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厲聲質問。


    甚至大庭廣眾之下,完全不顧及以往精心經營的柔弱溫婉形象。


    眼裏的怨毒,也毫不遮掩。


    沈既白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他媽。


    寧婉臉頰火辣辣的疼,神情很淡,她走出沈既白身後,開口準備結束這場鬧劇。


    隻是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又有一道黑影撲過來。


    這次對方是衝著沈既白。


    一拳將沈既白打得踉蹌,又一腳把他踢得佝僂了腰。


    看清打自己的人是誰,沈既白沒有還手,沉默承受。


    換成李彩又驚又怒,尖叫著想攔人。


    “寧亦,你是不是瘋了!”


    “打我兒子幹什麽?住手!”


    “我叫你住手,你聽見沒有!”


    “寧婉你還不快點攔住你哥,由著他在這裏發什麽瘋!”


    寧亦冷笑,拳腳不停,一一往沉默的男人身上砸,“喊天王老子來攔都沒用!我敬你長輩才喊你一聲阿姨,但是你動敢我妹一下,我就在你兒子身上十倍討迴來!”


    “我寧家的姑娘可沒那麽好欺負!”


    場麵亂哄哄。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沈既白一句沒辯駁。


    是寧婉開了口,“哥,我想迴家。”


    寧亦這才停了手,用力把沈既白推開,指著還想跟上來的男人,“沈既白,我寧家跟你沈家不熟,以後別湊過來套近乎,為我妹好,也為你好!”


    說完他拾起剛才情急丟在地上的行李,拉起寧婉直接刷門禁上樓。


    沈既白表情空白,呆呆看著走遠的女子背影,眼神也跟著越來越空。


    最後身子微微一踉,無力倒退兩步。


    門禁開了又關,女子身影消失在門內。


    她一次都沒有迴頭。


    “既白,快給媽看看,傷到哪了?”


    李彩焦急扯著他的手左右查看,心疼又惱怒,“他們家寧亦打小就是個混球!長大了也是個混賬!一個不高興就動手打人,這種人你以後遠著點!——”


    “媽,”沈既白打斷她的數落,緩緩問她,“你是故意的,對嗎。”


    李彩眼底一暗,假裝聽不懂兒子的話,“你在胡說些什麽呢,走,迴家,媽給你傷口上點藥。”


    沈既白沒動。


    “我爸走後,你帶著我在這個小區住著,到我出國前的六年裏,你從沒主動跟小區的人發生過口角、矛盾。”


    “即便有點小衝突小摩擦,你也總能很快處理好。大家都說‘既白媽媽’會做人。”


    “那麽會做人的我媽媽,怎麽會不問青紅皂白,在公共場合這麽欺負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


    “媽,你是故意的,故意把事情做絕,讓我跟寧婉再沒有可能。”


    被拆穿,李彩也不裝傻了,“是,我的確是故意的。你怨我也好惱我也好,既白,媽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好。你有學曆有實力,以後還有大好的前途,寧婉配不上你。”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媽的苦心。”


    說話的人明明有著跟以前一樣的臉,可沈既白看著,卻覺得那麽陌生。


    她以前不是這樣說的。


    高中跟寧婉同校那一整年,他每天會等寧婉一塊上學,等她一塊迴家。


    小區裏的人多看在眼裏,偶爾會有人說酸溜溜的閑話,什麽青梅竹馬,什麽兩小無猜。


    把話題往早戀上帶。


    那時候,媽聽到了也不生氣跟人吵,反而笑得柔柔的。


    她說,寧寧那麽乖那麽懂事的孩子,以後給誰家做媳婦,都是那家的福氣。


    她還說,現在孩子們年紀還小,說這些太早了,但是以後如果真有那一天,她肯定高興,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高攀得上。


    他一直以為,媽是喜歡寧寧的,跟他一樣喜歡。


    原來不是。


    他錯了。


    今天那一巴掌,打碎了他的月亮。


    ……


    迴到家,寧婉就把醫藥箱翻了出來,想給寧亦的手上點藥。


    反被搶過了棉簽跟碘酒。


    寧亦把沾了碘酒的棉簽重重摁到女子臉上,恨鐵不成鋼,“你是傻子嗎?站在那讓人打?”


    寧婉,“你也不多聰明,打人把自己的手打破皮了。”


    兄妹對視一眼,各自嫌棄,又各自伸手擁抱對方。


    這處老房子,隻有兩室一廳,不算大,攏共五十平出頭。


    客廳就更小。


    兄妹倆坐在沙發上,你戳戳我紅腫的臉,我摁摁你破皮的手。


    連連唿痛聲,讓靜謐的小客廳多了鮮活。


    收拾了妹妹,確定她印象深刻以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寧亦長腿一伸,一腳把寧婉踢下沙發獨霸天下。


    “我的事情暫告一段落,能在家好好待一段時間。”


    “明天請個假,跟哥看房去。”


    “買個精裝套房,拎包就走,這破地兒,哥看不上了。”


    寧婉愣了下,抓起靠枕一個個朝她哥身上丟,“看房之前先把你身上洗刷幹淨,你去出差是不是都不洗澡啊?臭得蒼蠅都往外飛了。”


    等浴室裏水聲響起,寧婉臉上的笑才消失。


    迴到自己房間,打開書桌最下方的抽屜,把裏頭珍藏的珍珠發卡,水晶手串,簡筆卡通素描等等小物件一一拿出來,最後是本書寫詳細的全科要點。


    這些,都是沈既白送她的,她曾經視如珍寶。


    十六七歲,青澀純白的花季,她也有過少女情懷。


    悄悄喜歡某個人,隻要每天能見一麵,連空氣都是甜的。


    一個不經意的對視,一個淺淺的笑,一個佯裝自然的靠近……都能讓人臉紅心跳。


    都能被珍而重之寫進日記裏。


    那時候很多事情不能說出口,也不用說出口。


    那時候他們以為天永遠會那麽藍,陽光永遠那麽明媚。


    那時候,他們都還沒有體會過,人情炎涼,物是人非。


    寧婉把這些東西裝進紙皮箱,膠帶密封,放到了廚房後頭的雜物空間。


    下次扔垃圾的時候,一並扔掉。


    時光如洪流,最終埋葬過往。


    寧亦洗好澡出來,客廳裏已經沒人了。


    隔壁房間門關得緊緊的。


    沙發前的小茶幾上擺著碗還冒著熱氣的雞蛋麵,碗下壓一張小紙條。


    【社畜寧婉正在趕稿中,勿擾。ps吃完麵記得把碗刷幹淨!我們家有蟑螂都是你招的!】


    寧亦嗤地一聲,家裏有蟑螂怪他?


    明天他就把蟑螂屍體擺老妹房門口。


    反了天了,不知道家裏誰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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