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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夜,原本以為戎軍再也不會利用土坡登城作戰的樗裏驊突然發現,那些戎軍們就像是根本就不知道有這木板一事似的,又在天色暗淡之後重新開始了運土築坡的舉動。隻不過今夜他們似乎隻派了不多的兵士們來幹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而且那土坡也好似不再是為了用以衝鋒似的,兵士們將懷中的土遠遠向上一拋就連忙向後跑去了,根本就不再像以前一樣要跑到城牆下去拋土。如此一來,那些土坡漸漸變為了一座座土台,這讓樗裏驊一度以為戎軍是要學他當年在姬林城外的做法,想要搭建土台來與自己在城頭上的兵士們進行對射,同時也可以觀察自己城中的動靜。這一夜裏,雖然那些前來拋土的戎軍兵士們依然距離城頭頗近,但當一座座土台逐漸形成時,城頭的兵士們就再也無法給予土台後的戎軍步卒予以殺傷了。可偏偏那些戎軍似是知曉了秦軍不敢出城作戰似的,竟然將兩萬人馬的營盤紮在了護城河之後不遠的地方。


    而且這座營盤的最外圍竟然直抵那些土台的邊緣。這讓城頭的秦軍看的又驚又怒,卻又偏偏拿那些戎人沒有一點辦法。樗裏驊曾經想用弓箭和巨弩搭上火油射向近在咫尺的敵軍營盤,可嚐試了很多次後卻發現戎軍的營盤麵積太大,那火油也燒不了太大的範圍。


    而且營中的戎軍兵士們白日裏持盾可以輕易的躲避箭矢,夜晚又都紛紛退到弓箭射擊的範圍之後或是躲到土台的後麵。所以與弓箭的消耗相比,秦軍的箭襲所能達到的效果根本就不值一提,看到這樣的情況無奈的樗裏驊也隻能就此作罷了。此後,樗裏驊又派出過兵士出城想要一鼓作氣打開城門衝向城外不遠處的敵營,但那城門外竟然被林詡安排了五千人日夜輪流守衛,防範著出城的秦兵。所以一旦秦兵出城,就立刻會遭遇到戎軍的密集箭雨。這樣一來,秦軍算是徹底被堵死在城牆以內了。隨後的十餘日,除了每日能夠看到那城外的土台越搭越高外,樗裏驊竟然對林詡的古怪策略產生了一絲無奈。這絲無奈在於樗裏驊想不到林詡究竟葫蘆裏買的是什麽藥。但與此同時,他又不覺得林詡建築這些高台僅僅是為了與城頭對射那麽簡單。望著城外的高台越來越高,而且戎軍似乎真的已經放棄了那距離城牆最近的半截土坡而安心的鑄起了高台來,樗裏驊的眉頭皺著愈發的緊鎖了起來。“傳令下去,在高台對麵繼續添木板。我倒是要看看他們建造高台的速度快還是我們搭木板的速度快。”樗裏驊的命令發出後,這黃陰城的裏外瞬間就變成了一處規模浩大的工地一般。就像是要重新鑄造一座新城似的,這黃陰西側城牆兩邊數萬人開始了無休止的加高工程。城外,那十餘座土台越來越高,而城頭,那些背靠著無數原木的木板也被搭砌的像是直衝雲霄似的模樣。好在建造高台的速度遠遠比不上木板搭建的速度,所以每日在黃陰城頭觀察戎軍動向的樗裏驊也不必擔憂這木製城牆建的太高會被大風刮走了。“他們這是要和我們一直比下去嗎?”早就從半月前的大戰之中緩過傷勢的高雲策看著城外的十餘座高台笑著說道。他的話音落下後,其餘的將領們也都紛紛大笑了起來。


    他們的心中早就覺得這林詡當真是個人才,竟然明知道城頭的木板搭建速度要遠遠快於堆砌土台的速度,卻還要源源不斷的去做徒勞無功的事情。“現在就看他們的土台什麽時候會塌了?”眾人大笑間,幸童兒冷不丁的插了一句話。這讓包括樗裏驊在內的所有人將目光看向了滿臉都是冷笑的幸童兒。那辛童兒見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特別是樗裏驊也迴頭望向了自己仿佛是在等待著自己的解釋,本性老實的他也不禁有些嚇了一大跳。辛童兒原本在當初投靠樗裏驊時隻是名頗不起眼的小角色,隻是憑著當年計奪曲沃城時率領部眾抵抗高四的功勞才被樗裏驊堪堪收留。但在隨後的幾年中,辛童兒卻展現出了他在領兵打仗時的天賦,這才讓樗裏驊看在了眼裏,並將他一步一步的提到了能與牛庸、黃雲鶴平起平坐的地位。可以說,辛童兒雖然出自河西叛軍體係,但實際上他卻是不同於黃雲鶴與牛庸一般的存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辛童兒倒可以算的上是樗裏驊的心腹了。而能讓樗裏驊看在眼裏的人都是有他們各自不同尋常之處的,這辛童兒之所以能夠被樗裏驊認可,憑借的正是他率軍打仗時像極了當年與樗裏驊有故並且淵源頗深的一位將領,謝韞。從這點來看,即可知道這辛童兒的悍勇了。辛童兒平素不喜歡多說話,打仗時也是悶頭就上從不二話,但此刻他見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時卻不由自主的紅了臉龐。片刻時間過後,當他看到樗裏驊微笑著對他點頭時,他才怯怯的說道:“某在河西時,曾做過瓦匠,平素裏經常給人家蓋房子。所以我們這一行中的人都懂得一句話講,就是根基不穩地動山搖。你們看那土台平地而起又建的這麽高,根基裏更是摻雜了屍體和零散石塊,所以一旦氣溫稍高,那土台裏的冰水融化,就極易坍塌。


    而他們卻好似渾然不知道這點隻是不停的加高土台,這才令我覺得有些可笑,所以才出言諷刺的。


    倒讓眾位將軍見笑了。而且.......”“哈哈哈哈”辛童兒還沒有說完話,就聽到周圍一眾人等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些笑聲中,一位聲音粗獷的漢子走到他的近前來,對著低頭紅臉的他狠狠一拍說道:“你這廝好不地道,明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鬼,卻在平日裏裝出一副娘們兒樣子。說不定哪天有哪個倒黴鬼以為你好欺負卻在毫無準備下被你打折了腿腳,打碎了牙齒。你說你是不是很可惡啊?”安默然一邊哈哈笑著說道,一邊抓住辛童兒的衣衫用力的摟抱了起來。仿佛那辛童兒就像是個天真的孩童一樣,讓安默然又恨又愛。“就是啊,辛將軍,往後你可不能再這樣了啊。不過真沒有想到,你這細皮嫩肉的模樣以前竟然還是瓦匠,我還以為你是哪間窯子裏的相公呢?不過瓦匠好啊,瓦匠可是手藝人,平日裏倒比我們這些佃戶的日子要好過許多哇。”一旁的李季等人也紛紛出言附和取笑他道。見眾人紛紛拿辛童兒戲耍,而辛童兒卻隻是低頭癡癡的笑著,樗裏驊也在微笑之間心中卸下了過多的沉重,頓時感覺到輕鬆了許多。在眾人都取笑完辛童兒後,他才對辛童兒說道:“方才你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就再說說吧。我倒想聽聽一個瓦匠是如何評價城外這頑劣建築的。而且如果是你又該如何建造呢?”樗裏驊問完話後,眾人見主帥也難得的揶揄起辛童兒來,不免紛紛莞爾之後便認真的聽辛童兒講起了建築之道。而辛童兒明知道樗裏驊隻是隨口一問,但他卻仍舊不敢有絲毫怠慢,所以竟然真的將如何建築一棟高樓的要點向眾人詳細的解釋了起來。這讓眾將在聽了半日過後頓時紛紛麵色古怪了起來,更有安默然幾人相繼打起了哈欠來。“左更大人,眾位將軍,總之無論是建造高閣還是搭建樓闕都要講究個根基二字。就仿佛城外的土台,要想讓他們結實就要深挖地基,最起碼也好夯實一下地上的土才可以壘砌。而像他們這樣匆匆搭建起的高台若不是在戰時,又有誰敢登上去呢。其實縱使是在戰時,我想那些鯤鵬軍兵士敢登上去的人也不多吧。畢竟他們也都是些普通百姓,其中懂得建築房屋的人也不是沒有。他們可不會願意將自己的性命枉送在這劣等建築上的。而且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事情,這幾日我觀察他們的土台時發現,他們從後方運來的土遠遠達不到能夠壘砌如此高的土台所需的土量。想來他們必是覺得土壤難挖所以將土台築成了一個空心的建築。所以這樣一個根基不穩,上層又空心的台子別說作戰了,即便是豎在此處待到冰雪融化了那也就壽終正寢了。所以辛某覺得我們根本就沒有必要再去加高城頭的木板,其實隻是等待著他們的土台子塌了也就是了。”說的頭頭是道的辛童兒邊說邊看向了眾人,但當他發現眾將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而樗裏驊也低下了頭麵色陰沉的時候,內心中的那股興奮勁頭很快的就被澆滅了下去。他的話音越來越小,他的臉色越來越紅,說到最後,他竟然又一次不好意思了起來,隨後在總結了最後一句話後他就低下了頭止住了話語。城頭上頓時陷入了讓辛童兒無比尷尬的寧靜當中,但隻是片刻,就聽樗裏驊大叫了一聲“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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