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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按捺住出城營救的衝動,他們便讓射術最精的李季對著樗裏驊的馬車射出了那正中樗裏驊頭側的一箭。


    因為昨日樗裏驊的來信已經明確告知眾人,要想讓此番事情安然度過,便必須配合他來演這樣一場戲。


    所以方才的一幕隻是這場戲的過程而非結果,城頭上的人哪裏敢去衝動而為,貿然出城去救樗裏驊呢。


    “高兄,那日樗裏兄為了救我二人,故意以言語激怒雍欒,將雍欒的注意全數引到他自己身上,這才讓我二人得以逃脫。


    如今樗裏兄被雍欒害成這般模樣,顯然是用了刑的,我還有何麵目去麵對樗裏兄啊。”


    那被稱為高兄的,正是半月前被放迴的高雲策,而說話者自然便是梁青書了。


    聽梁青書講罷後,高雲策也是歎了口氣道:


    “別人或許不知,但雲策如何能不知此點。


    樗裏兄的為人你我二人又不是不知道,怕是再來一次,他也依舊會如此做吧。


    若不是樗裏兄,我們幾人或許現在還在總製府中任人欺辱,我們虧欠他的太多了。


    我們目下隻能先救下他再說,實在救不出他的話,你我便以死謝罪就是了。


    隻不過在樗裏兄還沒有迴來之前,你我幾人守備的各縣土地就算是死也不要讓人奪去分毫,這可是他的心血啊。


    況且,隻要河西六縣還在我們手中,雍欒無論如何都是不敢殺了樗裏兄的。”


    梁青書點了點頭,顯然他也是明白此點,一旦樗裏驊沒有了利用價值,恐怕雍欒早就將他殺掉了。


    但雍欒對樗裏驊施刑一事,還是讓他二人內心中充滿了內疚。


    待到高、梁二人眼中的遠處,那三千秦軍已經消失在曲沃城南的天際之中後,他們便看見安默然領著四千兵士出了南門尾隨秦軍而去。


    在他二人眼中,那安默然正如他的名字一樣,從來都隻知道操練兵馬而並不善言,昨日在與眾人商議好營救策略後,安默然也隻是說了句“知道了”便去準備了。


    方才城頭之上,梁青書清晰的看到,安默然那有些猙獰的麵目之上更多了份平靜。


    可是,這平靜卻猶如驚濤駭浪的前夕一般,讓梁青書微微有些心驚。


    側馬揚鞭的雍雲洛在馳馬飛奔了許久之後便迴頭向後看去,待到他再也看不見曲沃城時這才命令跟隨自己的數百親兵停下馬步,等待著遠處那些步卒們向自己趕來。


    方才他確實有些害怕了,作為領兵已久之人,他怎能不知孤軍深入的後果,但目前看來,倒是他多慮了。


    叛軍終歸是叛軍,又怎知以逸待勞,以備攻疲的道理。


    隻不過,當他與本部步卒們匯合過後,看到一臉不屑神色的尹芳時,雍雲洛還是紅了紅臉。


    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樣,雍雲洛便主動上前對著尹芳說道:


    “尹將軍,方才我率部查看,後方並無叛軍埋伏,想來今夜還是安全的。


    沒想到短短十幾日,曲沃便被叛軍複奪了,看來人常說樗裏校尉素有小瘟候之稱,可卻不過如此嘛。”


    說到此處,雍雲洛似乎又想起來自己的身份,那原本顯得謙卑的語氣便驟然恢複了傲慢。


    尹芳斜眼看了看雍雲洛,便笑了笑也不答話,自顧自的從雍雲洛身旁走過向南方而去。


    看著尹芳的背影,雍雲洛的臉上剛剛恢複過後的白皙便又升起了緋紅一片。


    尹芳對自己的藐視自己哪裏看不出來,但尹芳是身經百戰的將軍,自然有資格看不起自己,雖然他的心中還是有些怒意。


    他看了看正巧從自己身旁走過得那駕拉著樗裏驊的馬車,“呸”了一聲便又打馬南行。


    當天色漸晚日頭西落時,雍雲洛卻並未下令全軍紮營。


    雖然他並不相信那些叛軍會在半路偷襲,但他還是命令連夜行軍以便全軍能夠盡快的迴到徐昌城內。


    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總是久久迴蕩著曲沃城頭那些穿著破布爛衫衣裳的叛軍身影。


    官道兩側的良田之上,快要黃了的麥穗在那夕陽的餘暉中顯得壯觀且又一望無垠。


    天色朦朧間,位於大軍最前列的雍雲洛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了一片轟鳴之聲。


    隻是因為天色已經黯淡,他無論如何擦眼細看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麽所發出的動靜。


    “打雷了嗎?”


    雍雲洛對著身旁同樣定睛觀看的親兵說道。


    在未得到任何迴音的情況之下,雍雲洛便派出了數十人上前查看。


    片刻過後,還未等雍雲洛派去查看的兵士身影消失,卻聽那雷鳴之聲越來越近。


    雍雲洛瞪大了眼睛,仿佛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到,遠處那些親兵們正掉頭而返,而在那些親兵之後,便是密密麻麻的騎兵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之中。


    那些騎兵如同烏雲壓境般緩緩前來,他們的身前那數十名逃命的親兵也似是瘋了一般在金黃的麥穗中向著遠處的四方打馬狂奔。


    雍雲洛向著遠方看著目光所及的一切,此時的他竟然毫無反應的坐在馬上,除了呆呆的看著前方那不可思議的一幕,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兩條腿已是不住的打著顫,而一股滾燙的液體也順著他的腿流了下去。


    與雍雲洛同樣吃驚的除了身後的三千兵馬便是和樗裏驊在一起的尹芳了。以他的經驗來看,那突然而出的駭人騎兵足有上萬人之多。


    “樗裏兄弟,曲沃竟然有這麽多的騎兵?”他忍不住便向身旁的樗裏驊發問道。


    但當他轉頭看到從馬車上掙紮著坐了起來的樗裏驊和他眼神中的一絲驚色後,便立刻察覺到了不妙,立刻向著自己身旁的親兵們喊道:


    “快,快帶著樗裏校尉跑。”


    尹芳畢竟是數萬人的統帥,也是在千軍萬馬中廝殺過的人,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那些騎兵絕對是敵非友,而身旁的這些秦軍則是根本靠不住的。


    在他的喝令之下,與他一同隨行的百餘名親兵便立刻將樗裏驊的馬車調轉,一行人匆匆向北跑去。


    雍雲洛麾下的那些驚呆了的秦軍此刻哪裏還有心思去攔截尹芳等人。


    但他們看見有人向北而逃,而自己的主帥卻遲遲不下軍令後,一股絕望和恐懼便彌漫了開來。


    麵色慘白的兵士們見那些騎兵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便有人終於忍不住偷偷的向後退去。


    一個、兩個、三個。


    不一會兒,原本還有三千兵馬聚集的地方,便逃得隻剩下了雍雲洛和他的數十名親兵。


    又過了一會兒,雍雲洛的身邊就連親兵也都一個不剩全部向後逃了去。


    當打著燃燒赤陽旗的戎人騎兵在百步之外突然開始加速,唿喝著向著後退的秦軍們衝將過去時,那些方才明白過來自己身後追趕的人馬便是傳說中的戎人的秦軍便在一刹那間徹底崩潰了。


    身著粗布麻衣,揮舞著手中棒斧的戎人騎兵仿佛是從地獄中逃出的魔鬼一般,在一聲聲“烏拉”的喊叫聲中,不斷的收割者秦軍兵士的生命。


    而在心膽俱碎的秦軍眼中,那些披頭散發,高大威猛的戎人隻是一衝便讓他們徹底的放棄了抵抗的心思,更有甚者便已是停下了腳步,呆呆的站在原地,恐懼的看著那些騎在馬上的魔鬼向著自己揮出致命的一擊。


    雍雲洛仍是呆在原地,他看著唿嘯而過的戎人從自己的身旁奔跑而去,卻沒有一個人向自己痛下殺手。


    漸漸地,他有些恢複了心神,那股恐懼感也慢慢的有所消散。他開始明白,這些戎人知道自己是秦軍的主帥,他們想活捉自己。


    既然如此,那便再也無所可怕了,他睜大了眼睛開始觀察起身旁那萬多名戎騎來。


    這些戎人和自己曾經聽說過的一樣,有的膚白,但體毛旺盛,活脫便似是雍府中圈養的猴子,但他們身軀高大,一唿一喝間便有一股讓人心膽俱碎的威勢。


    有的皮膚雖然較暗,但他們卻是一頭的紅發,這些人雖然沒有那些膚白的人那麽高大,但顯然他們卻更為靈活且力足,因為雍雲洛親眼看到一個紅發的戎人一把將奔逃的秦兵從地上提了起來,像是做遊戲般扔給了自己的同伴,而那同伴也在一隻手控馬之下,另一隻手毫不費力的接過秦兵,將他摔死在馬下。


    這哪裏還是些人啊,雍雲洛看著這些戎人,心中便生出了讓他絕望的挫敗感來。


    他覺得,即便自己是有一萬兵士也絕不可能抵擋住這些戎兵們的衝鋒。


    他領兵已經三年,除了與齊國曾經開過仗,與徐昌的叛軍交過手外,他確實沒有見過戎軍更沒有與戎軍們打過仗,在他的認知裏,戎兵最多也就是和齊國軍隊一樣的水準。


    但今日親眼一見,卻讓他心驚不已。


    突然,雍雲洛有些疑惑,那方元恆、趙之海,甚至是樗裏驊們是如何將這些戎兵擊敗的呢?


    這五百多年間,大秦曆代又是如何抵抗的住這些戎人的侵襲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間便下了馬,走向了離他不遠的幾個戎兵。


    在那幾個戎兵詫異且嘲諷的眼神之中,雍雲洛提起了手中的長戈,大喝一聲便衝向了他們。


    他想,自己從小便習武學藝,自是比那些服更戍的百姓們要強出不少。


    索性便在臨死之時,去試試那些戎軍們究竟戰力幾何。


    生於權貴之家,多半也是鐵血男兒,既然這身軀之中還流淌著大秦公室的鮮血,那便讓這鮮血盡數去滋潤大秦的土地吧。


    戰城南,


    死郭北,


    野死不葬烏可食。


    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野死諒不葬,俯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葦冥冥;


    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


    梁築室,


    何以南?


    何以北?


    禾黍不獲君何食?


    願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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