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愣著幹什麽?”


    顏清抬頭看向呆滯的小廝,冷斥:“還不快扶你家公子進去!”


    “綠枝,去請大夫!”


    她冷著臉一一下達命令,驚怔中的幾人瞬間反應過來,小廝立刻上前同顏清一起將顧淮舟攙扶進書坊,綠枝也以最快的腳程跑向附近醫館。


    待進了書坊,顏清急切道:“表哥,你怎麽樣?”


    顧淮舟搖頭:“表妹,我沒事……”


    “表哥你別騙我了,你都吐血了。”


    顏清內疚不已,雙眸通紅地看向顧淮舟。


    他是大雍未來的帝王,若是因她死在這裏,以後連給葉家平反的人都沒有……


    顏清越想越氣,眼淚啪嗒掉了下來。


    “表哥你千萬不能有事。”


    她拿出帕子想替顧淮舟擦掉嘴角的血漬,男人卻突然抓住她的手,坐起身:“好。”


    顏清:“?”


    淚珠還掛在長睫上,顏清整個人卻傻了。


    顧淮舟已經鬆開她的手。


    她呆呆地看著他拿過自己的淺藕色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掉嘴角血跡。


    斯文俊秀、從容有禮。


    可顏清卻莫名覺得心中滾燙。


    那是她的貼身物件……


    “表妹,你看。”


    就在顏清尷尬地移開視線時,顧淮舟將帕子遞到她麵前。


    顏清匆忙看了一眼,並沒看出什麽。


    她疑惑地看向顧淮舟。


    顧淮舟鼓勵道:“再仔細看看。”


    顏清再次看向帕子,忽然,她輕唿一聲,盯著那絲血漬驚道:“這不是血!”


    帕子上的血漬比鮮血顏色深一些。


    顧淮舟忽然自懷中拿出一隻陶罐遞到顏清麵前,神色狡黠:“是梅子汁。”


    顏清驀地張大了嘴巴。


    不知是震驚於他用梅子汁假冒吐血,還是震驚於那張溫柔清雅的臉上,竟會露出孩童般調皮的神色。


    顧淮舟道:“陸大小姐人多勢眾,表妹以後要當心些。”


    顏清頓時羞愧。


    若不是顧淮舟,陸文歡那一棍子就要抽到她身上,他是替她受的傷。


    “表哥,我知道了。”


    若她今日出門帶上護衛,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這時,官府的人和大夫都到了。


    顏清讓小廝扶著顧淮舟去後麵看背上的傷,她則留下同官府的人備案。


    “顏二小姐,這……”


    府尹大人看著這一地狼藉,很是頭疼。


    武安侯府的大小姐砸了顏府的鋪子,兩家最近都在風口浪尖上,他是誰也不想得罪。


    顏清板著臉道:“天子腳下,本小姐的店鋪被人砸了,府尹大人不會不管吧?”


    “管管管!”


    府尹一個頭兩個大。


    連天子都搬出來了,他敢不管嗎?那武安侯府的陸文歡不是好惹的,這顏清更不好惹!


    作孽!


    府尹大人當即叫人喚來掌櫃問話。


    結果找了半天才在櫃台底下找到了書坊掌櫃和夥計,一行人全被堵著嘴巴綁在一起,臉上身上都是傷。


    府尹大人:“……”


    官府按例詢問調查,顏清就站在一邊看著。待詢問完畢,官府的人離去,掌櫃誠惶誠恐道:“二小姐,這書坊……”


    “暫時先關了吧。”


    顏清讓青鸞拿些銀兩分給幾人,徐徐說道:“書坊開在這裏是虧本生意,不如趁這個機會換個營生,這幾天你們就先在家養傷,待鋪子重新開張再迴來。”


    掌櫃受寵若驚:“多謝二小姐!”


    他們都是葉家的老人,替夫人經營鋪子,但夫人平日並不擅經營,所以鋪子大多都是虧損狀態。


    今日鋪子更是在他手中被人砸了,他們都已經做好了被問罪的準備,可二小姐不僅沒有責怪他們,還給銀子他們迴家,這讓掌櫃和夥計都十分感激。


    顏清又讓大夫給夥計們治了傷。


    待一切處理好後,已經是酉時末戌時初了,天色昏暗,今夜無月。


    “小姐,該迴府了。”


    青鸞將馬車牽至書坊門口。


    顏清剛踏上馬車,忽然頓了頓,迴頭問道:“表哥呢?”


    方才得知顧淮舟並沒吐血後,她懸著的心就放了下來,顧淮舟在後麵看傷之際,顏清並沒有去看過他。


    綠枝道:“表公子已經走了。”


    顏清擰眉:“如何走的?”


    “就…走的啊?”


    綠枝不明所以,還能怎麽走?


    表公子不是府中的正經公子,又被珍夫人苛待,平日裏是沒有馬車的,出行都是用雙腿走的。


    顏清上車道:“追上去。”


    天色已晚,顧淮舟又受了傷,若是再遇上什麽麻煩就不好了。


    片刻後,馬車追上了主仆二人。


    昏暗的街道上,小廝攙扶著顧淮舟,一瘸一拐地往顏府方向而去。


    顏清從車窗看去,男人脊背挺闊,風清朗月,可每走一步都要停一下,似乎是牽動了背上的傷口,行走十分艱難。


    她頓覺自己十分過分。


    顧淮舟今日幫了她兩次,還為她受傷,她竟還讓他走著迴家……


    “表哥。”


    馬車停在顧淮舟身前,顏清道:“一起吧。”


    顧淮舟強撐著笑顏:“無礙,再走幾步就到了…咳…咳咳!”


    夜色下,他臉色蒼白如紙。


    顧淮舟的小廝卻簌簌發抖。


    大夫說公子背上的傷並無大礙,連藥都不用吃。可方才聽到馬車的響聲,公子突然變得很虛弱,還讓他攙扶著行走……


    顏清並沒發現小廝不對勁。


    見顧淮舟推辭,她不容置喙地命令:“扶表公子上車。”


    “是。”


    青鸞和綠枝立刻下車將顧淮舟扶上馬車。


    男人身形高大,原本寬敞的馬車瞬間變得逼仄。顧淮舟局促不已地看向顏清,臉色通紅:“表妹,這於禮不合……”


    “表哥無需多慮。”


    顏清見他傷得這般重還要講究禮儀,暗歎自己小人之心。她柔聲道:“你我是表兄妹,同乘一車並不算逾禮,況且表哥你還受了傷。”


    “表哥就安心坐下吧。”


    顧淮舟見推辭不得,便隻得苦笑:“如此,便麻煩表妹了。”


    他規規矩矩坐在一側。


    顏清的思緒卻飄到了前世。


    彼時五王奪嫡剛結束,陸嶠南作為齊王黨,原本是要被清算的,但他最後因親手斬殺齊王,並獻上玉璽,所以逃過一劫。


    然武安侯府卻再不複從前榮光了。


    顏檀跑到她麵前抱怨,說新帝忘恩負義,從前落難是顏府供他吃穿,如今更是陸嶠南幫他奪得帝位,他不僅不感恩,還削了陸嶠南的官職,他這是恩將仇報,不仁不義……


    後來這話不知怎的傳到了新帝耳中。


    彼時當上皇帝的顧淮舟,竟下令讓陸嶠南親自拔了顏檀的舌頭……


    再後來,聽說他重用酷吏,大興殺戮,幾乎是順他者昌,逆他者亡,每日都有無數人連坐而死,京中人人自危。


    前世的顧淮舟,是個十足暴君。


    所以即便他替外祖父一家平了反,顏清心生感激,可重生再見他時,她卻依舊心生忌憚。


    尤其還發生了清竹院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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