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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如血,被燒成通紅色的雲層中婉約可現的太陽所發出的一絲絲光芒像是孩童的玩笑般突然露了一小頭便又匆匆迴到了烏雲之後。


    雖然他隻將金色的光芒吝嗇的給了人間一點兒,但那也足夠讓他全數染盡大地了。


    殘陽走後,深冬漫天的大雪突然從天而降,它們在刺骨的北風唿嘯聲中卷積著、滾動著落在了漫山遍野的屍首之上。


    綿延數十裏的戰場中,那持續了數日震天徹地的廝殺聲越來越小,而兩方人馬倒在地上的屍首卻越來越多。


    在這秦嵐山脈和須彌山脈交集的唯一缺口以西,那百裏荒蕪中,此刻卻赫然像是一幅墨梅山水畫卷般的模樣。


    地上的屍首是點點墨梅,在這灰蒙蒙的天和遠處黑色的崇山峻嶺中,顯得雜亂無序而又滿目可及的繁多。


    距離戰場不遠的一座小山之上,一位穿著金色大氅的將軍矗立在這裏,像是石塑一般眺望著遠方。


    在這裏,她不僅僅可以看到綿延數十裏的戰場全貌,同時也能夠讓戰場上浴血廝殺的數十萬兵士都能夠清楚的看到自己。


    在兵士們的眼中,她便是圖騰,便是神一般的存在,因為她,自己才能渡過這血染的十年,才能將欺壓自己百年的蠻族驅離神州。


    而在這位將軍看來,今日一戰將是她姚崇華此生之中最為重要的一戰,也將是她率領夏族,從百餘年來的屈辱中奮起站立發出最後怒吼的一戰。


    今日過後,蠻族八大部落將再無餘力東進,秦嵐須彌以東將再無“兩腳羊”,“饒把火”,“不羨羊”,“和骨爛”等人間慘劇重演,曆時百年的八蠻亂夏也將徹底結束。


    自原州起事以來,十年間,姚崇華率領夏族無數百姓南征北戰,縱橫輾轉數萬裏之遙,喚醒了神州大地上所有不甘被奴役的夏族百姓。


    十年裏,曆經了惡戰千百次,縱然有近百萬人為了夏族的生存而拋卻了頭顱,灑盡了鮮血,但他們終將蠻族盡數趕到了秦嵐、須彌山脈以西。


    神州大地,再次迴到了夏族百姓的手中。


    麵對逃出神州的蠻族八部再次聯合起來意欲東進的五十萬人馬,方才北麵稱君的姚崇華力排眾議,帶領不久前剛剛分封的四國百萬兵馬在秦嵐山和須彌山交匯的古道外,與蠻族展開了這十年中規模最大的一次大戰。


    此戰勝,蠻族百年間將再無餘力覬覦神州大地,此戰敗,十年成果將會盡喪,夏族再次淪為蠻人的奴隸。


    可是,有姚君在,此戰又怎會敗呢。


    從兩軍相遇開始,整整八日間,姚君即令雍尚、羋頜、劉昂、蕭玥四大將率領本部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軍各二十萬人馬輪番對蠻族展開攻勢。


    八日下來,四軍雖然並未占得什麽便宜,但蠻族的五十萬兵馬卻始終沒有得到絲毫休息的機會。


    終於,在今日一早,姚君便令始終在休整的本部二十萬大周精銳衝向了蠻族剩餘的四十萬疲軍。


    半日的鏖戰過後,數十裏的戰場上便已然沒了清晨甫一交手時的膠著,遍地留下的屍首不消片刻便會被漫天的大雪所覆蓋。


    交戰的雙方似乎都已經沒有了擊敗對方的實力,隻不過都是用自己的勇氣在苦苦支撐著戰局。


    “姚君,是時候了。”


    那金氅將軍身後,一名麵貌頗為秀美,但眉宇間露著無比堅毅的一位青衣女將上前兩步恭敬的說道。


    聽到此言,姚君那如同刀削筆刻般的麵容上突然露出了一絲微笑,她抬頭看了看不知何時盤旋在漫天風雪中的禿鷹笑道:


    “玥兒,你青龍軍損傷太重,還是讓小尚去吧。”


    話音剛落,那被喚為玥兒的女將身旁,一名身著黑氅的魁梧壯年漢子厲聲應“喏”,抬頭看了一眼那顯得有些局促的女將一眼,歎息一聲便轉身離去了。


    青年女將隻是輕輕的跺了跺腳,終是沒有再說什麽,便低頭退了迴去。


    十多萬手持玄武戰旗的黑衣兵士呐喊著向著遠處的戰場而去,不多時便接入了戰局,霎時間那原本有些銷匿的戰場上再次熱鬧了起來。


    隻是在這種熱鬧裏,又有無數人頭滾滾落地,鮮血四起。


    數個時辰過後,隨著天空中盤旋的禿鷹越來越多,雪空也變得有些暗淡了一些。


    但姚君卻仍舊是緊緊的盯著瞬息萬變的戰場,絲毫不為旁事所動。


    姚君身後金色的大氅隨著寒風吹過而不停的擺動,與她身旁碩大的金色龍旗一同烈烈作響。


    響聲抽打在每個人的心中,絲毫不比戰場上數十萬人的喊殺聲來的遜色。


    姚君,如同一棵不倒青鬆般矗立在風雪中一動不動,她仔細的觀察著戰場上的每一處變化,每一寸得失。


    “結束了。”


    姚君突然如釋重負般的喃喃自語道,似乎這八日來所有的重壓都隨著這三個字的說出而盡數消散。


    “小頜、小昂,率軍去攻蠻軍左右翼。”


    姚君身後,朱雀戰旗和白虎戰旗下的羋劉二人聽話後連忙低頭應“喏”,轉身離去。


    隻是當他二人走過蕭玥身旁時卻不約而同的對著那喚做玥兒的女將肩膀伸出手來輕輕的拍了一拍。


    看著二人率領本部人馬離去後,又是許久不發一言的姚君這才第一次轉過了頭來微笑著看著蕭玥。


    她的目光中似乎再無縱橫捭闔的氣勢和領兵者不畏生死般的決然,而有的卻隻是長者的慈祥與溫柔。


    蕭玥雖然低著頭,但她卻能夠清晰的感覺得到,那位在自己心中有著無比崇高地位的老嫗正在看著自己。


    她不敢抬頭卻又心亂如麻,竟然不由自主般的渾身顫抖了起來。


    “玥兒,你還在怪我嗎?”


    老嫗平和的對著蕭玥問道,似乎遠處的戰場已經不是她所矚目的全部焦點,而眼前這名颯爽英姿的女將才是她心中所擔憂的全部。


    “玥兒不敢。”


    蕭玥說完此話後,她竟然愈加的顫抖了起來,原本還想說的話也含在了口中卻是一個字都講不出來了。


    “我知道你在怨我,你不想做齊國國主,他也不願做,但你們終究要有一人去做這件事情,除了你們五個人之外,還有誰能夠有此威望被我封為一國之主,領那一方萬民呢。


    神州不能再出現動亂了,百姓需要的是安定和平,這件事你必須要去做。


    他自幼跟我,於我而言他就如同我的孫兒一般,他要離去我也是沒有辦法的。


    你可知道,當初我要他做天子,他卻死活不肯,這才會讓我那能力不及你們五人一半的兒子去做。”


    說到這裏,姚君不理蕭玥聞言突然抬頭看著自己詫異的眼神,遂又繼續說道:


    “方才你是想要尋死吧,你想從這情劫中解脫,終於等到了今日戰局已定之時才主動求戰。


    我若答應了你,那麽蠻族大軍盡滅之時,我將失去自己最為喜愛的將領。”


    姚君突然停下了話語,她看向蕭玥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蕭玥從未見過的溫情。


    “我這一生看慣了生死,見慣了離別,白發人送黑發人之事也不知經曆了多少,可是現在的我卻再也不願意遇見了。


    所以,玥兒,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蕭玥聽到這裏,卻是再也堅持不住,立時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她雖為女兒身,但卻殺伐果斷,她雖不會衝鋒陷陣,舞刀弄槍,但卻運籌帷幄,從無敗績。


    而這些便是憑她蕭玥堅韌的性格和出眾的謀略,此時被姚君看穿了心事,蕭玥可哪裏還有一絲堅韌。


    四軍之中,若論勇猛無畏,無人可出玄武、朱雀兩軍之右。


    若論堅韌不拔,則當屬白虎軍為首。


    但若論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行軍用兵鬼魅,那蕭玥的青龍軍足以憑此獨步天下。


    所以,從來姚君便都是最為喜歡這位用兵善謀的美麗女子,當看到一向堅毅的女子跪在自己麵前,雙目流淚時,她也不由得歎息了一聲。


    “罷了,我答應你,做齊國國主十年,將北方之事平息之後,便允你自由之身,去找他吧。”


    姚君說罷,便不再去理睬跪著發抖,卻聞言突然將頭重重叩在厚厚的雪上嗚嗚哭泣的女將,轉身又看向了遠方的戰場。


    戰場那方,勝敗已定,在滾滾夏族大軍的全麵攻勢之下,蠻族大軍已有了潰逃的跡象。


    看來一切都與自己所料不差,該是到了收債之時了。


    “去吧,帶上你的青龍軍,直奔龍城以東,在那裏與他匯合,你們一同將蠻族人盡數殲滅,奪取龍城。”


    ......


    一年後,龍城。


    姚君坐在龍城薩滿廟內,雍尚、羋頜、劉昂、蕭玥四人分列在姚君的左右。


    她的下首跪著的是蠻族的單於摩納,而單於身旁站著的則是一位看不清年歲幾何,隻是閉著眼睛的老嫗。


    那老嫗手持著一隻被摩挲的閃閃發亮的黝黑木杖,木杖上墜著已經看不清本色的布條,而布條下則墜著幾個五顏六色發光的寶石。


    老嫗身上披著破爛的麻衣,大多半因為蒼老而褶皺的皮膚裸露在外,渾然像是不怕冷的模樣。


    她蓬亂花白的頭發散亂的遮住了那猶如枯樹皮似的麵容,所以眾人隻能看見她那閉著的深凹下去的雙目。


    她是蠻族的大巫,是蠻族最後的希望。


    這一年間。


    姚君率領大軍在經曆了與蠻族殘餘勢力的鏖戰過後,秦嵐、須彌山脈以西百餘裏內的蠻族均已被趕盡殺絕。


    就連山麓中的蠻族山民也在堡壘戰術之下,盡數被滅。


    這百多年來神州大地所發生過的種種浩劫已是被加倍施還給了蠻人。


    無可奈何之下,摩納單於數次前來龍城乞降未果後,蠻族眼看便要覆亡。


    但此時,他們的大巫卻罕見的出了世,找到了姚君。


    也不知那天大巫對姚君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一項謹慎的姚君卻不顧任何人的勸說,在龍城六十萬人馬的注視下,隻身一人跟隨著蠻族的大巫一路向西而去。


    一個月後,姚君平安的迴到了龍城,但她迴來後卻不與任何人談及西去之事。


    隻對眾人說,該到迴家的時候了。


    姚君命雍尚、羋頜、劉昂、蕭玥四人與蠻人單於在一份擬好的盟書上寫上了自己的姓名,後又親自割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鮮血在盟書上摁下鮮紅的指印。


    盟書已經事先傳遍了三軍,四國國主也都是知曉其內容的。


    所以,簽訂盟書時除了那麵無表情始終閉著眼睛但卻不發一言的蠻族大巫外,其餘的人也都是歡欣鼓舞,雀躍異常。


    盟書中大致言道:


    蠻族日後一分為二,北麵曰狄,南麵曰戎,互不統屬,兩不相交;


    蠻族與夏族以秦嵐、須彌山脈為界,兩方自此隔絕互不攻伐。


    戎狄部落以姚君為尊,以周為主,喚姚君名曰天單於,喚大周為天朝。


    ......


    眾人知道,此盟書一經簽訂,禍亂神州百年的蠻族將徹底瓦解,夏族將得到從未有過的自由之土。


    至少,秦嵐、須彌以東將不會再有那些噩夢般的異族存在了。


    做完這些事後,姚君便下令全軍東歸,重建家園。


    在數十萬將士的歡唿聲中,姚君卻看著那在蠻族單於身前行走,漸行漸遠的大巫背影,眼神中盡是敬佩和決絕。


    數日後,當夏族軍隊盡數退去,由蠻族單於變為了戎人單於的摩納重新進入龍城時,那大巫卻早已不見了身影。


    而摩納也絲毫沒有蠻族不至於覆滅的欣喜,他有的隻是新的憂愁和恐懼。


    那恐懼之感遠比對東方的姚君來的更加深邃,以至於他一想起此事便痛徹骨髓。


    姚君迴到了王畿。


    她離去之前與雍尚、羋頜、劉昂、蕭玥四人以及一名與蕭玥年歲相仿的青年人密談了整整一日一夜。


    那一日一夜過後,四國的史書便重新撰寫,流傳在神州的傳說也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此後。


    秦嵐與須彌山上的各處要道,修建了十二座險關。


    而兩條山脈之間的大道前,秦國在其餘三國的物資資助下曆時五年,動用十數萬人修築了一座天下間無可比擬的雄關,名曰蕭關。


    秦國北方與狄人相交的要道前也修建了一座關隘用以防備狄人南下。


    至於齊國北方與狄人連接的數條通道,那齊國國主似乎並不似秦國那般想要建造雄關把守,而是動用人力花費十年時間將齊國北境十二條大江大河挖決,將三成的國土化為了一片澤國。


    天下定,民升平。


    十年後,齊公蕭玥勞於國事,加之舊傷複發,突然暴薨,諡號武公。


    ......


    原州之南三十裏外通往蕭關的官道旁,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嫗和一對中年男女在此依依惜別。


    “姚君,真的要走嗎?不如讓我和阿玥伺候著您,為您養老送終吧。”


    那老嫗伸手摸了摸對麵二人的頭發,微笑著說道:


    “這天下間,恐怕沒有人如同我們三人一般傻了,一個不願做天子,一個不願做國君,而我卻也是個勞碌命。


    那邊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我去做。”


    說罷後,那老嫗並不多話,她雷厲風行般的轉身騎上了一匹白馬,迎著西落的晚霞打馬而去。


    不久後,遠處一陣悠揚而又滄桑的歌謠傳入了蕭玥二人的耳中,這歌謠恰是姚君故裏,原州的民謠。


    二人仔細的聽著,聽著,不由得在這七彩晚霞中緊緊的相依在一起,癡癡的目送著姚君西去。


    “阪有漆,隰有栗。


    既見君子,並坐鼓瑟。


    今者不樂,逝者其耋。


    阪有桑,隰有楊。


    既見君子,並坐鼓簧。


    今者不樂,逝者其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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