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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麵,殷有成又去廚房搗鼓了好一會兒。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麵上樓去,敲了敲夜白衣的房門,說道:“先生?還沒睡的吧?”


    “門沒鎖。”


    殷有成推門而入,見夜白衣坐在床前冥想,便將麵擺到夜白衣麵前,坐到一旁,靜靜等著夜白衣出定。


    過了許久,殷有成坐在原地昏昏欲睡,趁著清醒瞟了一眼夜白衣,發現後者依舊雙眼微閉,看上去竟是毫無倦意。殷有成實在熬不住,揉了揉眼睛道:“先生這怕不是睡著了。”


    沒成想夜白衣迴答得極快:“殷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殷有成頓時睡意全無,提了條凳子坐到夜白衣身前,嘻嘻笑道:“先生你這一天沒吃飯了,人是鐵飯是鋼,多少吃點?”


    夜白衣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麵,搖了搖頭:“晚上我不吃飯的。”


    “啊,那真是浪費了。”


    殷有成一臉可惜地看了眼桌上的麵,繼而靠在桌子上,猶豫了一下後說道:“先生可是還在怪罪我?”


    夜白衣聽罷,索性出定,整個人往後一縮,靠在床頭,盯著殷有成:“他們受人指使,罪不至死。”


    殷有成點點頭:“我明白,今日之事是我衝動……”


    夜白衣撇開目光,輕聲說道:“衝動便可殺人?”


    “嘿嘿嘿,知道,知道。”


    殷有成側過身來,雙手扶在額前,沒再說話。兩人就這樣陷入沉默。


    “先生啊,你可知道,你特別像我認識的一個人,都一樣喜歡穿得一身白,背著個書箱到處走。”殷有成盯著桌上的燭焰,輕聲開口,臉上漸漸浮上一絲笑容,“我小時候挺討厭他,感覺什麽東西都要和他搶。打小誰也沒讓過誰,就天天打架。他學文我學武,我看不起讀書的,他看不起練刀的,反正誰也看不慣誰。他也是閑下來最喜歡和我爭這些天理道義,有時候我做得不對了他便把什麽儒道聖賢天王老子全搬出來罵我,可嘴皮再狠狠不過刀啊,每次我一拔刀他就老實了。他從小就看些搔首弄姿的詩詞歌賦,我嘴上不屑,可有時候心裏還挺羨慕他,畢竟遇到啥事不順心了無病呻吟一番,還總能惹得一群小娘子競相追捧,不像我,隻能拿我家後麵那片樹林出氣。嘿嘿,我記得那時他也是立誌要考取功名,雄心報國的,直到娘去世後,他也就無心仕途了。我有時候也莫名其妙地感慨起物是人非種種,應該是多多少少被他那股歪風邪氣感染了,整個人都矯情起來。他也是喜歡佩把劍,不過他佩劍隻是圖個假風流,就那三腳貓的功夫是遠遠不及先生的。”


    “他還經常一個人站在山上看晚霞,一個人悶在房裏觀百家。有時候還會帶著我跑到夜闌看戲,去那金山寺燒香拜佛,一起跑到青樓前對著一群姑娘一通指指點點,說那些都不是什麽風華絕代。對了,他還把天下第一的美人輸給了我,雖然那女子是誰我倆都不知道。嘿嘿,啥都能忘,這事兒忘不了。”


    說著殷有成臉上浮現出一絲夜白衣從未見過的笑容,如沐冬陽。


    過了一會,夜白衣開口問道:“他如今在哪?”


    “白馬山。”


    夜白衣頓時沉默。


    蕪州有言,白馬有義走三山,白骨無名鎮疆安。


    白馬山以當年秦王麾下三千白馬義從為名,初代三千白馬義從幾乎都埋在山上。山中更有十萬西北兵士墳墓,其中近半數無名,碑文隻有死時年月,至於何方人士,生於何時,家在何處,姓甚名誰,皆盡不知。這近五萬空碑猶如待歸之人,等有朝一日有家人登上白馬山,縱使天人相隔,可期團圓。


    軍中有白馬,踏漠飲血河。


    ……


    “先生你說說讀那些古今聖賢到頭來有什麽卵用,讀到最後生死由人。天下蒼生千千萬,不都是一劍一刀的事情,就是順應天命也不過百歲。你就說那高居廟堂的輔國大臣孫昉縱有經天緯地之才,遇到張亦人風長庚之流被一劍穿了心,還悟個狗屁的平政之道。匹夫一怒血濺五步。書生一怒算個鳥毛。可他偏偏就是個鐵打不動的讀書人,滿嘴的儒家道義,這下隻能說與閻王聽了。”


    殷有成笑容逐漸淒涼,雙手揉了揉眼睛,繼續說:“當年殺他的是五漓穀的人,三寸山中一事也是由五漓穀的人一手謀劃。別說今日是在山中,就算是在錦城鬧市,我也會拔刀。有言在先,殷某人此去下陽定是要和那五漓穀穀主遇上的,誰都攔不住我,誰都攔不住……”


    夜白衣聽罷點點頭,沒再說話,起身徑直來到桌邊坐下,端起那碗早就涼了的麵。


    “時候不早了,在下先告辭了,先生吃完早些歇息。”


    殷有成笑了笑,不再繼續逗留,起身後麻溜地迴到自己房間去。


    臨走時夜白衣看了他一眼,沒有多想,拿起筷子喂了一嘴麵。可這才剛吃一口,夜白衣便鹹了一口全給吐出來,當即翻了個白眼,盯著門口語氣森然:“這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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