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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還未走遠,便遠遠看見戰場上那些像無頭蒼蠅般四處逃竄的百姓,在他們震天的哭嚎聲中,他親眼看見幾名秦軍將擋在自己前麵的百姓盡數砍死。那些百姓中還有孩童,在已死的父母懷中嚎啕大哭。


    就為了自己逃命,便要殺死同樣要逃命的百姓,這等畜生行徑,讓牛虻兒血脈噴張,怒從心起。他騎上戰馬,提起長戈,在殺聲中將砍死百姓的那幾名秦軍盡數戳死。


    殺死幾名慌不擇路的秦兵,對曾經作為玄甲騎的牛虻兒來說可謂輕而易舉。而那些被殺的秦兵在臨死前也沒有想到,遠處站著的明明是自己人的秦兵騎士,為何要舉戈殺死自己。


    牛虻兒站在秦兵屍體麵前,呆了。


    他靜靜的站著,他的目光中先是閃現出那哭泣的孩童被其他百姓抱走的片段,後又是一批接著一批的戎人兵士從自己身前跑過時,看到自己腳下秦兵屍體後的微笑,還有那些丟盔棄甲,跪在地上雙手伏地的降兵。


    終於,大戰結束了,牛虻兒木然的牽著戰馬在戎軍的號角聲中又迴到了他本想逃出的戎兵大營中。


    往後,親眼看見牛虻兒一戈殺數士的戎人百夫長向上舉薦了他,而他也成為了叛軍的一個小頭目,被封為五百主,帶著一些原來秦軍中的騎兵成為了路萇麾下的斥候頭領。


    昨夜,他手下盡出精銳四百人,去探查銀岩溝戰事。本該無所事事的他卻按捺不住寂寞,一大早便帶著馬匹來到了清水邊。


    “大人快看!”


    馬上要到達清水的牛虻兒順著前麵高聲喊叫的兵士所指,向前方的清水看去,一瞬間,他便被眼前出現的景致所震驚。


    清水之所以稱為清水,那顧名思義便是講這條大河水質清澈,但在牛虻兒和身旁弟兄們的眼中,此時的清水,卻如同被墨汁染過一般,異常渾濁。


    此時,已到了晚秋,一陣微風過後,牛虻兒等人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之味。


    他眯起眼睛,內心中自然明白,這水裏的是什麽。


    血,人血,隻不過他並不知道這是戎人的血還是秦人的血。他隻知道,隻有很多很多死人的血,才能將清水染成墨色。


    他抬頭向東看去,那些橫亙在天地間的丘陵下,一批騎士出現在了牛虻兒的視野之中。


    他仔細看著那些騎士,漸漸的他便看的清楚,那是從銀岩溝迴來的斥候。


    ……


    在首日便取得了輝煌的戰果之後,王敏便與麾下的四名校尉和十數名軍候商議定下了圍困明露、強攻王嘉,圍點打援的策略。


    隨後幾日,大軍又修整了些時間,加強了所占高地的防禦。


    在得到斥候發現蕭關準備派出援兵支援銀岩溝高地的消息後,王敏便親率領兩萬大軍向銀岩溝西側高地撲去。


    王敏並不想直接攻擊守衛在銀岩溝西側高地的王嘉八千守軍。


    而是想讓他們作為誘餌,引誘蕭關城內守軍出動,自己再來演一出圍點打援的好戲。


    在他眼裏,王嘉的八千守軍隻不過是自己手心中的螞蟻,隨時都會被自己捏死,那一日大戰,王嘉甚至連援兵都沒有派出去一個,眼睜睜的看著八座高地盡數丟失。


    這樣的敵人,又有何可懼。


    但王敏也絕不會輕視這八千人,他要讓這八千人發揮最後的餘熱,做一次誘餌!


    在斥候迴報,蕭關援軍一萬人已經抵達銀岩溝西口不到五裏之時,早已陳兵銀岩溝西口內的王敏便安排五千兵馬斷後防備王嘉軍背後襲擊,其餘一萬五千人從馳道東口王嘉軍眼皮下大搖大擺的東出,列好軍陣迎戰戎人萬人援軍。


    方才路過王嘉軍南北大營時,王敏看見山上的王嘉軍隊並沒有派兵襲擊自己大軍的打算,便對王嘉更為輕蔑,也更為印證了自己的判斷。


    到底是一些叛軍而已,膽小如鼠之輩啊。


    也罷,待自己擊退了戎人援軍後,再來收拾這些隻會躲藏在高地營寨上的叛軍,為趙之棟和鍾旭大哥報仇雪恨。


    領兵來援的大將正是玉霄校尉路萇,但他並未率領本部兵馬而來,而是在秋茲的要求下,帶領了五千戎兵和五千秦人。


    但實際的情況卻是,那五千戎兵是由秋茲麾下的千夫長秋莫爾統領。


    雖然在表麵上看,秋莫爾是在路萇的麾下,但真實的情況卻是,秋莫爾根本就不會聽從路萇的號令。


    見王敏的一萬五千人拉開了架勢,擺出一副要吃掉援軍的雁形軍陣後,路萇便下令全軍止步,擺好軍陣好與以逸待勞的王敏大軍正麵相抗。


    但秋莫爾卻對路萇的小心謹慎頗有些看不起,並且當麵頂撞路萇道:“你們這些秦蠻子就知道擺什麽勞什子陣勢,此戰不用你們上,我大夏勇士定能將麵前之敵盡數屠戮。”


    路萇通過譯者明白了秋莫爾所言,也是恨得牙癢。但對於這些戎將,他卻是無可奈何,既然人家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便由他去吧。


    路萇知道,這秋茲的大軍是在合圍趙之海守衛蕭關之時才到的秦國,而秋莫爾今年二十出頭,也是首次參與對秦作戰,所以在他看來,那些秦兵都是像當初蕭關突圍時遇到的一樣,一觸即潰。


    路萇咬著牙,對秋莫爾說道:“既如此,本將就祝秋千夫長旗開得勝,馬到功成了。”


    說罷,也不理那轉身離去,喊叫著讓五千戎兵徑直衝向王敏軍大陣的秋莫爾,自己安排秦人列起陣來。


    正當路萇安排秦人列陣時,秋莫爾騎在馬上,對還處於行軍隊列的戎人們大聲喊道:“兒郎們,隨我去砍殺那些秦蠻子,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威風吧,長生天護佑著我們,勇士們,衝上去,衝啊。”


    說罷,他便用馬鞭狠狠抽在馬臀,趴在馬背上向不遠處的王敏大軍衝去。


    在他身後,兩千名戎人騎兵也頓時血脈噴張,跟著自己的主將向東殺去。


    而三千名步卒雖然腳力不敵騎兵,但也是受到了鼓舞,揮著手中的棒斧,向秦軍殺去。


    而秦中大陣的中軍將台之上,王敏看到對麵萬人軍隊中隻衝出來不到一半人,也是吃了一驚。


    “這算什麽?戎人是想來送死的嗎?”王敏看著西方衝來的戎兵,喃喃自語道。


    既然他們想來送死,那便成全他們吧,王敏下令,位列後陣的弓箭手向前移動,在戎人騎兵到達陣前四百步時,給與齊射。


    位於衝鋒騎兵最前列的秋莫爾此時胸中豪情萬丈,他從小便幻想著取代族長秋茲的一日,這才在每日辛勞放牧之餘苦練騎術、射術、棒術,終於在此次東進前的部落選拔中成為部落的第二勇士。


    他才二十出頭的年歲,取代被他視為偶像的部落的第一勇士秋茲隻是時間問題。


    而秋茲也格外器重他,此次援救馳道高地,便讓他統領五千大軍跟隨著路萇。


    秋莫爾看到遠處秦人軍陣越來越近,他迴頭看到了自己部落的勇士們跟在自己身後,像昔日裏一同放牧時一樣自由而快意。


    秋莫爾又看了看前方那些舉起長戈的秦兵,那些待宰的羔羊們仿佛隻是伸長了脖子,在等著自己揮刀砍下。


    深秋的北風在自己耳邊略過,同時還響起身後兒郎們的唿喝。天上的大雁排成兩行,高高的從秋莫爾的頭頂略過。


    天色忽然暗了下來,而秦軍中的戰鼓聲卻異常的響亮,越往秦軍方向奔跑,那些鼓聲便越是響亮,響亮到他已經聽不到自己身後兒郎們興奮的唿喝聲。


    但這些又與秋莫爾有何關係,他的眼中隻有那些排成陣列的羔羊。漸漸的,他能夠看清那些羔羊們的臉色,那些羔羊麵色凝重,還帶著膽怯。


    漸漸的,他又能看清那些羔羊們的眼睛了,那些眼睛中卻沒有應該看到的膽怯和恐懼,有的卻隻是興奮與高興。


    秋莫爾內心中生出一絲不妥,但他又不知那一絲不妥源自何處,突然他看到了,秦軍陣後一片黑幕升起,原本他還以為那是秦軍身後黑色的山嶺,隨著他騎馬奔跑時一陣陣的跳躍。


    但此刻他可以肯定那飛向天際的東西,那讓天色突然暗下來的東西並不是山脈。


    那是箭,他曾經練了十多年的箭。隻不過這些箭成千上萬,組成了他從未見過的黑幕,遮住了太陽並從他的頭頂劃過。


    秋莫爾與眼前舉起長戈的秦軍隻有不到五十步了,原本他應該在此時舉起牙棒,或者取下身後的強弓架上弓失。但他卻沒有這樣做。


    他緩緩勒住了韁繩,待到戰馬停在距離秦兵陣前二十步時,秋莫爾向著靜悄悄的身後扭過頭去。


    在他的視線中,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匹馬,隻有滿地插著的,密密麻麻的箭矢,這些箭矢如同家鄉草原上獨有的芨芨草那般,孤獨卻又堅強的插在地上,插在勇士們的身上,插在戰馬的每一寸皮膚上。


    秋莫爾呆了呆,片刻過後又轉迴了頭,看著眼前那些羔羊,他大喊一聲提起了牙棒,衝向了秦軍一萬五千人的大陣。


    此時,又一陣北風吹過,將秋茲部落勇士的頭發吹得隨風飛揚,將那勇士身上的披風吹得迎風飄蕩,天空中又一排大雁飛過,隻是秦軍的戰鼓卻仿佛從未響過一樣突然停滯了。


    與秦軍戰鼓同時停滯的,還有遠遠衝過來的那三千步卒。他們看到了千萬支箭矢從天而下的壯觀,也見證了兩千騎兵在行進間突然全軍覆沒的恐怖,更看見了自己的主將做出來作為勇士的最後決斷。


    在這一幕幕突如其來的變化中,他們遲疑了,紛紛停下了腳步。


    正在此時,身後的五千秦人大陣也已經列陣完畢,在路萇的命令下,中軍吹響了嗚嗚的號角。


    這號角正是讓這些步卒後退的軍令,那些戎人聽到號角聲後,絲毫沒有猶豫的向後撤去。


    王敏見戎人騎兵已經全軍覆沒,並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誅殺了戎人中的一名主將。


    隻知道對麵的戎兵隻有八千且已經沒有了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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