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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廉閔的話音剛落,他就被湮沒在了滿殿眾臣的口水之中。


    這讓雖然心中有氣,但仍舊有心想要放過廉閔一馬的蕭子碩也不免皺起了眉頭。


    雖然剛愎自用,又被佞臣蠱惑了心智,但蕭子碩畢竟不是糊塗之人,他也自然知道如今齊國可以領兵服眾者,也隻有廉閔一人而已。


    但是當他見到滿殿眾臣齊聲辱罵責怪起了廉閔,他也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正在這時,突然眾臣隻聽得一聲“倉朗朗”寶劍出鞘的聲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提著寶劍,滿臉怒容的廉閔。


    頓時,一陣尖叫聲下,滿殿大臣們便匆忙起身向齊公的方向擠成了一團。


    廉閔鄙夷的看了看醜態畢露的眾臣,又看了看麵色鐵青的齊公,終於仰麵向天高唿一聲:


    “蕭先生誤我,蕭先生誤我啊”便將寶劍向自己的脖頸處一抹。


    滿殿眾臣隻見鮮血四濺,那齊國司馬,三軍的元帥廉閔就此仰麵倒地,氣絕當場。


    當金瓜武士們圍到了廉閔的近前仔細看時,隻見廉閔氣絕身亡後仍舊是雙目圓睜滿是不甘的神色。


    而大驚失色的蕭子碩在時隔二十年後再次聽到廉閔口中所言“蕭先生”三個字時,也是一時之間黯淡了渾濁的目光,顯得無比失落了起來。


    “王露,擬召。


    發往南京、益都、遙平,神京。


    即日起,我大齊向夏國稱臣,奉大夏國大單於為天子


    ......


    再將廉閔的首級送到戎軍大營,就說這廉閔主戰,已經被我當殿梟首。


    如今送上首級,以示我大齊和平的誠意。”


    .......


    廉閔死後半月,忐忑的齊公蕭子碩終於在城頭看到了北歸的戎軍。


    浩浩蕩蕩的兵馬讓齊公看了整整半日,才看到所有的戎軍都遠離了自己的視野。


    他這才鬆下了最後一口氣,滿麵春風的迴到了青龍殿齊宮之中。


    此刻,他要騰出手來處理另外一件棘手的事情:


    最近一段時日裏,東京城中雖然看似風平浪靜,大街小巷更是家家閉戶,但還是有人發現了閉門不出的百姓家中大多都穿上了素縞,


    齊公哪裏不明白,百姓們顯然都是在紀念廉閔,那位曾經幾次扭轉齊國局麵的大元帥、大司馬。


    不過雖然廉閔是當殿自殺身亡,但自己下令將廉閔梟首並將其首級送給了戎軍之舉卻讓百姓們都以為是齊公為了讓戎軍退兵所以故意殺了廉閔。


    如此一來,齊公自然猜測百姓定會對自己心存不滿。


    更別說一個月前,自己還下令在全城搜抓民女,送給戎人了。


    但齊公蕭子碩曆來奉行大棒政策,他覺得讓百姓們閉住要張開罵人的口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他們打服、殺服。


    讓他們從心裏麵就覺得恐懼,因為隻有恐懼才會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所以他要趕迴去殺人了。


    戎軍撤走後的次日,齊公下召,三日內全東京城的百姓家中若有人穿戴素縞,立斬不赦。但凡敢私言廉閔者,斬立決!


    詔令下達後,很快的就有一支約在萬人上下的禁軍隊伍從原先劃定的兵營中走出,去了各家各戶搜索麻布、孝服等違禁的東西。


    自然而然的,一些心存僥幸並未將違禁物品銷毀的百姓就被禁軍抓捕了。


    而且,與前一次軍漢們挨家挨戶去搜刮民女時一樣,今次來到百姓家中的兵士們更是因為戎軍離去而毫無顧忌。


    他們極盡搜刮之能事,將所過之處各家各戶的財物都搜刮一空。


    隨後一日,滿心憤懣的全城百姓更是被強迫集體觀看了一場針對不從君令者的殺頭儀式。


    但令監斬官員們沒有想到的是,行刑過程中,他並沒有看到百姓們因為人頭滾落、鮮血遍地而生出的無比恐懼。


    所有的百姓都麵色木然的看著這一場殘忍的血肉盛宴而不發一言,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直到殺完了所有罪犯,心懷忐忑的上了馬車準備迴齊宮複命的官員們打馬離開,百姓們仍舊聚集在殺場久久不願離去。


    這日夜,還未到子時,城中一隅突然冒起了大火。


    這場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究竟是何因由而著起的火焰,瞬間就點燃了東京城中百姓的怒火。


    著火的城南,無數的百姓從家中湧出,在眼睜睜的看著大火席卷了南城無數房屋而束手無策後,終於有人痛哭了起來。


    伴隨著無數人的齊聲哭泣,有人開始高唿著是齊軍放火,有人鼓噪著自己親眼看到了身著齊軍軍服的漢子點燃了南城囤積糧草的大庫,有人更是哀嚎著齊軍來到了自己的家中將自己一家老小盡數殺害,奪走了所有的錢財......


    烈烈火光中,失去了家園的百姓們再也沒有來沉默。


    就像是這把火點燃了即將爆發的火山一樣,隨著“殺了狗官”、“老子反了”這等大逆不道的話接二連三的響起在百姓之中,所有人怒火就像是燃燒的油被澆上了水似的,紛紛義憤填膺的向著日間砍頭的殺場走去。


    當聞訊急忙趕來平亂救火的禁軍們與前去殺場的百姓們相遇在東京街頭時,百姓之中突然衝出來無數手持刀槍劍戟的人,率先衝向了目瞪口呆的禁軍隊伍中。


    那些被煽動、裹挾而來的百姓見禁軍似乎被自己身旁的同伴殺的節節後退,一股莫名的勇氣瞬間迸發了出來。


    再加之這些時日家中被擄走的姐妹、女兒生死未卜,財物盡數被掠奪,就連居住的房屋也被付之一炬,種種怨恨紛紛湧上心頭,百姓中的青壯男人們立刻接過從那些被殺死禁軍手上奪來的武器,向更遠處的禁軍隊伍殺奔了過去。


    這一夜,百萬人口的東京沸騰了。


    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犯上作亂的百姓,到處都是前來平叛的齊國官軍。


    但奇怪的是,衝到街頭盡力阻止百姓前進的似乎隻有禁軍而已。


    而各地兵士則大有坐山觀虎鬥的想法,往往齊聚一處後就坐視殺紅了眼的百姓們衝向了不遠處禁軍的隊伍。


    如同熱鍋上螞蟻的齊公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城內發生的動亂,以及各地齊軍的不作為。


    但大發雷霆的他卻突然發現,當廉閔死來之後,他竟然找不到可以約束這些臨時聚攏到東京城中兵馬的途徑。更不知道應該處決誰、責罵誰才能令齊軍前去鎮壓百姓的叛亂。


    當初被廉閔臨時攏到東京城的齊軍,原本可是分屬於大大小小數十個縣城的守軍,所以齊公當然找不到領頭的人,甚至此時此刻,他突然發現,就連廉閔麾下的那些將領們也像是在人間消失了一般,一個也找不到了。


    孤零零的坐在青龍殿中,蕭子碩聽著宮城外震天的喊殺聲越來越響,看著被燒紅的天空越來越亮,直到數十名將領衝入了青龍殿。


    “君上,大事不好。


    曹洮,司徒英武二人率領三川郡齊兵與叛亂賊子夾攻禁軍。


    寇灌、龐信率領泗水郡齊軍奪了城門放了戎軍進城。


    現在城內已是大亂,末將冒死衝入宮中稟報軍情,還請君上速速離開青龍殿,隨我們出城吧。”


    “啪!”


    原本滿懷希望的看著禁軍的幾名將領跑向自己的蕭錦行聽到這樣結局後,頓時絕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禁軍將領們焦急的神色之中,他久久不願抬頭,隻是默然揮了揮手示意讓禁軍將領們離開青龍殿。


    一名將領還想開口再勸,隻是當他跨前兩步後,就立刻被身旁一人拉住了胳膊並對轉眼望來的他搖了搖頭。


    自家君上的脾性,這些禁軍們可都是曉得的。既然他做出了決定,那旁人縱使再勸也是枉然。


    正當眾將領齊齊向蕭子碩施禮準備離開青龍殿時,卻突然聽見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匆匆踏至。


    禁軍將領們定睛看去,就見來人乃是齊公的幾位夫人與數位公子在宦官婢女的簇擁下來到了青龍殿中。


    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是慌亂不已,幾名年輕的夫人更是嚇的花容失色,幾名尚是黃口幼童的公子也抱著自己的母親微微哭泣。


    唯有劉夫人與公子思等不多的幾人麵色稍顯鎮定。


    他們來到了頹廢的齊公身前向蕭子碩見禮後,這才由劉夫人上前蹲在了沉默的齊公身旁,向著自己的夫君問道:“君上,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蕭子碩抬起了頭,仔細的端詳著自己的夫人並伸手將她頭發上插斜的玉簪重新插好後,輕輕說道:“戎軍進城了。”


    “什麽?”


    “戎軍不是走了嗎?”


    “那我們快跑吧。”


    蕭子碩的話音剛落,數名夫人和公子連忙脫口說道,但當他們看到自己的夫君和父親冰冷的麵孔看向自己時,眾人這才發現自己闖了大禍,惹了齊公不悅。


    見方才說話的夫人和公子們噤若寒蟬的低下了頭不敢說話,蕭子碩卻出人意料外的並未開口叱責眾人,他微微一歎後對那些禁軍將領說道:“劉將軍、張將軍,諸位將軍,寡人將諸位公子托付給列位將軍,還請列位將軍看在寡人的麵上,能將他們平安送到蜀國去,以待他日能有機會北上複國。”


    說到這裏,齊公蕭子碩突然將身前的劉夫人一把推開,向禁軍將領們跪了下去。


    禁軍將領們見齊公對自己施起了跪拜大禮,紛紛一愣下頓時大驚失色,隨即他們也跪倒了一片。


    這些五大三粗的軍漢們竟然紛紛嚎啕大哭了起來,也引得齊公身後那些明白過來局勢的夫人和公子們紛紛相顧垂淚。


    君臣哭了許久,但當聽到齊宮外喊殺聲突然暴增後,再次大驚的將領們連忙將齊公攙扶了起來。


    他們一同向齊公施了最後一次大禮後,便一人一個或拉或抱著大小諸公子們向青龍殿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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