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幾天前駱夏發現前哨站中氣氛不對,前來幹活的村民神色有異,加上來幹活的人不增反減,才讓他意識到出事了。


    不得不說,失去約束的軍隊真的很操蛋,勒索、欺淩還算好的,短短幾天甚至就能墮落到搶劫、入室,甚至殺人…


    十幾個民兵,不僅向前來幹活的村民收取‘提成’,更有甚者還去沒有前來幹活的村民家中,以違抗命令為由搶奪財物,甚至差點幹出一些禽獸不如的事情。


    這讓駱夏非常氣憤。


    先前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聲望和好感,被這幫混蛋敗壞得一幹二淨。


    同時他內心也很是自責,沒有意識到這個世界的軍士,並沒有那麽高的節操和信條。因此沒有進行足夠的約束。這是第一次帶隊經驗不足的體現。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黑鱗軍中的軍士軍紀尚算嚴明,除了一兩個接受賄賂睜一眼閉一眼的,其他人並沒有參與,而是選擇了冷眼旁觀。


    他們想看看這個空降的指揮官會如何處理這種事情。作為基層軍士他們見多了各種沒有底線的軍官,貿然建言說不定倒黴的會是自己。


    同樣冷眼旁觀的還有曾被駱夏給予厚望的民兵隊長魯堄,這個家夥就讓駱夏很失望了,作為民兵隊長,他對手下的約束顯然是不合格的。唯一能夠讓駱夏放過他的理由,是他阻止了作惡民兵的一些更惡劣行徑。


    毫不猶豫,臉色難看的駱夏親自帶人將所有鬧事者抓了起來,並押解到了風鈴村村口進行了審判。不顧所有人的求情和哀嚎,直接按照黑鱗軍嚴苛的軍規處理。


    接受賄賂軍士,當著所有人的麵接受棍刑,而收取保護費的民兵和失職的魯堄,還有他本人被處以吊刑,連續在村口吊三天,活下來的就算抵罪成功。


    剩下的情節惡劣的,直接就地處決!


    很殘酷,但駱夏還是毫不猶豫的做了。


    一方麵是軍法無情,一旦鬆口,日後他別想再管理好手下的人!在這個世界帶隊就要學會夠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要狠。所以他把自己也吊起來以儆效尤。


    另一方麵,是駱夏骨子裏有著一股很深的甚至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軍人情節。


    受到前世教育的影響,他始終認為軍人可以暴躁衝動甚至殘酷,但他們同樣應該代表著守護和堅守,在黑暗中負重前行,是最值得世人敬佩的一群人。


    當駱夏大聲命令行刑的士兵把自己吊起來時,原本所有的嘈雜和喧囂全部消失了。反抗聲、喝罵聲、痛哭聲,全都不見了…


    挨軍棍的軍士不再抱怨,被吊起來的民兵不再哀嚎,甚至連被將被砍頭的三個民兵,眼中也隻剩下深深的絕望和意味莫名。


    連帶著剩餘的士兵和村民,都被駱夏的狠勁和堅持所震懾,一種幾乎沒有在別的指揮官身上感受到過的情緒孕育在他們的內心,莫名震動。


    一顆顆莫名的種子,在這群人之中開始生根發芽…


    或許在地球上,個體之間的平衡導致這樣的事略顯平常。


    可這裏卻是強者為尊的世界,強者對於弱者隻有憐憫和恩賜,而不是尊重更不是奉獻。。


    兩個世界的認知和三觀差異爆發的衝突和矛盾,讓駱夏在這一刻在眾人的眼中是如此的耀眼。


    而駱夏對這一切依舊一無所知,他的觀念中,保留著眾生平的的觀念,尤其是在公眾麵前,沒理由同樣犯錯,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處罰別人而赦免自己。


    他沒有意識到,對於其他人來說,他已經是可以對別人生殺予奪的‘強者’了。


    甚至,他還會覺得有一種作弊的羞愧感,以自己的遠高於其他讓你身體素質,三天隻是個難以忍受的折磨罷了,根本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不是他偉大,而是觀念不同造成的價值觀的區別。


    行刑在繼續,隨著三顆沉默的腦袋被砍下,包括駱夏和魯堄在內的十個士兵被吊在了村口的道路兩邊。


    臨時搭建的簡易排架上,三三兩兩吊著一些犯了錯誤的士兵。


    被綁著的雙手懸空吊起,長時間的吊掛,很快就讓人陷入了痛苦和疲憊之中,即使以駱夏的身體素質也感受到了絲絲的疲憊和難受。


    更別說,那些普通的民兵了。


    日曬風吹,飛蟲叮咬,最致命的是水分的缺失導致的意識模糊…


    第一天,還不斷有人忍受不住酷刑而發出了痛苦的哀嚎,而到了第二天,原本在哀嚎的民兵意識已經陷入模糊,隻剩下偶爾身體到達極限的抽搐反應了。


    駱夏沒有作弊將意識躲入宅界之中,他忍受著長時間的懸掛折磨,看著一個個飽受折磨的士兵,痛苦的同時,看著天空照得他神誌模糊的陽光,有種茫然的後悔和自責。


    是否,做錯了呢?


    “對不起,長官…”


    駱夏愣了好久轉頭看去,發現是魯堄。


    這個性格堅韌的青年,嘴唇幹澀臉、色異常蒼白,此刻正眼睛迷離地看著地麵,輕聲呢喃著。原本就身體並不強壯的他意識已經陷入了模糊,似乎有眼淚曾從眼角滑落過,留下了兩條灰色的印跡。。。


    說完,就再無聲息…


    這種感覺,甚至比刑法更加讓人難受,有一團無名的鬱氣在心中淤積…


    直到,有一個被吊著的士兵徹底失去動靜前,突然用嘶啞的聲音拚命吼著:“對不起,長官…希望下次能有榮幸當你的士兵…”


    為什麽?


    為什麽明明是我的狠辣和無情…


    為什麽我什麽都沒有給予…


    你們還要說這樣的話…


    隨著一股特殊的能量被吸收,駱夏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小夕!停下!別吸,別吸啊!”


    “對不起,主人…我,我做不到…”


    “啊!混蛋!可惡…”


    駱夏再也忍不住了,眼淚順著灰黑的臉龐滑落,後悔、自責、堅持和茫然,讓他心神徹底的陷入了痛苦之中。


    責任和堅守,人性和善良,


    充滿矛盾,難以抉擇。


    公平嗎?


    公平,犯了錯就應該接受懲罰。


    公平嗎?


    羸弱的生命,卻無法接受強者的製定的規則,強者不痛不癢,弱者卻在卑微中化為塵埃…


    早已猶豫良久的村民們奔湧而來,向著駱夏默默行禮,然後一聲不吭地將那些犯了錯正在接受懲罰的士兵放下。


    駱夏沒有阻止他們,也不忍心阻止他們。


    當整個排架上隻剩下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仿佛看到了遠方厚實的雲層中,那重新透露出來的陽光,變得不再灼熱,不再刺眼…


    一種前所未有有的蛻變在他的心頭湧動:“假如有錯的是這個世界…”


    ……


    “有錯的是這個世界…”


    “而我…無錯…”


    “落日的餘暉,就像無用而虛偽的枷鎖…盜取著世間的榮耀,奴役著無知的生靈…”


    “唯有暮光籠罩之處,永恆而公平…”


    月光下,一個體態優雅,麵容俊美的青年,正摟著空無一人的空氣,一邊跳著舞一邊喃喃自語…


    隨著充滿莫名信念的眼神中,最後一絲掙紮消失,殘忍的笑容代替了所有的優雅和溫和…


    一隻冰冷的豎瞳,在其額頭緩緩睜開…


    “開始動手吧,讓我們迎接新世界!!”


    。。。。。。


    風鈴前哨站。


    自從半個月前村民自發的救下了被軍規懲罰的民兵們,某些事情好像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村民不再排斥士兵,而士兵們也不再將村民視為無關緊要的人。


    加上駱夏給村民們提供的做工待遇很好,即使沒有工錢的士兵們,也盡量滿足他們的居住和生活環境,合理的作息和工作安排也讓他們感到愉悅。


    更加讓人意外和充滿鬥誌的是,士兵們額外的勞動和收獲,還能獲得來自整個團隊的獎勵,盡管很少。


    整個前哨站,仿佛一下子有了全新的生氣。


    人們開始匯聚於此,即使已經基本完工,他們也會幫著來看看有什麽地方修修補補的,仿佛所有的人,都在享受著什麽,維護著什麽。


    即使是附近另外三個村的村民,也偶爾會來這裏,販賣交換點生活物資。仿佛這裏,成為另一個安全的小集市。


    軍民魚水情?


    駱夏不知道,但他喜歡這種感覺,應該說沒有人會討厭這種感覺。


    甚至原本訓練懶懶散散的民兵們身上,都發生了某種變化,開始老老實實的遵照年輕指揮官的指令進行訓練。


    顯然,這個將自己吊在村口三天的年輕人,獲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和尊重。


    被眾人的變化搞得有些不適應的駱夏,心虛的把自己關了兩天。


    他有點想不通,為什麽明明‘害’死了四個士兵,這群人反而更尊重自己了?


    於是,於心不安的他就開始了補償式的一番操作。


    看著附近村民們以務農和打獵為生。


    打獵他沒經驗,可是務農,以地球人的眼光,這個世界的土地或許是因為魔能,各種作物充滿了狂野氣息。


    導致人們將作物隨意種植,都能獲得不菲的收獲。


    然而這個世界的人因為身體強壯也很能吃,加上南疆高昂的稅收,普通人的生活依舊困頓。


    駱夏本著迴饋村民們的想法,就專門整理了腦海中的一些常識,比如除草啊,翻土、灌溉、養肥、水車什麽的都一股腦給具現化在了一本書籍上。


    前世養父母是農民出生,他自然也多少會點務農知識,至少比起這個世界的人領先數個時代都不為過。


    然後他就利用代理村長的權限,成為了風鈴村附近一帶的農業學者一般的存在。


    挖渠、建水車引水什麽,一開始村民們還將信將疑,可是先進的理念和高效的勞作方式改革,即使是再愚笨的人,都能發現這種方式帶來的改變和可以預見的收獲。


    讓人們對駱夏更加的信任和尊敬。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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