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繼忠拉家常,本來想問問兩個侄兒咋樣,話到嘴邊才發現,哎喲,他把倆侄兒的名字給忘了。


    一時想不起來了。


    但是霍繼忠麵上不顯自己健忘,從兒子那裏耳濡目染十幾年,學也能學個兩成城府了。


    霍老二側頭瞥他一眼,又抽了口煙,眼底深沉。


    其實從進門開始,他就一直在做試探。


    現在看來,霍瘸子還是當年那個霍瘸子。


    被人踩到泥底下,隻會硬擠出笑臉忍著。


    又憨又懦弱。


    發達了也沒變多少,依舊是對誰都嗬嗬笑。


    “還能咋,日子就那樣,你迴來不都看到了?”霍老二哼了聲,埋頭抽煙,渾身不得誌的鬱鬱之態。


    “剛聽人說你迴來了,本來不打算過來,你出去十幾年一次沒跟老霍家的人聯係,這是想把情分淡了,我何必來自討沒趣。”


    “兒子出息,你發達了,估計看不上窮親戚了吧。”


    霍繼忠憨笑,“嗨,這說的啥,什麽看得上看不上,我不還是我嗎。以前的事情過去了就別提了。”


    “難得迴來,上我那吃頓飯去?”霍老二又問。


    “哎喲今天怕是不趕趟,我待會還得趕迴去做午飯,我兒媳婦喜歡吃我做的飯嘿嘿嘿。”


    霍繼忠一提到兒媳婦,笑容更真切,“我就是年紀大了念舊,所以迴來看看這老宅,以後應該不會過來了,今安兩口子一個工作忙一個年紀小,都不是會照顧自己的,我得專心照顧他們。”


    霍老二,“……”當即臉就黑了。


    以後不迴來了?那他的戲還怎麽唱?


    “你不迴來了,這宅子就打算這麽扔著荒廢了?”霍老二當機立斷把話題轉到目的上。


    霍繼忠,“不會荒廢,今安一直有請人打理這裏。”


    “銅鼓巷這一片馬上就要拆遷了你知不知道?”


    “喲,這事我還真不知道。”


    “老大,既然你不打算迴來了,那我就跟你直說吧,這宅子你要不給我?反正你也不迴來住。再說拆遷,你手裏如今不缺那點錢吧?”


    霍繼忠老實了一輩子,笑容別具迷惑性,傻嗬嗬的,“我手裏是不缺錢,可是老二,誰也不會嫌自己手裏的錢多啊。你可別拿爸媽臨終遺囑說事了,那個我不認,這房子的戶主是我的名字。”


    “老大你——”


    “你要是打我老宅的主意,我就打你老宅的主意。”


    秦翰想給霍爸鼓掌。


    霍老二進門的時候他在客廳,本來準備伯父被欺負的時候再衝出去。


    沒想到這次用不上。


    霍老二撂下一句老死不相往來的狠話,氣急敗壞走了。


    門外貓腰偷聽的人一哄而散。


    霍繼忠像是沒聽到外頭動靜,進廚房繼續愛撫自己的小攤車,當初養家養兒,全靠這輛車,感情深哪。


    秦翰從客廳走出來,靠在門邊吊兒郎當吹口哨,“伯父,今天真威武。”


    “那一定要威武。想打我老宅的主意,哼。要是真拆遷,錢多錢少不都是錢?我傻了我把自己的錢塞別人口袋?所有錢都得是我未來小孫孫的!”


    他把錢攢著給孫子孫女當零花。


    怎麽地了?


    霍老二進門裝得真像那麽迴事,好像以前他差點死在他家門口,完全是自己的臆想一樣。


    我呸。


    還想拿捏他?


    他霍繼忠早在兒子那裏出師了。


    學的就是一個狐假虎威!


    “阿翰,銅鼓巷的人,現在日子是不是都不太好過?”門口閑言碎語壓得低,霍繼忠還是聽到了那麽一兩句。


    秦翰不置可否,“餓不死,以前你跟我哥那麽難,不也熬過來了。”


    “那是。”霍繼忠拍拍自己的老搭檔,歎了聲,“走吧,迴去了,再晚就趕不上做午飯了。”


    他昨天已經摸清楚了,寧亦跟婉婉兄妹倆都不會做飯。


    以後他天天做飯,饞也要把婉婉盡快饞到家來。


    黑色邁巴赫離開巷子,巷口聚集的人已經散了。


    但是出去的一路,各家院子裏都有人探頭往外偷看。


    那些人背後會說什麽,霍繼忠一點也不在意。


    以前兒子勸他離開這裏,他怕得直想縮起來,他害怕。


    在熟悉的地方,自己都混成這個鬼樣,去了外麵,他怕自己連養兒子的能力都沒有了。


    他是個殘廢,他怕不安穩。


    可真正走出去以後才發現,其實並沒有那麽難。


    外麵的天地很大很廣,唿吸很自由。


    如今再迴頭看,他恨不得捶當初的自己一頓,早不走。


    後悔死了。


    銅鼓巷裏的人看著邁巴赫離開,各自五味雜陳。


    有恨,有妒,也有悔。


    其實所有人心裏都知道,他們落到這個境地,真正的原因是什麽。


    他們想把罪歸到霍今安頭上,卻拿不出任何證據佐證自己的猜測及說辭,所以說出去沒人信。


    因為霍今安什麽都沒做。


    他隻是迴來了。


    銅鼓巷黑料是無良媒體挖出來爆出去的。


    紀氏是紀年把攤子鋪得太大又沒有能力把控導致倒閉的。


    而霍今安。


    他隻是拒絕了那些媒體采訪,使得媒體更想挖他的料,一窩蜂湧來銅鼓巷。


    他隻是沒有幫紀家,使得紀家一夕大廈傾塌,巷子裏賴紀家生存的人因此失去了安穩的經濟來源。


    霍今安什麽都沒做。


    就像當年的他們一樣。


    袖手旁觀。


    如果那時候他們當中有誰肯伸手幫霍瘸子父子一把,十幾年後的今天,這個人的生活是不是會跟其他人的生活不一樣?


    可惜時間不會倒流。


    悔恨的人隻能悔恨。


    “霍伯伯……!”


    “霍伯伯!停車,停車!”


    “霍伯伯你停下來!”


    年輕女人從巷子人家門前跑過,拚命朝駛出去的轎車追。


    拚命邁著步子,神情彷徨絕望,像在追最後的希望。


    霍繼忠在車裏聽不到,但是在後視鏡裏不經意看到了追出來的身影。


    他扭頭從車後窗往外看,驚訝,“阿翰,有人在追車,好像是紀寧寧那丫頭?”


    秦翰不冷不淡看了眼後視鏡,“是她。”


    “她是不是想問我借錢?”


    “她家已經破產了,想重新盤活至少要20億。”


    霍繼忠憐憫搖頭,“靠邊停車吧,我跟她好好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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