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累死了,大傻哥到底跑哪兒去了?”


    “三思!來,吃塊餅歇一會兒。”


    王二狗一屁股坐在地上,從懷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煎餅,撕下一小塊兒遞給邊上的大狗。


    昨晚他剛遛狗迴來,驚聞大傻出事了,便帶著三思出來尋找,馬不停蹄地找了一夜,依舊沒有見到大傻的蹤跡。


    哪怕他相信三思的嗅覺靈敏,此刻都有些懷疑是否找錯了方向。


    他將剩下的煎餅湊到嘴邊,正準備一口咬下去,卻看到三思傲嬌地撇過頭去,似乎對於這樣簡陋的早餐有些不滿。


    王二狗一愣,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居然從那雙狗眼中讀出了嫌棄。


    三思是一條與眾不同的狗,從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知道:


    它的體型比普通的狗要大上兩三倍,一對招風耳時常立起,藍寶石般漂亮的眼睛仿佛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黑黑的鼻子嵌在嘴巴上,灰白色的毛如同緞子一般油亮有光澤。


    不知是什麽品種,據說它是大傻從礦坑裏麵撿來的,一直與大傻相依為命。


    根據幫內眾人所說,這幾年來它總是默默地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像是在思考什麽深奧的問題。


    那模樣時常讓人忍俊不禁,幫主之女李芸兒對其很是寵愛,給它取名為“李三思”。


    “三思”之名便是取自“你要三思”之意,與它平時裏的舉動很是匹配。


    三思十分通人性,所以平日裏深得幫內眾人喜愛,大夥總會挑一些好吃的喂它,就連幫主都對它寵愛有加,時常讓王二狗有一種“人不如狗”的感覺,雖然他叫“二狗”。


    即便這一年以來,王二狗與大傻頗為親近,但三思對他依舊是愛搭不理的。


    眼見三思對這煎餅不屑一顧,他也沒有辦法,便將那塊煎餅放入口中,自顧自地繼續吃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餓了,普普通通的一個煎餅,在王二狗眼中也如山珍海味一般,有種平時沒吃出來的一種獨特味道。


    因為他和隔壁煎餅鋪子的老王同姓,他又經常去老王的鋪子裏麵買餅,一來二去熟稔以後,老王總會給他挑餡兒多並且厚實的。


    老王是個實在人,做餡兒用的肉也十分新鮮,都是每天清晨從隔壁街鄭屠夫的肉鋪中買來的。


    為了確保豬肉的幹淨新鮮,老王有時甚至半夜就去,在鄭屠夫家中休息一兩個時辰後,等天剛蒙蒙亮就提著還冒熱氣的豬肉迴來。


    每當這個時候,老王都會帶著滿足的笑容,樂滋滋地迴到鋪子裏,將肉剁成肉沫兒,然後拌入早已和好的麵粉中,不一會兒整條街都能聞到煎餅的香味。


    王二狗有一次好奇地問老王,為什麽非要到鄭屠夫鋪子去買肉,而且還經常趁著鄭屠夫不在家的時候去。


    老王的臉上帶著莫名地笑容,告訴他道:“鄭屠夫一家待人和善,從不缺斤少兩。尤其是鄭家嫂嫂……”


    說著說著,老王下意識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正色道:“二狗你有所不知,鄭屠夫家養豬的方法頗為奇特,一般的豬都是圈養,但他家是放養的跑山豬。


    --尤其是鄭家嫂嫂勤勞賢惠,經過她的細心照料,這肉……質,自是與眾不同的。”


    老王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麽,又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還有,這做煎餅就像做人一樣,隻要內心實誠,外表並不那麽重要,關鍵要看到內在的美。


    --你看這個煎餅裏麵,多好的豬肉餡啊,隻是外麵糊了一點點……


    --我看你也是個實誠的人,這樣,你再多出一文錢,我便把它便宜賣你。”


    王二狗想起當日對話的場景,老王僅是說說便忍不住流口水,可見這豬肉是極好的。


    怪不得老王鋪子裏的煎餅賣得這麽好,在整個西街都頗有名氣,為人也熱心善良,隔三岔五還會免費送煎餅到一些寡婦家裏去,待人家吃好後才肯離去。


    原來普普通通的一個煎餅裏麵都有這麽大的學問,還包含著做人的道理。


    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城裏人就是不一樣,即使這樣偏僻的街角,一個平凡的煎餅鋪子,一個平凡的人,都能做出如此不平凡的煎餅!


    舔了舔嘴唇,王二狗笑著又撕下一小塊煎餅,看到撕開的缺口處浮現的那一塊小小的肉沫,心中十分歡喜。


    他小心地將煎餅放到嘴裏,細細咀嚼。


    那細小的肉沫散發的獨特肉香仿佛充斥著整個口腔,又仿佛一瞬間有幾百頭肥豬咆哮著在舌尖上愜意奔跑,果然有種與眾不同的滋味。


    哪怕原本煎得有些焦糊的地方,也顯得如此和諧!


    這樣的美味!以前居然沒有好好體會,真是囫圇吞棗,暴殄天物!


    沒讀過什麽書的王二狗,此刻心中突然冒出了兩個成語。


    這兩個成語是從幫主那裏聽來的,雖然他不知道什麽意思,但感覺用在這裏很是合適。


    要知道,“黑虎幫”上下,誰不知道幫主是有大學問之人,出口成章,尤愛成語。


    他在吃煎餅之際,思緒也猶如那跑山豬一般,肆意狂奔:


    他本是一個山野鄉村的莊稼人,家中有一老父和一個哥哥,一家人老老實實地守著一畝三分地過著平淡的日子。


    誰料一年前,山賊衝進了村莊,燒殺劫掠,全村一日之內便成了煉獄。因他會點武藝,才僥幸逃了出來。


    想起親人的逝去,淚水慢慢模糊了他的雙眼。


    “二狗不哭,吃……雞腿,給……給你。”


    大傻從手上那半隻燒雞上扯下僅有的一個雞腿,用油膩膩的手遞到王二狗麵前,眼神中充滿了不舍,又迅速偏過頭去,讓那雞腿離開自己的視線,仿佛再多看一眼便會忍不住將手伸迴去。


    那表情就像小時候哥哥為了安慰他,將自己最喜愛的玩具給他一樣。


    “真是個傻子!”


    王二狗想起第一次給大傻講這個故事的場景,臉上又不知不覺地浮現起一絲笑意。


    大傻不僅救了他的命,還讓他感受到家人一般的溫暖。


    從那一刻起,他便對自己說,大傻便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找到大傻哥之後,迴去定要買上五個,不,十個煎餅。


    --這般美味一定要與他分享一番,哪怕他可能體會不出這細致的美味。沒關係,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嘛。


    --不管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管大傻哥到底做了什麽,我一定要找到他,不能讓他受到傷害!”


    想到這,王二狗又狠狠咬了一口煎餅,然後緊緊握住了拳頭。


    接著,他看了一眼對這煎餅不屑一顧的三思,隻覺得它有些可憐:


    作為一條狗,再怎麽聰明,也不可能體會到這小小的煎餅裏麵蘊含的道理,還有兄弟之間偉大的情誼。


    三思確實體會不到那麽多道理,但它卻讀懂了王二狗的眼神。


    因為它一開始就是用這種眼神看著王二狗的。


    作為一個七尺男兒,吃個煎餅都陶醉成什麽樣了,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最後還死拽著拳頭。該不是餓傻了吧……


    它瘋跑了一夜,早就有些餓了。


    但作為一條與眾不同的狗,它有著它的驕傲,沒有肉怎麽行?


    當注意到王二狗用帶著憐憫的眼神看向它時,它感覺自己的尊嚴仿佛被踐踏了一般。


    於是它瞪大了一雙狗眼,對王二狗怒目而視,正準備給這“土鱉”一個教訓。


    豈料這一瞪,居然看到那煎餅上有小小的肉沫,那肉沫散發著獨特的香味,不停地挑逗著它的味蕾,仿佛在說“來吃我呀,來吃我呀”。


    三思在饑餓的驅使之下,決定暫時放下自己的尊嚴。


    它對著王二狗呲牙咧嘴,欲要上前去咬王二狗手中僅剩的那一小塊煎餅……


    “不可能吧!它難道真的知道我在心裏鄙視它?隻是一個眼神而已,這狗難道成精了嗎?”


    王二狗立馬擺出戒備的姿態,將那隻拿著煎餅的手藏到身後,伸出另一隻手示意三思冷靜。


    然而,三思看到他將那帶肉的煎餅藏了起來,便有些火大。


    它瞬間繞到王二狗的背後,豈料王二狗跟著轉過身來。


    這樣的舉動惹得三思真怒了,朝著王二狗便撲了過去。


    王二狗看到三思居然因為一個眼神就真的要來咬自己,心頭苦笑不已,拔腿便跑。


    突然,王二狗在奔跑中看到遠處有一個十分明亮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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