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為王叔合上眼睛,駱夏壓下心頭的繁雜情緒,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快要身處於戰場中間了,周圍一具具死狀千奇百怪的屍體就那麽分布在他的身邊。


    但這一刻,駱夏的心中卻格外的平靜,沒有恐懼也沒有過多的多餘舉動。


    在這一刻,他心中的某些束縛突然像是斷裂了一般,王叔死了,馬超和他的朋友也都不見了,很可能死在異族戰士的屠刀下,也有可能死在自己身後騎士的鐵蹄下,帶著隻有自認為寶貴的記憶和情感,卻卑微而毫無意義。


    他們的死,就像一道殘酷的洗禮,讓駱夏傷感,惆悵,卻來不及沉淪,同樣讓他開始慢慢融入這個世界。


    或許,在這樣的世界,美好的記憶與承載著死者的期待與希望而活著,遠比矯情的哭天搶地更加值得擁有。


    這種感覺有點陌生,有點深遠,帶著點現實與無奈,卻又何嚐不是在某些不願意碰觸的角落,打開了一道與人鬥與天地鬥的豪情呢?


    在逃無可逃的逆境中求活,到底要靠什麽?


    王叔的一句活下去,痛徹心扉卻仿佛給他迷茫的心打開了一扇窗。


    這一刻的駱夏,似懂非懂,似痛非痛...但是,卻依稀看到了前方的道路。


    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


    仰天痛吼一番,他甩掉淚痕,隨手從身邊抓起一把人類死者遺留的盾牌,並從懷裏掏出一把二十工分的長匕首,紅著眼睛認準一個方向之後,便飛快地往人類戰線的夾縫中奔去。


    他想要活下去,更想要去戰鬥,去殺死那些異族!他從未這樣清醒過,也從未如此充滿過,擁抱戰鬥的力量!


    駱夏明白無論是雙手大劍還是單手劍,對於他這樣對武器絲毫不熟的人來說都隻是累贅,和那些強大的血蝣戰士硬拚隻能是找死,遠不如在有限的法術幫助下,用手中這把鋒利的匕首防衛來得靈活。


    匕首自然是來自黃剡的那把,能被黃剡這個紈絝拿來防身的,自然不會是尋常匕首,至少鋒利是肯定的。不說削鐵如泥,但刺進石頭絲毫無損卻是做得到的。


    戰場的雜亂和血腥超唿常人的想象,所以也不要指望駱夏去大殺四方之類的。他隻是不想什麽都不做便坐等命運的裁決!


    在這樣近十萬人混戰的情況下,除了有限的幾個大團體相互絞殺之外,被騎兵衝散的個人和小團體到處都是,人類的,異人的,彼此交雜在一起,一個不甚就是小命不保。


    他甚至能聽到一些人類戰士在疑惑,在怒吼:為什麽不動用怒錘之魂。他不知道什麽是怒錘之魂,但顯然,人類這邊雖然還占據著一定的優勢,卻出了一些糟糕的變故。


    怒錘之魂,似乎戰爭中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沒有啟動。


    隨著戰場的零碎化,善於組織的人類,麵對狂野癲狂的異人漸漸落入了下風。


    駱夏一路數次遭遇血蝣散兵的攻擊,如果不是身邊同樣數量眾多的人類戰士以及那有限的幾個法術幫助,他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到最後,在精神力幾乎透支,全身傷橫累累的他,幾乎是在人類戰士的腿、縫裏爬著鑽出戰場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就來到了戰場邊緣。


    一側地獄,一側晴空萬裏,當駱夏看到代表著怒錘軍團的戰旗飄揚在身後高高的沙坡之上時,幾乎有種在世為人的感動。


    然而,這感動還沒來得及發泄。這個戰場的形式卻陡轉急下!


    “沙,沙龍騎士!”


    沙龍,一種渾身褶皺,內外部都是的肌肉異常發達,卻也異常難看的二階超凡生物。


    像是加長的蜥蜴,全長超過三米,有著粗短異常的四肢和一個和身體一樣粗的腦袋,上麵隻有一隻小小的玻璃球一般的眼睛,和一長能吞下整個人的大嘴巴。單體實力雖然不算恐怖,但是作為沙海坐騎,實在堪稱頂級生物。


    當它們貼地而行的時候,人們很難發現它們的蹤跡。更恐怖的時候,這些沙漠生物甚至可以帶著其上的騎士短時間內潛入沙海之中!


    盡管突然出現的沙龍隻有百來頭,可那神出鬼沒的行動方式,和突然從沙中竄出將整個人咬成兩截的恐怖殺人方式。可卻成為了壓跨人類軍團的最後一根稻草,僅僅十來分鍾,整個戰局就敗壞到了幾乎崩潰的地步!


    “戰魂呢,為什麽軍團長還不發動戰魂!”在絕對的劣勢之下,無數浴血奮戰的戰士將目光投向了身後那旗幟所在之地,懷著某種期冀的眼神,卻最終變成絕望。


    “該死!果然還有其它異人族,要敗了啊。”


    狂戰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痛恨過南疆總督,區區百來頭沙龍,如果他手下真正的精銳未被抽調走,根本不在話下。


    甚至,如果不是因為代表著怒錘軍團軍魂的那件東西被人拿走,戰爭兵器被克扣,區區數萬異人族,怎麽可能打敗南疆最強的軍團之一的怒錘呢!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背叛和陰謀!


    看著多年培養的心血在現場中毫無意義的死去


    狂戰的眼神像是穿越了某種界限,投向戰場後方另一端的戈壁山崖之上,那裏似乎有兩個身影,若影若現...


    臉色異常陰沉的狂戰看了看身後抽調集結起來的數百親衛軍和心腹,在猶豫良久之後終於放棄了將手中這支最強的班底力量投入戰場的打算。


    這是他離開南疆後最後的底牌,如果損失太過嚴重的話,即使獲勝了,對於狂戰來說都是不值得的。


    那些普通的戰士,死,就死吧,不付出足夠的代價,他又怎麽可以推卸掉戰敗的責任呢?又怎麽能夠證明自己的失敗是因為某些人的無所作為呢?


    為了他心中的野心,狂戰選擇了沉默。


    最重要的是,他沒得選...


    正在他沉思的時候,一隊滿臉冷漠的親衛帶著一身血腥氣息從後方綠洲而來,那是狂戰的營帳。


    領頭那人先是看了眼戰場情況,然後湊近了黃戰說到:“大人,事情都辦妥了,那這裏,我們...”


    “不用多說了。傳令全軍死守吧,作為怒錘的戰士,就應該死在戰場上...”當狂戰的話語一出,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變得異常陌生了,可最終,他的目光再次變得堅定起來。


    鮮紅的代表死戰的大旗飄揚在了人類軍旗的旁邊,顯得格外的刺眼。每個看到這旗幟的戰士都忍不住心中一寒,最後默默地爆發出了最後的勇氣,殺戮,繼續...


    沒有人敢於違抗死戰旗的意誌,死戰下去,死的雖然會是他們,可要是違抗,死的就是他們的親人。


    被拋棄了啊...


    殺戮,漸漸變成屠殺,人類的體力與身體力量倍增的血蝣軍團相比,還差了一些。在不斷被分割和絞滅之中,五萬人類大軍,在鏖戰幾個小時之後,死得幾乎不到一萬人了,而血蝣軍團,卻僅僅減員了一半左右。


    沒有退路,連逃跑和投降都無法做到,能爭取的僅僅隻是有尊嚴地死去。選擇崩潰、逃跑的都已經死了,血蝣族拒絕任何人類投降。


    留下的人帶著最後的瘋狂和尊嚴垂死掙紮。


    勝負,已經注定。


    “走吧...等等,那...那是...”看到自己麾下的軍團幾盡全滅下依舊死戰的豪情與悲涼,狂戰歎息一聲,正待轉身離去的時候,天空中卻傳來了一陣強烈的波動。


    隨著這陣波動,整個戰場都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掐滅了火氣一般,陡然一陣停頓。


    緊接著,前一刻還晴空萬裏的天空,大片的烏雲以不符合邏輯的速度聚攏在了一起!


    “劈哢!”伴隨著一聲巨響,在這沙漠之地,居然下起了稀稀拉拉的豆大雨滴!


    所有人都被這詭異的變化給震得失去了方寸,就連殺戮都在這陣突如其來的短暫的大雨之中停頓了下來。


    “雨,是雨,真的下雨了,下雨了,哈哈哈...”


    無論是異人,還是人類在這場苦戰之中都已筋疲力盡,這突然降臨在沙漠中的雨水,讓眾人都用種重生般的欣喜,盡管這欣喜可能隻是暫時的。


    雙方很有默契地彼此退開了一段距離,默默地感受著這神賜般的清涼,更有神神叨叨的人類或者異人幹脆跪在了地上祈禱起了什麽。


    ‘叮當、叮當...’


    伴隨著一陣古怪的金屬撞擊的響聲,一個人影突兀地出現在了沙漠邊緣,似慢實快地向戰場走來...


    一直躲在戰鬥邊緣地帶,原以為來了什麽絕世高人阻止戰爭的駱夏,等看到來人的造型之後忍不住一陣詫異。


    蓬頭垢麵,破破爛爛的衣服,滿頭的雞窩似的白發以及鄒吧吧的皮膚,怎麽看怎麽像是個路邊老年乞丐。但那詭異的出場方式卻又真實得提醒著眾人,來人的不凡。


    “惡戰之後,總是伴隨著磅礴的大雨,希望,你們喜歡我提前送你們的緬懷禮物。嘿嘿嘿,多麽濃鬱的死氣,多麽新鮮的血腥味啊...好久沒有品嚐過了,好久...”


    旁若無人、如同夢囈般的陰森語氣,穿透人心般傳來,伴隨著布滿天際的烏雲和不時劃過天空的閃電,一陣讓人心底發寒的激流在不知不覺之中從每個人的心底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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