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郡主府前時,顏清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她看著身邊的葉惜若:“娘,您真的把顏君元休了?”


    葉惜若不以為意:“休書都給他了,那還能有假?”


    “可是……”


    顏清疑惑:“為什麽呀?”


    之前讓娘親和離,她死活不離,還連病都不治,一副活活等死的模樣,怎的今日這般幹脆了?


    顏潯也不解地開口:“對啊,為什麽?”


    他在家少,不像顏清那般知道葉惜若和顏君元之間的事,即便先前聽說了顏清的身世問題,在顏潯心裏,他一直以為母親和父親是有感情的。


    畢竟相處這麽多年了。


    母親又處處讓著珍夫人……


    但今日葉惜若的一番操作,直接震翻了顏潯的認知,原來母親還有這樣……勇猛的一麵?


    葉惜若看向一雙兒女,尤其是顏潯,少年清澈的眸子微微睜大,滿是難以置信。


    就像他看的不是他老娘。


    而是某個不知名的神奇物種……


    葉惜輕咳一聲,有些尷尬。


    自她嫁給顏君元後,就一直端著架子做那顏府的當家主母,後麵有了珍夫人,她終於卸下主母的事務去後宅躲清閑,但又因身子不好,極少見顏潯。


    所以在兒子眼中,她一直是一位知書達禮、溫婉端莊的母親。


    如今看到她休了他親爹,想必是嚇到了。


    葉惜若睨向顏清:“還不都是因為你這臭丫頭?當年嫁給顏君元是為了給你找個爹,如今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想要爹的,既然當初的目的不存在了,那老娘還窩在那破地方做什麽?


    再說既然答應嫁給顧淮舟了,老娘我就不用怕楚天河了,有顧淮舟罩著你,老娘終於能過自己的日子,當然是要和顏君元分開了!”


    葉惜若粗糙地解釋了一遍自己突然扔休夫的原因。


    但顏清卻是滿頭霧水:“我什麽時候答應嫁給顧淮舟了?”


    葉惜若聳肩:“老娘替你答應的。”


    顏清:“!”


    什麽時候?她怎麽不知道?


    “就在我告訴你身世的第二天,我便寫信替你答應了顧淮舟。”


    似是猜到女兒在想什麽,葉惜若突然握住顏清的手,語重心長道:“清兒,你先別忙著拒絕,若你當真不喜歡顧淮舟,成親的時候你逃婚便是,但現在有他給你撐腰,就算是楚天河,也不敢把你怎樣。


    我相信那孩子的能力,他定能保護好你。”


    看著娘親難得露出的慈母模樣,顏清嘴角抽了抽,麵無表情地問道:“他給了你什麽好處?”


    葉惜若見她這麽煽情都沒能感動女兒,頓時失望地抽迴手:“也沒什麽,就是答應等他稱帝後,給老娘一支軍隊玩玩……”


    顏清:“……”


    敢情這是將她給賣了。


    顏潯躊躇道:“母親,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雖然他也很喜歡顧大哥,姐姐嫁給顧大哥,也定能幸福,可是他覺得成親這麽大的事,還是要讓姐姐作主。


    “什麽這不好那不好?”


    葉惜若揮揮手,嘟囔道:“我都照看你姐多少年了,如今終於有人肯接她這個燙手山芋,老娘還不趕緊將人丟出去?再說了……


    老娘為了躲林天河像烏龜一樣在顏府躲了這麽久,現在想出去散散心都不行嗎?


    你們不用再說了,這事就這麽決定了!”


    葉惜若說完就準備下車。


    結果剛掀開簾子,她又縮了進來,神色慌張地看向顏清:“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讓我繼續在顏府大宅生根發芽吧,快!快送我迴去!”


    顏清憐憫地看向她:“來不及了,娘親。”


    伴隨著顏清的聲音,一道中氣十足的吼聲從車外傳來:“葉惜若你這個挨千刀的,見了老娘就躲起來,你是烏龜王八蛋嗎!來人,將她給老身揪出來!”


    葉老太太的聲音赫然響起。


    顏清和顏潯跳下馬車。


    葉惜若卻躲在馬車中遲遲不肯出來,直到嬤嬤上前掀開車簾,作勢要上車綁人,她才遲遲下車。


    “母、母親……”


    方才還囂張的人,突然如同鵪鶉一般站在葉老太太跟前。


    葉老太太看著這十幾年沒見的女兒,突然上前,伸手就揪住她的耳朵,在葉惜若耳邊咆哮:“你這個不孝女,嫁人就嫁人,為何弄得跟我們斷絕關係一樣?這十幾年來你都沒再迴過將軍府,你說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要不是清丫頭這次搬到郡主府,你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打算見老娘了!!”


    原本還掙紮的葉惜若,聽到最後一句話,驀地停了下來。


    她眼眶微紅地看向葉老太太,發現老太太兩鬢斑白,早已不複她記憶中年輕的模樣。


    葉惜若哽咽:“娘……”


    這聲唿喊讓葉老太太也紅了眼。


    母女幾乎快二十年沒見,此刻見麵卻是兩兩相望,淚眼朦朧。


    當年葉惜若嫁給顏君元後,就再沒迴過將軍府。


    一開始是因為楚天河查得太緊了,葉惜若害怕連累將軍府,所以便任由外人猜測她與將軍府的關係,後來慢慢的,也不知道就有股近鄉情怯的感覺,越來越不敢迴家了。


    此刻見麵,看到葉老太太臉上的皺紋和白發,葉惜若終於忍不住,撲到老人懷中慟哭道:“娘,對不起,對不起……”


    是她太任性了。


    是她害得娘親這十幾年來都見不到女兒。


    葉老太太恨不得將這個不孝女拎起來打一頓,但是聽著女兒嚎啕哭聲,自己也紅了眼,冷著的臉也漸漸緩和。


    “好了好了,都是做娘的人了,還在你娘懷裏哭,也不怕清兒和潯兒笑話。”


    葉老將也走了過來,大手拍在葉惜若背上。


    葉惜若脊背瞬間僵住。


    她迴頭,淚眼朦朧地看向葉老將軍:“爹……”


    葉惜若又撲進葉老將軍懷裏哭。


    葉祖龍看了直搖頭:“阿姐怎麽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愛哭鼻子?”


    葉祖安瞪了他一眼:“你還不是一樣?”


    葉祖龍輕哼:“我哪有……”


    薛氏和李氏看著兩兄弟鬥嘴,直搖頭。


    薛氏道:“阿姐好不容易和爹娘見麵,難免激動。”


    “那可不是?”


    楊氏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也頗為動容道:“這麽多年沒見,別說爹娘了,我都想上去和阿姐抱在一起痛哭一頓!”


    聽到大家的聲音,葉惜若終於從雙親懷中抬起頭。


    當看到一張張熟悉的臉頰時,她本就通紅的眼眶更加紅了,葉惜若看向薛氏和楊氏,嗓音還帶著啞:“大弟妹,二弟妹。”


    “誒~”


    薛氏和楊氏立即上前。


    薛氏握住葉惜若的手:“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楊氏也道:“我們一家終於團聚了!”


    葉祖龍突然走到顏麵前,拍了拍她的肩頭:“這還多虧了清丫頭,要不是她讓阿姐和離,恐怕我們一輩子都見不到阿姐了……”


    “和離好!和離好!”


    葉老太太笑得一臉慈祥。


    葉老將軍卻驀地瞪向葉惜若:“惜兒,你也和離了?”


    葉老太太正拍著葉惜若的手,聞言也反應過來,瞪大眼看向葉惜若。


    這死丫頭十幾年不迴家,怎麽會突然和離?


    難道是顏君元那狗東西欺負了她?


    葉祖安和葉祖龍明顯想到一起去了。


    葉祖安眯著眼:“我這就去找顏君元算賬!”


    葉祖龍冷聲:“大哥,算我一個!”


    兩兄弟摩拳擦掌要去找顏君元的麻煩。


    “不用了。”


    葉惜若及時喊住二人。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痕,這才對兩位弟弟道:“顏君元沒欺負我,是我休了他,不是和離。”


    葉祖龍睜大眼:“不是和離?”


    清丫頭今日搬家,請了他們過來吃酒,他一早就派人去顏府盯著了。方才有小廝就來通報過他阿姐要來,並且已經同顏君元和離了,他為了給爹娘一個驚喜所以瞞著沒說。


    如今聽阿姐的話,不是和離,是休書?


    還是阿姐休了顏君元?


    “真不愧是阿姐!”


    葉祖安說出了葉祖龍的心聲。


    薛氏和楊氏對視一眼,無奈搖頭。


    也隻有將軍府嫡女能做出‘休夫’這種顛覆常識的事了。


    “休了好!”


    葉老太太反應過來,頓時哼道:“這麽多年你可算是做對了一件事,那顏君元寵妾滅妻,還縱容庶女搶嫡女的婚事,那樣的狗東西早該休了!”


    葉惜若自知這些年虧欠了家人,難得地沒有頂嘴。


    葉老將軍也道:“惜兒迴來就好,你娘盼了你這麽多年,今後你可要好好陪陪她。”


    葉惜若看著二老滿是皺紋的臉,鼻頭一酸:“是,女兒以後定會好好陪陪爹娘。”


    “兒子們也陪著阿姐和爹娘!”


    葉祖安和葉祖龍兩夫婦也笑著上前。


    顏清看著這溫馨的一幕,眼淚差點掉下來。


    母親還在,外祖父和外祖母也在,還有舅舅和舅母們……大家都在。


    這一幕,她在在前世幻想過無數迴。


    卻不想今日實現了。


    “姐姐……”


    顏潯看著顏清神情,憂慮道:“可是哪裏不舒服?”


    顏清搖搖頭。


    在弟弟疑惑的神色中,她突然拉著顏潯的手上前,與母親和外祖母抱在一起:“我們也要陪著外祖母!”


    葉老夫人看著這一大家子,一向毒辣的嘴,此刻卻說不出一句話。


    隻緊緊抱著女兒外孫。


    熱淚盈眶。


    “郡主,晚膳都準備好了,請老將軍和老夫人進去用膳吧?”


    這時,郡主府內走出一行人,為首宮女帶著大家朝顏清等人行禮。


    “外祖母,娘,哭了半天你們都餓了吧,我們進去吃飯!”


    說著,顏清一手一個牽著葉老太太和葉惜若,當先步入郡主府內。


    其它人也陪著葉老將軍跟上。


    楊氏突然道:“大嫂,今日是清丫頭搬家的大日子,春安怎麽沒來?”


    薛氏道:“已經叫人通知了,想必一會兒就到。”


    葉祖安也道:“我們先進去吧,那小子來了會自己進去的,不用等他。”


    葉家眾人難得這般高興。


    尤其是葉老太太和葉老將軍,原本以為是為了慶祝外孫女搬入郡主府,卻不想見到了十幾年未見的女兒。


    兩老高興得嘴角都沒合攏過。


    其餘人等也很高興,整個郡主府其樂融融。


    此時,郡主府外麵。


    葉春安和韋燕燕終於姍姍來遲。


    此時的韋燕燕早已沒了剛入京時的光鮮,衣服雖是流行款式,但卻洗得發白,頭上也沒幾隻簪子,那張嬌豔的臉蛋滿是疲憊。


    眼底的烏青昭示著她一直沒休息好。


    兩人站在郡主府前麵。


    葉春安與有榮焉道:“沒想到清表妹竟然變成郡主了,這郡主府看著真氣派,燕燕,你覺得呢?”


    韋燕燕看著郡主府的牌匾,連連點頭:“公子,別讓郡主等久了,我們快進去吧……”


    她好像聞到了肉香。


    八寶鴨、蜜汁燉雞、香煎鵝脯……


    韋燕燕迫不及待了,她已經很久沒吃過肉了,別說肉,跟著葉春安連飯都吃不飽。


    今日顏清搬家,邀請葉家眾人前去慶祝,韋燕燕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一個既能飽餐一頓的、又能和葉家眾人聯絡感情的機會。


    所以此刻她恨不得立即飛奔進郡主府內。


    “站住!”


    突然,兩道刀光攔在韋燕燕跟前。


    韋燕燕怒道:“我們是郡主請來的客人,你們憑什麽將我們攔在外麵?”


    侍衛看了看她,又看向她身後的葉春安,道:“葉大少爺能進去,你不行。”


    韋燕燕:“憑什麽?”


    憑什麽葉春安能進,她不能?


    侍衛麵無表情:“郡主吩咐了,今日隻宴請葉家人,你是葉家人嗎?”


    “我……”


    韋燕燕頓時被堵住嘴。


    她迴頭委屈地看向葉春安,欲語淚先流:“公子……”


    葉春安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他皺了皺眉,對韋燕燕道:“既然清表妹有吩咐,燕燕,那你就先迴去吧。”


    韋燕燕:“?”


    她本來是想讓葉春安對侍衛說她是他心愛的女人,也算半個葉家人,結果葉春安讓她迴去?


    讓她餓著肚子迴去?


    他怎麽說得出口的?


    葉春安並沒有發現韋燕燕的臉色不對,他拍了拍韋燕燕的肩膀,歎道:“燕燕,這次你就先走吧,等下次我一定帶你見我的家人。”


    聽到這句話,韋燕燕徹底崩了。


    她驀地打掉葉春安的手,歇斯底裏地吼道:“下次下次下次,你永遠都是下次!葉春安,你還是個男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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