食指置於唇邊,將門關上走遠了些。


    “將軍。”戚淵躬了躬身道。


    尹清綺點點頭,聲音平淡地問道:“你我都見了這麽多次,竟是還沒問過你叫什麽?”


    “臣名……袁琪。”戚淵低著頭勾了勾唇,緩緩地開了口,好似很滿意自己的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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