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太子在沈清台仍舊有些藏不住心事,他眼神的變化還是被看出來了。


    沈清台輕笑,坦坦蕩蕩的道:“臣老了,身體又不中用,以後終究是要依仗年輕的將領,若不給年輕人曆練,他們如何能成長?”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殿下,南邊安定後,大魏可能有幾十年無戰事,但在未來的日子,邊疆免不了會有摩擦,將來臣等不在了,年輕將領又沒有機會曆練,如何能為殿下鎮守邊疆?”


    這番話,說得至誠至理,太子心中又感動了番。


    “將軍,本宮深謝。”他起身,虔誠一禮,行大禮以表示對沈清台的尊敬和欽佩。


    沈清台並不需要太子的感謝來錦上添花,隻不過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以後自己老去,兒子又是那沒吃過苦的獨苗,放上戰場上去,他不放心,還是把軍權交出去,讓別人替兒子去冒險。


    “至於派沈駿跟著言小將軍,實乃此人驍勇善戰,是臣最放心得過的將才,有他在,可保言小將軍無憂。”


    言賀聞言揖禮感謝,不過他心裏是不需要能人為他保駕護航的,他深信自己可以。


    隻是……


    沈清台是朝中重臣,此次帶的兵又是沈家軍,他不好拒絕。


    “如此,本宮明日便向父親請旨,言賀與沈駿南下平亂。”太子心中歡喜。


    作為太子,他現在很明白皇父擔心什麽,無外乎是臣下擁兵自重,麾下八十萬人馬的沈清台都願意交出兵權,還怕其他人不肯嗎?


    “殿下決定便是。”沈清台疲累的道。


    見他神情倦怠,太子很識趣的領了言賀告辭離去。


    兩人走後,沈清台顧不得困意綿綿,親自帶人收拾行裝,並叮囑譚氏道:“最好明日就迴鄉,別耽擱。”


    明日太子在朝堂上把方才商議過的事一說,必定會引起許多人不滿,畢竟明裏暗裏好些將領都互相通了氣兒,約好了皇帝收兵權都不交!


    當然,這話沒人明著跟他說,但許多時候同僚間話裏話外都是這個意思。


    然而,天總不隨人願,行裝還沒收拾妥當呢,宮裏就有人過來了。


    “沈將軍。”宮裏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忠勇侯葉昌。


    “小葉此時前來何事?”沈清台扶了扶額頭問,他跪了幾日,心力交瘁,體力透支,實在是沒有精力再應付了。


    忠勇侯也深知他難處,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沈將軍,戶籍一案子,事關您的部下,皇上已查明,安遠將軍孔深,為一己私利,濫用私權,偽造他人戶籍,導致二死一傷,影響惡劣,罪不可赦,於明日處斬,您監斬,所有官眷,隻要年滿三歲,便都要前去觀刑。”


    “將軍,明日午時,可別忘了。”


    沈清台提起的心卡在喉嚨,心情複雜,孔深是極會打仗的人,隻要交給他一個作戰任務,不管多難打,他都能攻克,是難得的將才。


    隻可惜……


    他長歎一聲,“小葉,沒有餘地了嗎?”


    “將軍,上迴陛下進城,城裏的讀書人是怎麽對陛下的,您也看在眼裏,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都不跪,寧死不承認皇上,皇上發誓,一定要讓這群人主動臣服,您也是聽著的。”


    忠勇侯拍拍沈清台的肩膀,“將軍,現在已經不是還打仗的時候了,皇上求賢若渴,是一定要殺雞儆猴的。”


    說罷他擔心沈清台想不開,念在曾一同生死與共的份上,他又勸誡了幾句。“前些日子,皇上聽說王家有一鴻儒,想請王老先生來給皇子們做先生,起初下旨到王家,王家抗旨不來。”


    “皇上無奈,又派相國親自去遊說,王老先生還是不肯。”


    “就前幾日,皇上派太子前去,差不多快說動了,孔深鬧出這事,王老先生聽了此事,已外出遊曆,皇上龍顏大怒。”


    沈清台聞言無奈點頭,“罷了,隻是隻罰孔深一人,還是……”


    “誅三族。”


    “這……”沈清台如遭重擊,腳下不穩,踉蹌後退,還是葉昌扶了他一把,才沒跌倒。


    “三族……”沈清台喃喃念著這兩個字,如同霜打的茄子。


    葉昌將他扶好後,沉聲了句:“沈將軍,您想開些,是那孔深自己作惡多端,與您無關。”


    他說完長揖一禮,離開了沈家書房。


    曦月得知孔深被滅三族時,有些詫異,前世明明死了一千多人,這一世為何隻是孔深的三族?孔深三族所有人加起來,也才幾十人,家族還沒來得及昌盛,就湮滅了。


    難道是因為提前,好些人還未犯事?


    想來也是如此。


    “爹,您明天去監斬嗎?”曦月擔憂的望向愁容滿麵的父親。


    孔深是沈清台一手帶出來的部將,感情深厚,他因一教書先生便被誅三族,實在是……


    “去!”


    沈清台麵色堅毅的道,“死一個孔深,許能救更多人。”


    這話倒是對,那孔深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前世沒少連累沈家,包括還未開國時,沈清台就給他擔過不少事。


    隻不過,這人實在會打仗,軍功與處罰一樣多。


    “怕是會寒了很多人的心。”譚氏輕聲道。


    “爹爹都跪那麽多天了,還要怎樣?爹,娘,咱們不欠他們的。”


    沈清台夫妻二人聽了曦月的話,不由得深深看向她,臉上滿是震驚,他們的女兒何時這般懂事的?


    思想成熟得可怕。


    曦月感覺到父母的異樣,立刻裝作困頓的樣子,打了個哈欠,挨著沈溪南,趴在桌上閉了眼睛,沉沉睡去。


    見女兒睡得香甜,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懂事不是什麽壞事,他們還擔心兒子女兒沒吃過苦,經不住事呢。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事永遠都是少不了的。


    曦月本是裝睡,哪知裝著裝著,真睡著了,翌日醒來,已是豔陽高照。


    今日沈溪南也沒有去上學,不光他,所有官家子女都沒去,等著午時觀刑。


    曦月也等著。


    在行刑前,沈家門口迎來了幾波為孔深求情的將領,這些人都是受過孔深救命之恩的,隻不過沈清台沒見。


    終於,時間到了,沈清台先出門,然後譚氏帶兒子女兒,與左鄰右舍的官眷步行而去。


    “夫人!”


    走在街上時,有人湊到譚氏身邊,神色失望的看著譚氏,壓低了聲音道:“開國不過幾日,皇帝便打殺功臣,這樣的皇帝,還擁護他做什麽!還不如趁現在有兵,反了!”


    譚氏嚇得麵色蒼白,她不知這話沈清台有沒有聽到過,但此時告訴她,是想拖著他們全家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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