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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西子惠的一番解釋後,樗裏驊微微點了點頭。他看著自己身後不遠處那些站的整整齊齊的兵士們,看著這不到一萬的死士和即將與自己一同以身殉國的袍澤弟兄,頓時像是有千言萬語要和這些死士們去講。


    他想告訴這些人,他們的品德是多麽的高貴,他們的勇氣是多麽的驚為天人,他們的名字將永垂不朽,他們事跡將萬代流芳。


    可是最終,樗裏驊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他隻是轉身默默地看著那些同樣看著自己的秦軍兵士們,看著他們無不帶傷的儀容,看著他們衣衫襤褸的狼狽,看著他們麻木中帶著死誌的眼神,看著他們對自己統帥無限的信任與無比的崇敬。


    當東升的旭日再次從黃陰城東的天空中冉冉升起的時候,這一萬將士聚攏在一起,恰似一隻碩大的玄武散發出了耀目的光芒。


    忽然,遠處傳來了許許多多的腳步聲。


    但樗裏驊並沒有迴頭去觀察那腳步聲的來源,因為他突然看到了那一萬袍澤的身後,出現的那些相互攙扶著,蹣跚前行的秦兵將士。


    “你們,你們!”


    樗裏驊抬起了自己顫抖的手,終於在這將死之日前夕默默留下了淚水來。


    他的眼中擒滿了淚水,淚水中倒影著不斷出現在自己瞳孔中的六千多名重傷的袍澤。


    他們本該在此時早已經逃出升天了才對,但他們卻選擇了與自己的同袍,與自己的兄弟,與自己的主將一同慷慨赴死。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來吧。”


    在掛著淚水的笑容中,樗裏驊重新轉過身去麵對著眼前那黑壓壓進入黃陰城的戎軍,緩緩抽出了腰間的寶劍。


    “西子將軍,今日就不勞你動手了。


    要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中,那弟兄們看到了會多麽失望啊。”


    樗裏驊轉頭向西子惠笑道。


    他此時才看到,那位從來都不苟言笑的西子惠在他說完話後,向他報以微笑的麵目上竟然同樣掛著淚水。


    而他身旁的高雲策等人也莫不如是,隻不過安默然和辛童兒兩員悍將此時卻都是仰麵朝天。樗裏驊明白,他們是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們流淚的模樣。


    “聽說草原上的兒郎此生都不會流淚,但流淚又有何不好?”


    樗裏驊的心中喃喃自語道。


    在一陣沉思中,戎軍衝鋒號角聲突然響起,而樗裏驊身後的秦軍將士們幾乎與開始衝鋒的戎軍一同向著對方殺了過去。


    壕溝中的火勢已經熄滅,被木頭的殘骸即將填滿的壕溝再也不會是兩軍廝殺的中心,甚至它已經沒有了阻礙戎軍前行的絲毫作用。


    那些最先衝到壕溝旁的戎軍兵士小心翼翼的踩在看似填實的壕溝上時,他們立刻發現這黃陰城中最難逾越的天塹已經完全變成了通途。


    雖然腳下仍舊會有因為自己行走其上而產生的點點火星帶起,但那也隻是廝殺前夕的一絲絲點綴罷了。


    兩方人馬衝到了一起,就如同兩條黑色的巨龍相交一般,不斷地伸出自己的利爪,拚命撕向對方的要害。


    兩軍兵士用盡了自己所有的手段,不斷地向對方施展出致命的一擊。


    兩三萬人廝殺在小小的黃陰城西不大的地方,直殺的驚天動地,殺的朝日無光,殺的血流成河,殺的眾人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都仿似修羅地獄一般。


    樗裏驊就坐在戰場中,這是自木獬關大戰以來,他第一次身處於戰場之內,第一次與死亡如此接近。


    他直麵敵人,直麵死亡之舉不僅鼓舞了所有將士的士氣,也在交戰之初很快就吸引了戎軍的注意。


    戎軍們顯然知道那坐在竹椅上的黑氅將軍就是秦軍的主將樗裏驊,所以他們紛紛興奮的提起了兵器向樗裏驊殺了過來。


    “殺樗裏驊者,賞金萬兩,賞河東全郡!”


    林詡的開出的籌碼就在戎軍兵士的耳畔縈繞,這讓本就殺紅了眼睛的戎軍兵士看到價值萬金的樗裏驊時顯得愈加的興奮。


    對於他們來說,那不遠處端坐在竹椅上的人可是自己一生的財富與所有抱負啊。


    可是,這樣難得的財富與抱負又豈是如此輕易就能夠得到的呢?


    見戎軍全部都朝著樗裏驊所在衝了過來,秦軍將士們更是紛紛聚攏在樗裏驊的身前圍成了一圈。


    圍繞著樗裏驊周圍數百步的方圓,秦軍與戎軍展開了激烈的廝殺,與此同時兩方人馬的屍體漸漸地堆積成了一座圓形的屍牆。


    那“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不斷倒下的兵士越來越多而越來越高,慢慢地那牆竟然變成了一座由屍體搭建成的壁壘。


    在陽光的照耀下,這越來越高的壁壘影子卻越來越短,越來越短。


    廝殺已過半日,震天徹地的怒吼聲,兵器相交的金屬碰撞聲,人與人之間不死不休的唿喝與慘叫聲,所有的聲音卻都越來越小。


    看著大郎又一次將來到自己近前的戎將一口咬掉了頭顱,看著二郎雖然身中數箭隻能趴伏在自己的腿邊,但仍惡狠狠地盯著不斷接近的戎兵。


    樗裏驊突然提起了自己手中的寶劍,下意識地擋下來一名從自己身後摸上來的紅發狄人對著自己頭顱大力的一擊。


    “叮”。


    一陣火星飛竄之後,樗裏驊忍住虎口處被震裂的傷口所帶來的劇痛,看了看一旁被震飛的寶劍,又看了看狂喜著向他再次揮出牙棒的狄人,不禁微微搖了搖頭。


    那狄人先是以為樗裏驊搖頭是要就此放棄抵抗之舉,所以大喜之下,他的心中立刻浮現出了自己被授予賞賜的畫麵。


    可隻是一瞬間,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側旁一道碩大的黑影向他飛撲了過來。


    “糟糕,忘了他的身旁還有匹狼。”


    這是狄人生前最後的想法。


    樗裏驊伸手再次摸了摸那重新蹣跚著爬迴自己身旁的二郎頭顱,心疼的向白狼滿是創傷的身上看去。


    但那白狼卻努力抬頭舔了舔樗裏驊的手,就像是當年他被樗裏驊抱在懷中時一樣,總是喜歡舔著樗裏驊溫暖而又讓自己安心的手。


    一人一狼相互對視之間,眼神中滿滿都是寵溺的愛意。


    “左更大人,安某就此道別了。”


    突然,不遠處一聲大喝響起,樗裏驊立刻扭頭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隻見一堆屍體旁,安默然猶如天神下凡一般將麵前戎兵一戈戳死,但他的兩旁卻有兩名戎將同時向他揮出了牙棒。


    “不!”


    還未等樗裏驊說話,隻見距離安默然不遠處的辛童兒立刻竄到了安默然的側麵,用身軀擋住了一名戎將對安默然揮出的一擊。


    “嘭、嘭。”


    隨著兩聲巨響,口吐鮮血的安默然與辛童兒同時倒在了地上。


    “快去救他們。”


    樗裏驊伸手一指安默然與辛童兒所在的方向,他身旁的毛彪立刻將僅存的數十名親兵中的十數人派去救援安默然和辛童兒兩人。


    但還未等他們去到兩人的近前,就見大郎像是一道閃電一般,迅速的出現在了二人身前,將兩名準備再次痛下殺手的戎將嚇退了數步之遙。


    看著安默然與辛童兒雖然躺倒在地但仍舊起伏的胸膛,樗裏驊頓時放下了心來。


    可是,隻不過數息的時間,他剛放下來的心便再次提了上來。


    因為他看到,遠處的城牆殘缺的豁口中,又出現了無數的戎軍正呐喊著向城中殺來。


    皺眉凝視間,樗裏驊又隱隱約約聽到了大地的震動聲,就像是城外有千軍萬馬在策馬奔馳。


    “唉!”


    樗裏驊明白今日這仗自己終是要打輸了。


    這城內的秦軍全部都在自己目力所能及的地方廝殺苦戰,而城外卻有戎軍源源不斷的支援。


    這讓樗裏驊頓時覺得有些心灰意冷,雖然帶著深深地不甘,但樗裏驊終於還是認命了。


    “要是我能有十萬大軍該有多好啊!”


    樗裏驊的內心深處苦苦的歎息道,但顯然命運從來都沒有給過他他想要的籌碼。


    自木獬關更戍以來,樗裏驊從來都是以弱對強,從一個小小的百將開始,就麵對的是能夠擊垮整個秦國的龐然大物。


    此後的數年,雖然樗裏驊的勢力一步步從小到大,一步步從弱到強。但與那個大夏國相比,他就如同站在巨象身旁的螞蟻一般不值一提。


    雖然他屢次做到了以弱勝強,更是在大秦基業將要毀於一旦之時挽狂瀾於既倒,但與蕭錦行相比,甚至與林詡相比,終究他始終還是個弱者,一個孤獨而又無助的弱者。


    樗裏驊環顧四周,在這濃煙彌漫的戰場上,自己麾下幾乎所有的兵馬都匯聚在了自己的四周,自己的視野之中。


    每名身穿著秦軍黑色戰衣的兵士都在與自己麵前的敵人展開著殊死的搏鬥,就連西子惠等不算是武將的將領也都與戎軍纏鬥廝殺著。


    隻不過他們當中鮮有能夠殺敵而未身死者。


    未死者之中,尤屬西子惠渾身上下所受到的傷害最少,因為他乃是樗裏驊麾下僅次於魏元琦、高雲策、梁青書、安默然等不多幾人之下的大將,自然有他的親兵衛士在替他抵擋著致命的傷害。


    但饒是如此,那西子惠如今也已經是披頭散發,渾身傷痕累累了。


    特別是他的腿後,一條長約尺餘的傷口中,正汩汩往出泛著血沫,而翻出了白色的皮肉下,森白的骨頭更是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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