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飛趕緊撿起籃球，飛奔過去，嘴裏喊著：“喂，等等！你們的籃球！”
他很快就轉過了花壇，跑出了六中的校門，可哪裏還有他們的身影，昏黃的路燈下空空如也，連一個路過的人都沒有。可是，就短短幾秒鍾的時間而已，他們怎麽就消失在空曠的場地上了呢？
路燈下，有個人影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他操著混濁的聲音喊道：“這不是程飛嗎？怎麽了，是不是找不到寢室啊？”
程飛見是張主任，急忙問道：“剛才有兩個人從學校裏出去了，您看到沒？”
張主任莫名其妙地往身後望了望，說：“兩個人？沒看到。”
程飛疑惑了“哦”了一聲，生怕張主任又拉著他講些亂七八糟的話，趕緊說道：“可能他們走得太快了吧，沒什麽，我之前以為是認識的人呢。那，張主任，我走了，現在太晚了，整理一會兒就得睡覺了。”
張主任本來還想說什麽，剛張嘴就被程飛連珠炮似的話給搶了白，隻好“嗯嗯啊啊”地點了點頭。
程飛轉過身飛快地走開了。他走到昏黃的路燈下，細細地看著手中的籃球。他不是第一次撫摸籃球，初中的時候，有一次上體育課要學投籃，他曾經摸過，那種球皮麵光滑，而手中的球有非常細膩的顆粒感，更有一種語言無法表達的舒適感。
程飛注意到，籃球的品牌名是“spalding”，而旁邊還用油彩筆簽著一些潦草的英文字母。他吃力地辨認著，才看出是這樣的英文——“michaeljordan”。
學生宿舍204室。
這是一間大寢室，總共有五張高低床，也就是說可以住下十個學生，中間是八張普通的單人課桌拚在一起。水泥廠的這一屆來了十五名學生，八男七女，女生都住在三樓，八名男生就都住在204室。
程飛忙著清理行李、整理床鋪，累得氣喘籲籲，加上鼻子對灰塵特別敏感，噴嚏一個接一個打個不停。由於剛剛生了病，體力尚未完全恢複，他隻好坐到桌邊休息一會兒。
“你沒事吧？”住在對麵床鋪的楊聰一邊泡方便麵，一邊問道。他是程飛從小玩到大的死黨，一頭烏黑的天然卷發，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相貌堂堂，體格健壯，是一名短跑健將。程飛一直覺得納悶，自己和楊聰從小在一起玩，從來也沒見過他特意訓練過短跑，怎麽他的體育就那麽好，自己卻弱不禁風呢？看來這天生的體質是沒辦法加強了。
“沒事，”程飛說，“你們都分在幾班？知不知道我在幾班？”
“我和鄧亮在五班，搞不清楚你在幾班，黑板上有好幾個叫程飛的。”楊聰笑著說。
鄧亮從程飛旁邊的桌子上抬起頭來，他手裏正拿著高一的化學課本。此人也是一頭天然卷發，眼睛常常眯縫著，戴著一副大大的眼睛，嘴唇厚厚的，渾身的肌肉都非常飽滿，對別人的挑釁容易動怒，而且不擊敗別人決不罷休。不過，他在平常表現得非常斯文，一副紳士派頭，很得女生歡迎。
“哎，楊聰，我們的班主任很漂亮哎，覺不覺得？”鄧亮嘻笑著說。
“又開始瞎扯了，”楊聰擺擺手，對程飛說，“你想想看，他不戴眼鏡看人，看誰還不都是美女，霧裏看花，朦朧美嘛！”
“你應該在一班，和張雨來同班，”對麵桌子上正在看物理課本的劉俊鋒插話說，“學校是根據名次來排班的，你是局裏的第一名，分在一班，我是局裏的第六名，所以在六班，王誌文也跟我在一起。張雨來因為是第九名，年級總共八個班嘛，就轉過來分到一班了。”
劉俊鋒生得極為消瘦，腦殼很尖，是數理化的天才，但是他和程飛完全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的體育非常拔尖，特別擅長足球，曾經是校隊的主力前鋒。
坐在他旁邊的張雨來顯然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他正戴著耳機聽音樂，一邊看著數學課本，質量不大好的耳機漏出了張信哲《愛如潮水》的歌聲。他有一張圓臉，一雙非常明亮的大眼睛，為人忠厚老實，人緣頗好。
“嗬嗬，那我和陳傑豈不是局裏的第四名。”說話的人正躺在程飛的上鋪看漫畫書。他名叫李琳，名字很女性，實則是個不折不扣的肌肉男，可以一口氣做完八十個俯臥撐，扳手勁罕逢敵手，最喜歡看的就是漫畫書和拳擊類雜誌，也是格鬥遊戲愛好者。
“他們三個是大人物，我們都是三百名以後的小人物……”楊聰接過話頭，一群人正說著，走廊上忽然傳來拍球的聲音，格外響亮，接著就能聽見王誌文的大嗓門。
王誌文和一個塊頭很壯實的高年級男生並肩走到寢室門口，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走了進來。
王誌文個子不高，濃眉大眼，身形矯健，是當時聞名全校的籃球高手。程飛雖然不怎麽關心體育方麵的事情，卻也對王誌文的球技有所耳聞，聽說他運球出神入化，遠遠超過了普通初中生的水平，還聽說他的投籃十拿九穩，籃筐在他的眼裏如同大海，他從來不和一般的學生玩球，經常出沒於成年人的球場，甚至被人譽為“喬丹第二”……程飛心想：不知道王誌文能不能和晚上那兩個高手相比呢？
王誌文走進寢室，順手把門帶上了，他渾身汗水淋漓，臉色潮紅，把球往腰間一夾，大聲說道：“兄弟們，有沒有想跟我一起打球的？”
這句話喊得響亮，卻好像丟進沙地的石子，一點迴響都沒有。
寢室裏的每個人都看了王誌文一眼，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大多數人都轉過頭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劉俊鋒倒是明知故問地說了一句：“足球還是籃球？”
王誌文嘿嘿笑著：“你少給我來這套，六中是籃球強校，籃球場遍地都是，足球場一個都沒有，想踢足球都沒門！”
劉俊鋒聳聳肩膀：“我勸你呀，還是投身到我們世界第一大運動中來吧，當個替補門將什麽的你還是綽綽有餘的，不要再從事籃球這種沒有前途的事業啦！”
王誌文沒理會他，繼續慷慨激昂地說：“我剛才和高二的胡海濤談過了，他說從我們水泥廠子弟學校來的學生都有籃球傳統，以前曾經自己組隊伍把六中的校隊打敗了，後來代表校隊參加宜昌市籃球賽。要知道，六中的校隊長期霸占葛洲壩頭把交椅的位置。不過後來就沒落了，高三的那一幫人技術都很差，高二的還算不錯，能自己組隊打到年級前三。兄弟們，胡海濤覺得我們這一屆的身體素質都不錯，希望和我一起把隊伍拉起來，重振當年的雄風！”
這番水平不咋樣的演講顯然沒有任何作用。
王誌文環視一圈，有些泄氣。劉俊鋒在看物理，張雨來在看數學，鄧亮在看化學，李琳在看漫畫，楊聰在“哧溜哧溜”地吃泡麵，陳傑早就失蹤。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卻一直望著他，這讓王誌文精神又振作起來。是程飛的眼睛。
“程飛！表個態，一起來打球！”王誌文充滿期待地說。
“我……”程飛猶豫地說，“你知道的，我……”
“我知道你身體不好，跟著我打球，保證把身體鍛煉得好好的，以後再不生病。”王誌文拍著胸脯保證，“相信我，沒錯的。”
劉俊鋒癟著嘴搖搖頭，說道：“程飛，明天下午我們六班的班隊和一中的校隊有場比賽，賭一箱豆奶，陪我去，我請你喝。”
“我靠，別跟他去，”楊聰抹了抹嘴巴，“明天下午我到田徑隊報名，陪我去。”
程飛望了望劉俊鋒，又望了望楊聰，說道：“還是去有豆奶的地方。”
“我靠！”楊聰一捶桌子，喊道，“十幾年的鐵哥們，一瓶豆奶就賣了啊？太不夠意思了，真是看錯了你啊，遇人不淑啊！”
鄧亮笑道：“有多少豆奶喝？我也去看你們踢球。”
204寢室裏熱鬧起來，一掃剛才的沉靜，大家七嘴八舌，互相開玩笑，爭著要去喝劉俊鋒球隊的豆奶。那年代一瓶一元錢的豆奶可算是飲料裏的奢侈品，何況能敞著肚皮喝。
一片喧鬧當中，程飛看見王誌文默默地拉開了寢室的門，安靜地走了出去。
我……打籃球？
這時，程飛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那人飛身扣籃的場景，刹那間渾身的熱血都沸騰起來。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激動，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一項運動有過這種感覺。
那個白色護肘身材修長，瀟灑地運球，跨步，飛身騰空，收腹縮腰，指尖輕觸……一幅幅畫麵在程飛的眼前仿佛電影膠片般閃現。
他想起在剛剛就讀初中的時候，班主任一定要他報名參加運動會，結果他暈倒在一千米跑道的半途中，耳邊充斥著哄然的大笑，班主任看他的眼神從此多了一種憐憫，體育老師往往一副無奈的表情……
他想起自己在無數個夜晚，偷偷翻閱借來的武俠書，學習書中的一招一式，幻想自己就是書中的俠客，在一片羨慕的目光和滿堂的喝彩聲中，懲惡揚善，瀟灑來去……
他想起多少次病倒床頭，父母焦慮的眼神，同學們略帶嘲諷的目光……
他一直以來都想做另外一個自我，而不是現在這個好好學生、乖乖男孩，一直以來都有一種叛逆的浪潮在他的心底激蕩，這副軀殼仿佛是一種桎梏，束縛了他自由的靈魂。他渴望命運能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做另外一個程飛。
程飛忽然想起了那個籃球，冥冥之中，也許真有一股力量，也許命運的契機已經到來。
想到這裏，程飛站起來，走了出去。走廊上已沒有王誌文的蹤影，洗手池卻傳來了嘩嘩的水聲，程飛走過去一看，王誌文正用冷水澆著頭，抹著臉，似乎在冷卻這股突如其來的熱情。
“我們一起打球，你教我。”
王誌文吃驚地抬起頭，看見了程飛那雙真誠的眼睛，烏黑的瞳孔沒有一絲雜質，清澈得像山澗的泉水。他笑了，發自肺腑地笑了，隨即點點頭：“一言為定。”
程飛點點頭：“一言為定。”
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上下晃動。王誌文的手掌是如此巨大，竟然把程飛的手完全包裹在內，程飛心想：難怪都說他擅長運球，這算是天賦異稟了吧，而我，有這樣的條件嗎？
沒等他繼續往下想，王誌文開口說道：“明天下午要是有時間，來看我們打球吧！”
“哪些人打球？”
“一個半場，三打三，胡海濤幫我約的場子，這邊是我、胡海濤和毛歡，他們兩個都是高二的，也是我們廠的；那邊是六中校隊的三名主力，後衛侯燕昆、中鋒張浩，還有他們的王牌——許健。”王誌文若有所思地說，“明天是個難得的機會，一開始就能和六中最強的高手過招。我要一戰成名！”
他很快就轉過了花壇，跑出了六中的校門，可哪裏還有他們的身影，昏黃的路燈下空空如也，連一個路過的人都沒有。可是，就短短幾秒鍾的時間而已，他們怎麽就消失在空曠的場地上了呢？
路燈下，有個人影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他操著混濁的聲音喊道：“這不是程飛嗎？怎麽了，是不是找不到寢室啊？”
程飛見是張主任，急忙問道：“剛才有兩個人從學校裏出去了，您看到沒？”
張主任莫名其妙地往身後望了望，說：“兩個人？沒看到。”
程飛疑惑了“哦”了一聲，生怕張主任又拉著他講些亂七八糟的話，趕緊說道：“可能他們走得太快了吧，沒什麽，我之前以為是認識的人呢。那，張主任，我走了，現在太晚了，整理一會兒就得睡覺了。”
張主任本來還想說什麽，剛張嘴就被程飛連珠炮似的話給搶了白，隻好“嗯嗯啊啊”地點了點頭。
程飛轉過身飛快地走開了。他走到昏黃的路燈下，細細地看著手中的籃球。他不是第一次撫摸籃球，初中的時候，有一次上體育課要學投籃，他曾經摸過，那種球皮麵光滑，而手中的球有非常細膩的顆粒感，更有一種語言無法表達的舒適感。
程飛注意到，籃球的品牌名是“spalding”，而旁邊還用油彩筆簽著一些潦草的英文字母。他吃力地辨認著，才看出是這樣的英文——“michaeljordan”。
學生宿舍204室。
這是一間大寢室，總共有五張高低床，也就是說可以住下十個學生，中間是八張普通的單人課桌拚在一起。水泥廠的這一屆來了十五名學生，八男七女，女生都住在三樓，八名男生就都住在204室。
程飛忙著清理行李、整理床鋪，累得氣喘籲籲，加上鼻子對灰塵特別敏感，噴嚏一個接一個打個不停。由於剛剛生了病，體力尚未完全恢複，他隻好坐到桌邊休息一會兒。
“你沒事吧？”住在對麵床鋪的楊聰一邊泡方便麵，一邊問道。他是程飛從小玩到大的死黨，一頭烏黑的天然卷發，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相貌堂堂，體格健壯，是一名短跑健將。程飛一直覺得納悶，自己和楊聰從小在一起玩，從來也沒見過他特意訓練過短跑，怎麽他的體育就那麽好，自己卻弱不禁風呢？看來這天生的體質是沒辦法加強了。
“沒事，”程飛說，“你們都分在幾班？知不知道我在幾班？”
“我和鄧亮在五班，搞不清楚你在幾班，黑板上有好幾個叫程飛的。”楊聰笑著說。
鄧亮從程飛旁邊的桌子上抬起頭來，他手裏正拿著高一的化學課本。此人也是一頭天然卷發，眼睛常常眯縫著，戴著一副大大的眼睛，嘴唇厚厚的，渾身的肌肉都非常飽滿，對別人的挑釁容易動怒，而且不擊敗別人決不罷休。不過，他在平常表現得非常斯文，一副紳士派頭，很得女生歡迎。
“哎，楊聰，我們的班主任很漂亮哎，覺不覺得？”鄧亮嘻笑著說。
“又開始瞎扯了，”楊聰擺擺手，對程飛說，“你想想看，他不戴眼鏡看人，看誰還不都是美女，霧裏看花，朦朧美嘛！”
“你應該在一班，和張雨來同班，”對麵桌子上正在看物理課本的劉俊鋒插話說，“學校是根據名次來排班的，你是局裏的第一名，分在一班，我是局裏的第六名，所以在六班，王誌文也跟我在一起。張雨來因為是第九名，年級總共八個班嘛，就轉過來分到一班了。”
劉俊鋒生得極為消瘦，腦殼很尖，是數理化的天才，但是他和程飛完全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的體育非常拔尖，特別擅長足球，曾經是校隊的主力前鋒。
坐在他旁邊的張雨來顯然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他正戴著耳機聽音樂，一邊看著數學課本，質量不大好的耳機漏出了張信哲《愛如潮水》的歌聲。他有一張圓臉，一雙非常明亮的大眼睛，為人忠厚老實，人緣頗好。
“嗬嗬，那我和陳傑豈不是局裏的第四名。”說話的人正躺在程飛的上鋪看漫畫書。他名叫李琳，名字很女性，實則是個不折不扣的肌肉男，可以一口氣做完八十個俯臥撐，扳手勁罕逢敵手，最喜歡看的就是漫畫書和拳擊類雜誌，也是格鬥遊戲愛好者。
“他們三個是大人物，我們都是三百名以後的小人物……”楊聰接過話頭，一群人正說著，走廊上忽然傳來拍球的聲音，格外響亮，接著就能聽見王誌文的大嗓門。
王誌文和一個塊頭很壯實的高年級男生並肩走到寢室門口，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走了進來。
王誌文個子不高，濃眉大眼，身形矯健，是當時聞名全校的籃球高手。程飛雖然不怎麽關心體育方麵的事情，卻也對王誌文的球技有所耳聞，聽說他運球出神入化，遠遠超過了普通初中生的水平，還聽說他的投籃十拿九穩，籃筐在他的眼裏如同大海，他從來不和一般的學生玩球，經常出沒於成年人的球場，甚至被人譽為“喬丹第二”……程飛心想：不知道王誌文能不能和晚上那兩個高手相比呢？
王誌文走進寢室，順手把門帶上了，他渾身汗水淋漓，臉色潮紅，把球往腰間一夾，大聲說道：“兄弟們，有沒有想跟我一起打球的？”
這句話喊得響亮，卻好像丟進沙地的石子，一點迴響都沒有。
寢室裏的每個人都看了王誌文一眼，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大多數人都轉過頭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劉俊鋒倒是明知故問地說了一句：“足球還是籃球？”
王誌文嘿嘿笑著：“你少給我來這套，六中是籃球強校，籃球場遍地都是，足球場一個都沒有，想踢足球都沒門！”
劉俊鋒聳聳肩膀：“我勸你呀，還是投身到我們世界第一大運動中來吧，當個替補門將什麽的你還是綽綽有餘的，不要再從事籃球這種沒有前途的事業啦！”
王誌文沒理會他，繼續慷慨激昂地說：“我剛才和高二的胡海濤談過了，他說從我們水泥廠子弟學校來的學生都有籃球傳統，以前曾經自己組隊伍把六中的校隊打敗了，後來代表校隊參加宜昌市籃球賽。要知道，六中的校隊長期霸占葛洲壩頭把交椅的位置。不過後來就沒落了，高三的那一幫人技術都很差，高二的還算不錯，能自己組隊打到年級前三。兄弟們，胡海濤覺得我們這一屆的身體素質都不錯，希望和我一起把隊伍拉起來，重振當年的雄風！”
這番水平不咋樣的演講顯然沒有任何作用。
王誌文環視一圈，有些泄氣。劉俊鋒在看物理，張雨來在看數學，鄧亮在看化學，李琳在看漫畫，楊聰在“哧溜哧溜”地吃泡麵，陳傑早就失蹤。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卻一直望著他，這讓王誌文精神又振作起來。是程飛的眼睛。
“程飛！表個態，一起來打球！”王誌文充滿期待地說。
“我……”程飛猶豫地說，“你知道的，我……”
“我知道你身體不好，跟著我打球，保證把身體鍛煉得好好的，以後再不生病。”王誌文拍著胸脯保證，“相信我，沒錯的。”
劉俊鋒癟著嘴搖搖頭，說道：“程飛，明天下午我們六班的班隊和一中的校隊有場比賽，賭一箱豆奶，陪我去，我請你喝。”
“我靠，別跟他去，”楊聰抹了抹嘴巴，“明天下午我到田徑隊報名，陪我去。”
程飛望了望劉俊鋒，又望了望楊聰，說道：“還是去有豆奶的地方。”
“我靠！”楊聰一捶桌子，喊道，“十幾年的鐵哥們，一瓶豆奶就賣了啊？太不夠意思了，真是看錯了你啊，遇人不淑啊！”
鄧亮笑道：“有多少豆奶喝？我也去看你們踢球。”
204寢室裏熱鬧起來，一掃剛才的沉靜，大家七嘴八舌，互相開玩笑，爭著要去喝劉俊鋒球隊的豆奶。那年代一瓶一元錢的豆奶可算是飲料裏的奢侈品，何況能敞著肚皮喝。
一片喧鬧當中，程飛看見王誌文默默地拉開了寢室的門，安靜地走了出去。
我……打籃球？
這時，程飛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那人飛身扣籃的場景，刹那間渾身的熱血都沸騰起來。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激動，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一項運動有過這種感覺。
那個白色護肘身材修長，瀟灑地運球，跨步，飛身騰空，收腹縮腰，指尖輕觸……一幅幅畫麵在程飛的眼前仿佛電影膠片般閃現。
他想起在剛剛就讀初中的時候，班主任一定要他報名參加運動會，結果他暈倒在一千米跑道的半途中，耳邊充斥著哄然的大笑，班主任看他的眼神從此多了一種憐憫，體育老師往往一副無奈的表情……
他想起自己在無數個夜晚，偷偷翻閱借來的武俠書，學習書中的一招一式，幻想自己就是書中的俠客，在一片羨慕的目光和滿堂的喝彩聲中，懲惡揚善，瀟灑來去……
他想起多少次病倒床頭，父母焦慮的眼神，同學們略帶嘲諷的目光……
他一直以來都想做另外一個自我，而不是現在這個好好學生、乖乖男孩，一直以來都有一種叛逆的浪潮在他的心底激蕩，這副軀殼仿佛是一種桎梏，束縛了他自由的靈魂。他渴望命運能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做另外一個程飛。
程飛忽然想起了那個籃球，冥冥之中，也許真有一股力量，也許命運的契機已經到來。
想到這裏，程飛站起來，走了出去。走廊上已沒有王誌文的蹤影，洗手池卻傳來了嘩嘩的水聲，程飛走過去一看，王誌文正用冷水澆著頭，抹著臉，似乎在冷卻這股突如其來的熱情。
“我們一起打球，你教我。”
王誌文吃驚地抬起頭，看見了程飛那雙真誠的眼睛，烏黑的瞳孔沒有一絲雜質，清澈得像山澗的泉水。他笑了，發自肺腑地笑了，隨即點點頭：“一言為定。”
程飛點點頭：“一言為定。”
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上下晃動。王誌文的手掌是如此巨大，竟然把程飛的手完全包裹在內，程飛心想：難怪都說他擅長運球，這算是天賦異稟了吧，而我，有這樣的條件嗎？
沒等他繼續往下想，王誌文開口說道：“明天下午要是有時間，來看我們打球吧！”
“哪些人打球？”
“一個半場，三打三，胡海濤幫我約的場子，這邊是我、胡海濤和毛歡，他們兩個都是高二的，也是我們廠的；那邊是六中校隊的三名主力，後衛侯燕昆、中鋒張浩，還有他們的王牌——許健。”王誌文若有所思地說，“明天是個難得的機會，一開始就能和六中最強的高手過招。我要一戰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