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柳懟懟上線 以及,隻有佟沉堅持叫他柳先生,自始至終不把他當女人第5章 佟沉迴了自己的小院裏,咂摸著柳皓煙那句“哪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都老夫老妻到喜歡都不用說的地步了嗎,還是說,根本就不喜歡。 他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思緒也不知道飄到哪去,竟豎起耳朵開始聽院裏有沒有腳步聲。今天算是他爹的又一次大喜,洞房花燭夜同意把“新娘”放到東院,是想讓他們哥兒仨領略一下他老人家的雄風嗎? 他睡不著,左思右想地琢磨能有什麽由頭能再去柳皓煙那兒一迴,恍然想起柳皓煙大腿上有個蚊子包,他知道自己蠢,可他沒別的辦法了,反正等他反應過來他是已經站在柳皓煙的小院門口了,拿著瓶大夫人自己兌的止癢藥水。 柳皓煙屋裏亮著燈呢,也不知道他爹在不在,攥了攥手裏的藥瓶,管他呢,問就是兒子想媽了。 他幾步走到門前,連敲門都忘了,直接推了門邁進去,把柳皓煙嚇了好大一跳,坐在矮凳上背手藏著什麽,看見是佟沉又鬆了口氣似的,把手拿了出來。 指尖夾著根香煙。 柳皓煙已經換下了勒人的旗袍,準是佟老爺沒給他準備男人衣服,隻穿了個底褲坐在矮凳上靠著衣櫃,做工精致的大紅旗袍就歪歪扭扭地掛在旁邊的櫃門上。 柳皓煙太瘦了,瘦得能看清肋骨輪廓,蝴蝶骨也異常明顯,穿著旗袍是美,脫下來卻隻是病態的瘦。 可他不得不瘦,旗袍畢竟是給女人準備的,肩窄胯寬前凸後翹才有韻味,男人呢,肩寬胯窄前頭平,要穿旗袍,隻能把腰瘦成一把骨頭才顯得胯部好看些,顯得屁股挺翹些。 現在他隻一條底褲,長發披在肩背搭在胸前,腳傷處還帶著藥的水光,沒了妝也沒了裝,在吐出的霧氣裏苟延殘喘。 佟沉像是被震懾住了,好半天才關上門,像在院子裏一樣,蹲到他腳邊,給那個紅紅的蚊子包上塗了點藥水。 “二少爺來這兒做什麽?又塗藥?”煙抽了一半,柳皓煙把它攆在地上,不能抽完了,一是味道重,二是離手指太近會熏黃指節,要遭佟老爺罵,“二少爺膽子真大。” “亮著燈呢不讓人進嗎?”佟沉蓋上藥瓶蓋,又坐地上了,仰著頭看他,“等我爹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柳皓煙真想把煙撿起來繼續抽,“我可等不起。”末了了又添一句,“你爹不來。”要麽也不能把他放在東院。 “嗯?”佟沉心裏有疑惑,可看柳皓煙的裝束,的確不像是等人來洞房的,心裏莫名歡喜。 “你爹喜歡女人。”柳皓煙沒忍住自己的傾訴欲,可能是人在晚上總是容易衝動吧,從地上拾起煙盒來,鬼使神差地,遞了一根給佟沉。 佟沉不會抽煙,但他還是接了,柳皓煙給他點上。 點煙這活計柳皓煙很熟練,在豐樂裏幾乎天天都在做,這對他來說就是一項機械的工作,完全忘記了他們這些人連點煙的姿勢都訓練過,舉手投足都柔軟嫵媚。 尤其他裸著上身,完完全全是一副男人身軀,或許豐樂裏的富家老爺們不喜歡,可是,佟沉喜歡。 煙被點燃,佟沉撇了撇嘴,赴死似的吸了一口,然後猛烈地咳嗽起來。 嗓子像被撒了一把煙灰似的,辣得慌,越來越嚴重,還犯了惡心,暈乎乎的,嗆出了眼淚來。 柳皓煙被他逗笑,歪倒在櫃門上,“不會抽你逞什麽能?浪費我的煙。”他的煙還沒點,又塞迴煙盒裏,把佟沉剛吸過的抽過來叼上。 佟沉有點驚訝地看著他,他反應過來,又把煙掐了,“哦,習慣了,沒注意。”他在豐樂接過的煙借他十個腦子都數不完,是真沒注意,“行了你迴去吧,別嗆死在我屋裏。” 佟沉搖了搖頭,他不迴去,剛才柳皓煙明明是有話要說的。 “二少爺,你這麽看著我到底是想幹什麽?你爹領我進門是做姨太太不是幹兒子,我也下不出什麽玩意兒來跟你們爭搶什麽,有我一口飯吃一個屋住就行了,不用在這打探什麽,我隻貪小錢,你們佟家的大財我不感興趣。” 也是實話實說了,他本就無意爭些什麽家產,隻要佟老爺高興了賞給他點零頭就行,飄了十幾年,他也想有個安穩。佟老爺說了,以後絕不再娶,一心一意對他好,他隻盼望著佟老爺能守信,讓他後半生無憂。 這位二少爺實在古怪,誰沒事兒給自己爹的姨太太噓寒問暖,還是個男人,八成是個笑麵虎。可這位少爺算盤打錯了,他既沒心思做敵人,也沒心思結盟。 佟沉還是不走,是柳皓煙想錯了,他不是來試探的,“新婚大喜的,我爹怎麽不來入洞房?” 柳皓煙不答,他又繼續問,“我爹都結四次婚了,一次不入倒也不缺什麽,可柳先生是第一次結婚啊,總得完完整整地把婚禮走一遍吧?” 婚禮?柳皓煙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隻有一件四不像的喜服,還有一雙磨破腳的鞋。 “我爹老了,他不入,我代他入如何?” 柳皓煙皺了眉頭,轉過臉去看著佟沉的眼睛,對視良久,佟沉敗下陣來,轉迴頭去笑笑。 柳皓煙站起來,抽出一支煙,把旗袍和煙盒一起關進櫃子裏,“二少爺想玩樂可以去歌廳,別在佟家的正經地方現眼。”說著走到門口打開門,“不早了,二少爺請迴。” 裝聾作瞎地,佟沉坐在原地不動,“柳先生,我爹喜歡女人,可他還是娶了你。” 門還是開著的,柳皓煙在門邊上等著他出去,可佟沉就是不走,歎了口氣,靠在門框上點了煙,他看著院門口吐出一口煙霧,“我是男人,可他娶的是個女人,懂嗎?” 與佟老爺初見時,那人說,小柳啊,你要是個女人該多好,然後就沒了音信。再然後,那人又迴來了,隻是刻意迴避了男女這件事。隻要不洞房,不親密,他在佟老爺心裏就永遠是一個女人,隻要他掐著嗓子扭著身子,佟老爺就能喜歡,他就能有吃有穿。 喜歡,佟順昌喜歡他嗎?應該是喜歡的,不過隻能喜歡扮成女人的他。他剛才看過衣櫃了,沒有一件男人衣服,要麽他也不至於穿個底褲在這兒站著。 “不值。”佟沉抬頭看他。 “嘁,你當我是個什麽玩意?有資格論值不值?”他低頭看迴去,看不懂佟沉眼裏閃過的痛色,一個黃毛小子能知道什麽呢,“你多大了。” “二十一。” 柳皓煙點點頭,“你爹跟我提過你,他最看重你。” “你不要轉移話題,我們在聊你。” 柳皓煙笑著歎了口氣,是個聰明的小孩,應付老油條那一套對小孩不管用。 他抖抖煙灰,“我吧,貪也不貪,就想我往後的日子能好過些,你爹給我許了諾,我想信一迴,試試。” 聽到許諾,佟沉恍惚想到了自己的娘,信了佟順昌所謂的諾,掙紮著從泥地裏爬出來,然後看著佟順昌四處留情,看著張春芳進門,在西院裏含恨而終,陰濕牆角裏的花,就不應該見光。 “我爹是個言而無信的人,他娶了四個人,你看不到嗎?” 柳皓煙冷冷地看過去,他生在豐樂長在豐樂,能不知道這些財主是什麽德性嗎? 可他三十了,錯過一個佟老爺就不知道有沒有下一個了,他不想等到好皮囊耗盡後潦草餘生,爛死在豐樂,也不想漂浮一輩子,而後殘喘待終,他從來沒得可選。 如果佟順昌食言,他從沒繼續往下想過,就像佟順昌不願意思考他是個男人一樣,能避一天是一天,選了一條不歸路,就沒資格再渴求歸途。 “他說了,絕不再娶。”第6章 第二日一早,三姨太娘家妹妹來了,帶著個約麽七八歲的兒子,一大早就上了飯桌,卻不見三姨太蹤影。 大夫人招待著,到了快開飯的時候,三姨太張春芳才匆匆跑來。 昨夜佟老爺留宿西院三姨太處,生怕別人不知道,張春芳披頭散發地就來了,笑著,煩悶似的,“哎呦春荀來啦,你得多等會兒了,昨個與老爺睡晚了,老爺不想起,我得撥幾個菜到西院吃去。” 那妹子也是個上道兒的,眼裏的疑惑明顯得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在做戲,“誒?昨兒個不是新娶了四姨太麽,佟老爺怎麽和姐姐在一塊兒?” “害,老爺說了。”張春芳拿托盤收拾好飯菜,挪到她妹子身邊去,用著正常音量講著悄悄話,“男人惡心。”說完又把柳皓煙身前的菜一整盤端走了,準是尋思著昨日晚飯柳皓煙隻吃這一道是喜歡。 這還沒完,人家還要身子一歪,把菜湯潑似的倒在了柳皓煙手背上,還好是個涼菜。 “哎呀呀,你瞧我這!四妹妹對不住啊,沒看見。”張春芳一手托著托盤一手端著涼菜,騰不出手去給人擦擦表達歉意。 柳皓煙連動都沒動,“沒事兒,三姨太眼花,我知道。” “你!”這迴張春芳是騰不出手來打他了。 “行了!一大早的鬧鬧哄哄像什麽樣子,春芳,老爺心裏有誰不是靠嘴上說說的,你要是真為老爺好,就聽他的話,好好相處,做一家人。”大夫人起身拿帕子去撣桌上的菜湯,不經意地撣了張春芳一身,沒事人一樣端了盤拌蝦仁到柳皓煙麵前。 “謝…謝謝。”柳皓煙受寵若驚,大夫人這是在幫他?看來這個張春芳還真是不招人待見,拙劣的手段又蠢又壞。 大夫人嫁到佟家二十餘年,育有二子,地位穩固非常,任張春芳這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如何得勢如何跋扈也無法撼動,她這輩子有了保障,所以對這宅院裏的爭爭搶搶也無甚興趣。可是常年任個潑婦在頭頂上食到底還是憋屈。 佟沉拿過水杯遞給柳皓煙讓他衝衝手,翹著二郎腿看小少爺,“平平,你看著三姨娘熟悉不熟悉?” 小少爺不知道他又要唱哪出,應了一聲沒說話。 “嘖,我昨不給你帶了本書嗎,像不像那女主角?” “哦~想起來了!”小少爺搭上了他這茬,“是那個人老珠黃的妓女嗎?隻要有男人睡就特高興那個,還跑出來炫耀?” “對對對!” 大夫人在佟平背上拍了一巴掌怪他口無遮攔,佟平吐了吐舌頭繼續吃飯。張春芳又羞又惱,不知道這群人今天都怎麽了,連往常對她視而不見的大夫人都發了話,明明柳皓煙才是娼妓,他卻受了羞辱。冷哼一聲轉過身,趿拉著拖鞋迴了西院。 佟沉看了看腳下,柳皓煙還是一雙高跟。 一場鬧劇過去,佟沉吃完就出了門,他要去見個朋友。袁霆是和他同期出國的,昨兒也一起迴來,他們倆學了西方的學問,琢磨著迴來做點什麽生意。 但是這事兒他得悄悄的,他爹等著他接手佟家的事兒,管他這些都叫不務正業,要讓他爹知道了,得把他的生意拍死在搖籃裏。 見了袁霆,兩人先是閑聊了一會兒,不可避免地聊到了佟家新娶的四姨太,袁霆說昨夜他爹娘吃著飯,聊了半個時辰的柳皓煙。 說柳皓煙有幾年很出名,但他喜新厭舊,放浪又薄情,沒有固定客人,去豐樂的都拿收服柳皓煙當本事,那時候佟沉他們還小,都沒聽說過。後來不知怎的從豐樂走了,再迴來的時候年齡也大了,豐樂也不再紅火,漸漸地就沒人再談論他了。 直到去年,佟老爺發話要把人娶迴家,讓柳皓煙又出了一迴名,佟老爺也得了“佩服”,大家都說他收了一隻野狐狸,厲害。隻不過這次的名聲沒給柳皓煙帶來額外收入,隻是多了些聽他唱歌的人,畢竟有了那樣一個主,沒人再敢明著帶他出去。 佟沉點點頭,沒多說什麽,很快切入正題聊生意。 他是和袁霆吃過了午飯才迴去的,還沒進門就聽見了他爹的笑聲,站在門口一看,柳皓煙和他爹坐在前院的小型荷塘邊上吃荔枝呢。 他打了個招唿,他爹嗯了一聲沒再理會他,張嘴接了柳皓煙遞過去的荔枝。他覺得刺眼,轉頭就走了。 可是他忍不住窺探的心思,走到一半往拐角一躲,“監聽”起了他爹與四娘的生活。 佟順昌知道柳皓煙早上受了委屈,恍惚記得柳皓煙說過愛吃荔枝,趕緊差人買了來,自己也去庫房裏尋了好些首飾擺件,一並送了過來。 “小柳啊,你也要體諒我,懂事一些,今天先這樣吧,我還約了人談生意,你自己也吃,乖,啊。”也沒等柳皓煙給個迴應,拍拍衣服出了大門。 佟沉從牆角裏挪出來,還沒邁出一步去就看見柳皓煙甩了兩隻鞋子,隨即脫了披肩扔在椅背上,又解了兩顆盤扣。 嫌不夠解氣似的,抬手把披肩拿下來擲在地上,一腳踢遠了。不知究竟是受了什麽氣,胸口起伏著,自己拍著順了順氣,赤著腳站起來走到水塘邊上,撩著塘水洗手上的荔枝湯兒。 他在荷塘邊上蹲著,衣服繃得緊緊的,全身的曲線顯露無遺,昨夜瘦得招人疼的身子藏在旗袍裏,轉眼就化了妖精。 佟沉走過去給他撿起披肩,拍拍上頭粘的土,“我們家的荷塘就給你洗手用了?” “不然呢?給你撒尿用的?”柳皓煙甩著手上的水站起來,地上有點冰,他又坐迴到椅子上去,折起腿來腳跟搭在椅子邊上抱著膝蓋。 “行,天池都是給你洗手用的,行了吧。”佟沉坐到他旁邊去,給他剝了個荔枝,“吃不吃?” “我不愛吃。” “嗯?”佟沉掃了一眼桌上的首飾糕點,一看就是他爹特意挑著柳皓煙的喜好買的,怎麽會不喜歡,他把荔枝塞到自己嘴裏,含含糊糊地,“就愛吃我爹喂的是吧。” “天王老子喂的也不愛吃。”柳皓煙把旗袍往上一摞直接推到了腿根,兩腿交叉盤起了腿來,反正昨個和佟沉聊天的時候他隻穿了個底褲,佟沉也沒什麽異常,就不用在意這些了。 看了眼桌上的荔枝便閉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柳皓煙輕聲地說:“我跟他說我最不喜歡吃荔枝,他記錯了,記成最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