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熹醒來,就聽到小樓外有人講話。


    她拉開窗簾觀察樓下,才顧爺爺來了湖心小築這邊,應呈風正陪著顧爺爺在聊天。


    顧淮舟沉默地站在一旁,偶爾附和一兩句。


    就連應梨也起床了,正架著畫板在作畫,畫的正是湖心小築外那條橡樹林小道。


    合著就她一個大懶蟲是吧。


    黎熹趕緊換衣服,一邊刷牙一邊迴複周醉跟謝箏他們發來的新年祝福。


    都知道黎熹過年忙,這群同事都沒打擾她,一直等到年初四才在群裏艾特她,問她有沒有空,爭取開工前私下聚一波。


    想了想,黎熹將聚餐時間定在了今天晚上,並叮囑他們:【私人局,可以帶信得過的家屬一起來玩。】


    周醉第一個冒泡發言:【無家屬,孤寡一個。】


    薛霓:【+1,單身狗沒有家屬。】


    謝箏:【那我帶謝箋一起出來玩玩?】


    黎熹:【如果小箋願意湊這個熱鬧,當然歡迎啦。】


    薛霓忽然在群裏冒泡問黎熹:【熹熹,你帶縝哥嗎?】


    一想到顧淮舟社恐且懼怕黑暗,黎熹下意識就想拒絕。


    這時,謝箏突然冒泡說:【把顧先生一起帶來玩吧,上迴咱們被拘留,顧先生又出力又出人,大夥兒都挺感激他的。】


    周醉也跟著附議:【是啊,黎熹,把顧先生帶出來一起玩吧?】


    黎熹遲疑:【...他比較內斂,不喜人多。】


    謝箏卻說:【我倒覺得顧先生在你的事上很熱情,說不定,他還暗戳戳地期待著你把他介紹給大家認識呢。】


    謝箏最後這句話打動了黎熹。


    擦了擦嘴角的泡沫,黎熹在手機上問顧淮舟晚上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參加私人飯局。


    顧淮舟倒是迴得還算快,他的迴答是:【去。】


    看來他是真的期待被公開啊。


    黎熹一邊竊笑,一邊在群裏迴了句:【那我今晚也帶家屬來。】


    發了消息,黎熹便退出了聊天群,私聊謝箏:【箏姐,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男朋友對白裙女士有一些抵觸心理,麻煩你和小箋盡量不穿白色的。】


    謝箏倒也知趣,沒有刨根問底,隻說:【行啊,正好過年,咱就穿紅色的。】


    黎熹:【謝啦。】


    黎熹剛迴完消息,就聽到房門被敲響。


    “請進。”


    顧淮舟用托盤端著早餐走進來,“十點多了,先吃點東西墊墊胃,中午爺爺在我們這邊吃午飯。”


    “好。”


    顧淮舟將餐點擺在小桌上,有兩根手指油條,手工磨豆漿,還有一疊水晶包。


    黎熹小口吃著早餐,聽見顧淮舟問:“今晚都有誰?”


    “就周醉謝箏他們幾個信得過的,我連其他主要演員都沒叫。”


    點點頭,顧淮舟說:“吃了午飯我就陪你迴市區。我跟周警官約好了下午見麵,晚點我直接去聚餐地找你們。”


    “到時候你把定位發給我就行。”


    黎熹將豆漿全部喝幹淨,擱在桌上,抬頭問顧淮舟:“是要跟周警官聊案子的進展嗎?”


    “嗯,他那邊已經查到了好幾個受陳老先生資助的孤兒的信息了。”


    “那你先忙正事,我那裏遲點到都沒關係的。”


    等黎熹吃完早餐,簡單梳洗一番,兩人這才下樓。


    “顧爺爺,上午好,您今兒看著真精神。”顧文韜今天穿一身赭紅色唐裝,戴著一副黑色眼鏡,他身上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儒商氣度。


    顧文韜笑容滿麵,他笑問黎熹:“在這裏住得還習慣嗎?”


    黎熹麵頰微紅,“...習慣。”


    要不習慣,她能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住得慣就好,以後常來玩。”


    顧文韜一伸手,杜玉生便將拐杖遞了過來。


    顧文韜接過拐杖跟黎熹說:“熹丫頭,昨兒爺爺答應要陪你圍爐煮茶的,咱們今兒補上。”


    “好咧。”


    應呈風很知趣,“顧老先生,您跟黎熹講家常,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指著旁邊作畫的應梨,他說:“我陪應梨畫畫。”


    “好。”


    顧淮舟下意識要跟著一起去,但被顧文韜給嫌棄了,“我跟熹丫頭說說話,你就別跟著了。”


    “你去工作吧。”


    顧淮舟:“...”


    黎熹朝顧淮舟同情一笑,這才扶著顧文韜坐上車,乘車來到湖心亭。


    杜玉生早就讓人擺好了炭火茶水,還準備了一些適合烤著吃的小食。


    幹坐著無聊,黎熹索性請走了廚子,自己親自動手烤食物。


    看著她忙前忙後的樣子,顧文韜臉上笑容就沒停過,“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我就讓廚房隨便準備了些。”


    黎熹拿起桌上的小橘子,那是市麵上已經很少見的老品種橘子了。這種橘子吃起來偏酸,卻是黎熹記憶中童年的味道。


    黎熹說:“我小的時候,鎮上冬天都烤柴火,大人們聊天的時候,我就蹲在柴火堆旁邊烤這種橘子。”


    “這種老品種的橘子烤熟了口感會更甜一些,吃了還有止咳的功效。”


    笑著點點頭,顧文韜有些懷念的感慨:“烤熟的橘子是有這種效果,我少時住在青櫻老家,那時候條件艱苦啊。冬天感冒了,咱們就這麽治咳嗽的。”


    “一晃啊,都六七十年過去咯,今年,也是淮舟他奶奶離開我的第四個年頭了。”


    顧文韜冬天喜歡圍爐煮茶,他好的並非這一口茶,而是記憶裏陪他一起喝茶看雪的人。


    黎熹能感受到顧文韜對亡妻的思念。


    她聽顧寒管家提過,據說老夫人楚青櫻在世時,每年冬天下雪時,他們夫婦都會在湖心亭下對弈,圍爐煮茶。


    料想顧爺爺是思念愛人了,黎熹邊說:“相濡以沫,白頭偕老,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是天下有情人共同的夢想。”


    “顧爺爺,您跟老夫人少時相識,攜手共度了六十多年,這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顧文韜也沒有太悲傷,畢竟妻子去世的時候也算高齡,死的也算是安詳。


    他不悲傷,但總是忍不住懷念。


    盯著黎熹笑起來明媚動人的模樣,顧文韜有些唏噓:“若是淮舟奶奶還活著,能看一眼淮舟喜歡的姑娘,走的時候或許也就安心些。”


    “隻可惜。”


    “她沒那個福分。”


    聞言,黎熹便問:“老夫人臨走那會兒,應該並不知道謝嬌月的真麵目吧?”


    見黎熹主動提到謝嬌月那女子,似乎並不介意對方的存在,顧文韜才說:“當然不知道。”


    “頭兩年,淮舟記憶混亂嚴重,他堅稱謝嬌月不是救命恩人,說手的特征對不上。那會兒,我們都當他是出現了幻覺。”


    哪知道顧淮舟是真的看到過那樣一隻手!


    盯著黎熹的左手,望著她無名指上的紅黑雙痣,顧文韜心裏生出些許羞愧之心。


    “丫頭啊,爺爺對不住你。”


    “如果當年我們夫婦肯相信淮舟的話,主動幫他去找你,也許你就不會被謝家欺負得那麽慘...”


    哪裏有那麽多如果啊。


    黎熹反過來安慰顧文韜:“顧爺爺,你不用跟我道歉,有罪的是謝家滿門,我知道該怪誰,該對付誰。”


    見黎熹這般識大體,懂道理,顧文韜心裏更是慚愧。


    “但凡你無理取鬧一些,胃口再大一些,主動跟我索取點什麽報酬補償,我心裏都舒坦些。”


    可偏偏這丫頭什麽都不求,這更讓顧文韜感到愧疚。


    “顧爺爺,誰說我沒有索求?”


    “哦?”顧文韜眼前一亮,“你想要什麽,隻要你提,我都盡量滿足你。”


    “顧爺爺,我想跟你求淮舟的一生。”


    將烤好的第一隻橘子剝了,遞到顧文韜麵前的餐碟裏,黎熹低頭問顧文韜:“顧爺爺,你願意將淮舟給我嗎?”


    “好好好!”


    顧文韜大笑道:“今兒你開了個這個口,我宣布,淮舟的後半生就都交托給你了!”


    “熹丫頭,我不怕你要,我就怕你不要!”


    “要了可不能退貨!”


    “...”黎熹笑靨如花,“好,顧爺爺既然敢給,我就敢要。你放心,我會好好愛他,尊重他,嗬護他。”


    “玉生,聽到了嗎?咱家這個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小子,也有好姑娘肯接手了。”


    杜玉生也是一臉忍俊不禁的表情,“老先生,你沒聽錯,黎熹小姐是真的在跟你要淮舟那孩子的終生所屬權呢。”


    顧文韜便笑得更開懷了。


    望著老人家笑容開懷的模樣,黎熹這才迴應顧文韜先前提到的那件事。


    “顧爺爺,剛才說老夫人離開得早,沒機會見到我。其實呢,對老夫人來說,那時的謝嬌月就是她心裏的最佳孫媳婦人選。”


    “她見過謝嬌月,心中也算是有了一絲慰藉。”


    “所以顧爺爺您別太難過。”


    聞此言,顧文韜更是高看黎熹一眼。


    瞧瞧,這丫頭說話真有格局。


    “黎熹啊,我家淮舟能遇到你,或許才是我們老兩口積德行善一輩子得到的福報吧。”


    黎熹能感受到顧文韜語氣的真誠。


    意識到老先生心裏真是這樣想的,黎熹雖然受之有愧,但她還是允諾道:“既然顧爺爺這麽看得起我,那麽黎熹一定當好這個福娃。”


    “顧爺爺您放心,我陪著淮舟一起去挖掘真相,陪他一起走出少年時的陰影。”


    “好!”


    *


    吃完午飯,應呈風便先走了,應梨還是留了下來,她成了顧淮舟跟黎熹的‘小尾巴’。


    知道顧淮舟下午有正事要做,黎熹晚上也另有安排,顧文韜就沒有強留他們繼續留宿。


    等應呈風離開後,顧文韜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厚厚的紅包遞給黎熹。


    “熹丫頭,來,這是爺爺給你的小紅包,收著。”


    黎熹跟顧淮舟對望。


    見顧淮舟頷首,黎熹這才起身,微微低頭,用雙手鄭重地接過那個紅包。


    “謝謝顧爺爺。”


    “我看看。”顧淮舟搶走紅包,當著大夥兒麵打開紅包,那裏麵是一疊紅色百元鈔,最上麵還一張1元人民幣。


    塊,意思是萬裏挑一,這代表顧文韜對黎熹這個孫媳婦的認可。


    顧淮舟滿意了,他將紅包重新裝好還給黎熹,對顧文韜說:“爺爺,就一個小紅包?沒別的?”


    黎熹拉了拉顧淮舟胳膊,想勸他要點臉,顧文韜便哈哈大笑說:“有!門口那輛紅色超跑,就是我送給熹丫頭的見麵禮物。”


    “哦對,車上的東西,也都是。”


    說完,顧文韜就要起身。


    黎熹和顧淮舟默契一致上前將他扶起來,老爺子看著左右邊的年輕人,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熹丫頭,有空常來玩,就算淮舟沒空,你一個人也可以來找我玩嘛。”


    “好咧,顧爺爺!”


    顧文韜剛走,顧淮舟就帶著黎熹去拿禮物。


    紅色超跑就停在橡樹林小道邊,打開車門跟車頭的前備箱,才發現裏麵都塞滿了禮物。


    顧淮舟讓周管家送來小刀,和黎熹一起拆開那些禮物。


    顧文韜誠意滿滿,給黎熹送的都是女孩子們喜歡的珍貴玩意兒,什麽全球限量的女士腕表,配套的價值連城的絕世珠寶,某某品牌的包...


    最後是一把名匠製作的小提琴。


    顯然顧文韜對黎熹做過背調,知道她小時候曾拜名師學過小提琴的經曆。


    隻是後來遭遇了綁架那件事,她精神混亂就中斷了學習。等到她精神恢複好時,才發現自己早就拉不出完整的曲子了。


    撫摸琴聲,黎熹突然說:“我想起來我什麽害怕口哨聲了。”


    顧淮舟驀地看向黎熹。


    黎熹靠著車身,神色恍惚地迴憶道:“那不是口哨的聲音,那是小提琴發出來的哨音...”


    “那個人不會拉小提琴,可她總故意在我耳邊拉琴璀璨我的精神力,想要勸我放棄。”


    “對了,那個人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戴著狐狸麵具,但我記得那個人的眼睛,是藍色的...”


    “藍色的眼睛?”顧淮舟仔細翻找迴憶,須臾才說:“不對,藍色的眼瞳是很醒目的,我見過那個人,如果對方真的長了一雙藍色的眼睛,我絕對會有印象。”


    “...那,她是戴了美瞳?”黎熹也不太確定了。


    “也許?”


    或許吧。


    “不管對方是戴了美瞳,還是做了別的偽裝,等會見到周警官,我會將你的發現一並告訴他。”


    “行了,先迴市區吧。”


    黎熹指著身下的超跑,笑眯眯地說:“要不就開它去市區?我載你?”


    看出來黎熹對駕駛跑車的躍躍欲試,顧淮舟不忍讓她失望,隻能舍命陪君子。


    坐上車,係好安全帶,顧淮舟提醒她:“環山公路,你慢點開,新車不熟練。”


    “放心,小的一定將顧董安全送到公安局。”


    “...這話聽著怎麽像是在罵我?”送人送到公安局,這話聽著不像是好話。


    “我可沒這份意思。”


    兩人拌著嘴上了車,揚長而去。


    周管家跟顧寒站在草坪旁,全程旁聽到兩人打情罵俏的對話日常,顧寒笑得像個慈祥的老父親。


    周管家說出了霸總小說中逃不掉的那句話:“好久沒有看到淮舟先生這麽開心地笑過了。”


    顧寒:“...還真是。”


    自從綁架案後,顧淮舟就像是失去了情緒的人機。


    也就最近,才有了這些生動的情緒表達。


    “黎小姐真是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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